和田玉料来源探讨之三

2018-09-28 15:58于明
文物天地 2018年6期
关键词:玉料玉石

于阗(和田)籽料的开釆始于汉代,但新疆山料何时开釆,学术界还是存在争议的,笔者在这里谈谈个人的研究心得。

一、明代以前没有开采山料

有人认为,唐代时就开始有山料开釆,他们多引唐马总所撰《意林·尸子二十卷》中“取玉最难,越三江五湖至昆仑之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1]这段话来证明这一观点。对于这段话,过去理解为:和田玉山料开釆过程艰难无比,甚至要付出巨大的生命代价,上山釆玉的人只有十分之一能安全返回。总之,这时已经有了山料开釆。

但这时如果有山料开釆,其凶险程度是否如此,笔者多年来一直存有疑问。就我们今天所了解的情况,和田山料虽然开釆艰辛,偶尔会有生命危险,但概率极低,没听说因开釆山料丢了多少人性命。昆仑山高寒缺氧,山体陡峭,内地人在山上连行走都困难,初上去容易发生缺氧情况,从而导致生命危险,但能够上山开釆山料的维吾尔族人已在此地生活了几千年,身体条件早就适应了这种自然条件,绝不会因高寒缺氧而丢了性命。笔者就亲眼见到许多维吾尔族人在海拔四五千米的昆仑山上健步如飞。不仅维吾尔族人如此,就是内地的汉族人到达昆仑山海拔四五千米的地点停留一段时间,就会基本适应那里的条件,可以正常行动和工作。近些年在昆侖山开釆玉矿的众多工人中,也是以内地汉族人居多,东北人、湖南人、四川人都有。所以说,开釆山料艰苦不假,但还没到要牺牲十分之九人员生命的地步,哪怕当时交通、工作、生活等条件比今天差,也不至于此。

那么是文献记错了吗?是不了解玉料开釆情况的人胡编乱写的吗?都不是。笔者认为我们应该完整引述和正确理解这段文献内容,进而得出不同于以往的结论。这段文献的原文是:“玉者,色不如雪,泽不如雨,润不如膏,光不如烛。取玉最难,越三江五湖至昆仑之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中国覆十万之师,解三千之围。”[2]这段话的意思,实际上是指和田玉从于阗运往内地的途中,由于路途遥远、条件艰苦,加之劫掠、战乱等因素,导致在运输、贸易过程中有大量人员伤亡,这些伤亡达到了十分之九的地步。不仅如此,有时还需要大部队解救被围人员,才能突围。另外,单从一个“取”字解释,也有“取得、得到”的意思,并无“开釆”之意。这里的“玉”,仍然是指于阗(和田)籽料。“取玉”取的是于阗(和田)籽料。这段文字所表达的是玉石贸易运输过程之难,而不是昆仑开山釆玉之难。

我们知道,于阗(和田)籽料的块头、重量都不大,运输方式比较简单,风险不大,为什么这时的取玉会出现“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的局面呢?我们从当时的历史条件中可以找到原因。公元9-10世纪,于阗(和田)玉料的开釆情况有所变化,官禁渐开,无论是官方的使者或者私人商贩,都可以把玉石等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原,以求厚利。经过于阗的丝绸之路南道,原本是中西交通的要道,唐代时由于丝绸之路北道的兴起,南道虽不及汉晋时期行人之多,但来往商旅仍旧不断。但在9世纪中叶于阗国短暂独立时,虽说经过于阗的丝绸之路南道没有中断贸易往来,但与中原的交通往来极为不畅,于阗和沙州之间,沿途常遭劫掠,商旅难以安全通过。9世纪后,吐蕃人以石城镇为中心居住,小月氏人、吐谷浑人散居在鄯善一带,他们聚散无常,时常劫掠、杀害过往商旅。敦煌文书中提到,到达沙州的于阗使臣曾向王廷报告说:“途中耗竭一切无地存身,路上又遭到敌人的抄掠,牲畜财物全被回鹘和仲云抢走。”[3]“如果我不死于路上,我将徒步走四十五天,一直到达沙州……我一路上所吃的只是一两种可食之物,而这些食物已全部吃完。”[4]其实即使到了沙州,在动乱时期,这些使臣的境地仍然非常艰难。就是说,当时丝绸之路的南道贸易运输已经非常险难,包括于阗(和田)玉料在内的贸易货物,在从于阗运输到内地的途中,可能会遭到沿途各个部落的抢劫,这就造成了内地往于阗之间的于阗(和田)玉料贸易“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的局面。也就是说,内地到于阗的取玉途中,由于沿途的盗抢,货物和人员会损失十分之九。

尽管如此艰难,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内地为什么还要到于阗取玉,进行玉料的贸易活动?这是因为内地对玉石有着巨大的政治需求和玉石贸易的巨大利润所致。这一时期的玉石贸易,首先满足的是政治需求。据《宋史·于阗传》和《宋会要辑稿·蕃夷四》记载,于阗不仅经常向宋贡玉,而且在贡品中常列首位。宋人张世南《游宦纪闻》卷五谈到,国朝礼器及乘舆服饰多是于阗玉,说明宋朝的统治阶级用于阗(和田)玉料制作礼器。宋徽宗为制作玉玺,要求于阗进贡美玉:“从于阗求大玉,表至,示译者,方为答诏。”于阗回表云:“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西方五百里国内条贯主黑汗王,表上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四天下贯主阿舅大管家:你前时要者玉,自家甚是用心,只为难得似你底尺寸,自家已令两河寻访,才得似你底,便奉上也。”[5]由此可知于阗玉在当时是何等珍贵。乾德八年(970),于阗王尉迟输罗致其舅敦煌大王曹元忠书中说道:“您心中的某些不快,是否因未收到适当的财礼……我们将送给大王这许多礼物:一等中型玉一团四十二斤,二等纯玉一团十斤,三等玉一团八斤半。”[6]敦煌大王曹元忠所以需要大量的于阗玉石,主要是以此为贡朝珍品,转献中原王朝,以取得更多的回赐和封赏。在各种文书、史籍中,沙州政权向中原进献美玉的事例可谓不胜枚举。这种政治上的需要,导致和田玉的贸易在极为艰苦的情况下仍在继续进行。

同时,这一时期,民间的于阗(和田)玉石贸易利润也是高得惊人。《太平广记》记载了一则关于于阗玉石的故事:住在长安崇贤里的粟特人米亮,是个长期经营珠宝的商人,他曾劝说窦义买下一所宅子:“我劝你买下这所房子,是因看到宅内有块奇石,是真正的于阗玉石。”窦义买下宅子后找玉工来看,果然是块于阗玉石,经雕琢后可做三十副玉銬,每副可卖三千贯钱,除去加工费用,至少也挣得四万五千贯。如果是直接贩卖于阗(和田)玉石,也会有这么高的利润。正是这种政治需要和高额利润,驱使于阗(和田)玉石的贸易在充满血腥的路途中继续进行,造成了“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至”的局面,和田玉的高额利润是以千万人的生命为代价得来的。正如马克思所说:“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7]因而,唐代时期没有山料的开釆,只是于阗(和田)籽料运输的困难,被描述成山料开釆的困难。

二、明代开始开采山料

从现存的出土与传世玉器中可以看出,明代的玉料质量大都比较粗劣。北京定陵出土了大批随葬玉器,包括用具、首饰、玉带,还有几块玉料,虽经都是和阗玉,但除了玉圭、玉带板玉质较好外,其他不少是劣质玉,器表有疏密不等的点状小坑,更有一些石性较重的劣质玉,瑕绺较多,与我们通常所认知的和阗籽料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陆子冈是16世纪下半叶活跃在江南苏州的琢玉名匠,有人形容他非好玉不琢,“凡所作器,必先选玉,无论有微瑕者,概置不用,即稍有玉性者,每弃而不治”[8]。说明当时连陆子冈这样的大师找到好的材料也已非易事。

为什么明代会出现玉石质量优劣悬殊的情况,这就涉及到了新疆山料的开釆问题。笔者的研究表明,新疆山料的开釆始于明代。

1.明代文献已经记载了山料的开采情况。

高濂在论述玉器欣赏时,提及玉材出产,说:“今时玉材较古似多,西域近出大块劈另玉料,谓之‘山材,从山石中槌击取用,原非于阗昆冈西流沙水中天生玉子,色白质干,内多绺裂,俗名‘江鱼绺也。恐此类不若水材为宝。”[9]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言:“观此诸说,则玉有山产、水产二种。各地之玉多在山,于阗之玉则在河也。”[10]

葡萄牙传教士鄂本笃在他的游记中也提到了山料的开釆。鄂本笃(1562-1607),葡萄牙人,耶稣会教士,旅行家。年轻时参军入伍,约于1594年到达印度,在印度南部马拉巴驻防,学会了波斯语,并在那里加入耶稣会。他和莫卧尔王朝国王阿克巴是至交,后受印度耶稣会视察员皮门塔派遣,欲探寻经亚洲中部通往北京的陆道。1602年,他自印度亚格拉启程,经中亚细亚,越帕米尔高原,于1606年到达肃州附近(今嘉峪关市辖区内),后即病逝于此,其残存之行记由利玛窦整理转述,收录在《利玛窦中国札记》中。

明神宗万历三十一年(1603) —月,鄂本笃耳闻了叶尔羌、和阗二地的釆玉情况,留下了详细而可靠的记载。他说:“玉有两种,第一种最良,产于阗(和阗)河中,距国都不远,泅水者入河捞之,与捞珠相同。……第二种品质不佳,自山中开出,大块则劈成片。宽约二爱耳(ells)。以后再磨小,俾易车载。”[11]“石山远距城市,地处僻乡,石璞坚硬,故釆玉事业,不易为也。土人云,纵火烧,则石可疏松。釆玉之权,国王亦售诸商人,售价甚高。租期之间,无商人允许,他人不得往釆。工人往工作者,皆结队前往,携一年糇粮。盖于短期时间,不能来至都市也。”[12]

事实上,鄂本笃并没有到过产玉地区。据史料记载,鄂本笃走的路线是天山南麓的丝路“北道”,途经喀什、阿克苏、库车、察里斯(焉耆)、吐鲁番,这一线路并不经过产玉地区的叶尔羌河流域与和阗河流域。关于玉料的情况,估计是鄂本笃在喀什或者阿克苏听说的。

为什么在喀什、阿克苏能得到大量的玉石信息,笔者过去一直认为是因为和阗玉的消息流传广泛所致。鄂本笃走北道,原本听到关于和阗玉的消息应该不会太多,但他恰恰是在北道途中知道了一些和阗玉的信息,而且是和阗山料的信息,这不禁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笔者于2015年到阿克苏考察,听当地人讲,阿克苏在明清时期就是玉石集散地。当时笔者还认为,玉石产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昆仑山脉,而阿克苏位于沙漠的北缘,二者风马牛不相及。从和阗开釆的籽料,经喀什、阿克苏绕一大圈出疆,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如果玉石从和阗出产后,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南道经且末、若羌直接运到库尔勒或敦煌出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要经喀什绕一大圈,运到阿克苏再进行集散交易,再向东运出疆去呢?笔者当时认为阿克苏是玉石集散地的说法只是一种传说,没有历史根据。然而,当笔者到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县的大同乡玉矿考察,站在大同古玉矿旁,回望几里外的大同河时,顿时恍然大悟,一切答案尽在眼前的河流。如果明代已经开釆了新疆山料,而且就是这个大同乡的古玉矿,那么,玉矿开釆后就涉及玉料运输问题,大同古玉矿到大同河边约6-8千米,道路虽说崎岖,但还算通畅,人们可以用毛驴将玉料运至河邊,这一段的运输并不艰难。玉料运到大同河边后,将玉料放到筏子上(这些筏子是用羊胃制成的漂浮器漂浮,羊胃充气扎紧后功能类似今天的轮胎,具有极好的軔度),放到大同河里,大同河与叶尔羌河相连,经大同河漂到叶尔羌河,再漂到叶尔弟河终点上岸,而这个上岸的地点就是阿克苏。玉料上岸后,就要开箱清理,好料继续从旱路经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道运输出疆,差料则就地消化,因此阿克苏就成为当时的玉料集散地,实际上是山料的集散地。鄂本笃正是在阿克苏听到了新疆山料的

开釆情况,因而,他的记载完全是可信的。同时,鄂本笃的旅途经历也证明其记载是符合事实的,他来中国是从印度出发,此前应该对中国玉料情况没有太多了解,他所记载的应该就是所见所闻。

2.明代具备的条件表明已经能够开釆山料。

明代时期,不仅文献记载已有山料的开釆,从各方面的具体因素看,也具备了山料开釆的条件。

一是明代已经具备了开釆山料的技术条件,最重要的是黑火药的应用。黑火药是我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黑火药在适当的外界能量作用下,自身能进行迅速而有规律的燃烧,生成大量高温燃气的物质,在军事上主要用作枪弹、炮弹的发射药和火箭的推进剂及其他驱动装置的能源。到了 15世纪中叶,正是中国明代时期,黑火药的应用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人们已经掌握了黑火药的性能,并将其广泛应用在枪械上。黑火药不但有冲击力也有爆炸效果,虽说爆炸效果与炸药有着天壤之别,对于开釆昆仑山的玉料开釆来说有点太不给力,但有胜于无,在特定的方法下黑火药也能起到一定作用,至少可以将石头震松。也就是说,使用黑火药来作为爆炸工具,使昆仑山山料的开釆有了技术上的可能。这种山料开釆的基本程序是:人们首先在山上找到露头的玉料,据此找到玉料矿体的主脉,然后在玉料主脉的边缘找到大理岩和花岗岩,用黑火药将大理岩和花岗岩炸裂,用较为坚硬的铁质工具将炸裂的大理岩和花岗岩撬动剥离,使位于它们中间的玉料露出,就可以用铁制工具将玉料慢慢取下了,这一层面的玉料开釆完毕,再开釆下一个层面的玉料。这种开釆方法的好处就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玉料,使其不受任何损失。这种逐层开釆的做法,使山体形成一条类似槽子形状的深沟,称为“槽子”矿。

二是明代发现了较为理想的开釆地点。明代最初的山料开釆地也是新疆最早的山料开釆地,应在塔什库尔干的大同乡玉矿。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昆仑山出玉地点,多在昆仑山的雪线4000-5000米附近,笔者一直认为这一地区高寒缺氧,道路艰辛,没有炸药在这些地区开釆玉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经笔者亲自调查,认为位于喀什塔什库尔干的大同古玉矿是新疆最早的山料开釆地。初到塔什库尔干,只见巍峨的昆仑山,高耸入云,山势陡峭,如果玉料生长在山顶,那么开釆的确困难,然而,当笔者走进大同古玉矿,看到了另一番景象。大同古玉矿玉料的出产地不在山顶,而在半山腰,海拔只有3000米左右。大同乡的海拔高度有1500米,玉矿的相对高度只有1500米左右,这就完全解决了山料开釆难度的问题。在这个高度上,人们也能正常发挥体力进行作业,黑火药与铁质工具的成熟也为山料开釆创造了条件。这一古玉矿留下了大量原始开釆痕迹,有大量黑火药遗留痕迹,当地人传说玉矿从明代就开始开釆,看来完全准确。新疆昆仑山最早开釆山料的玉矿就在塔什库尔干的大同玉矿。

三是明代对玉料有更多需求。明代除皇室外,各地的诸侯王也大量用玉,这从明代几个藩王墓出土的玉器可见一斑,其他社会各阶层对玉石的需求也大大增加,这就需要新的玉料产地来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从而加速了新疆山料开釆的步伐。

四是明代玉石贸易的利润极高。在西域与内地的贸易中,玉石已成为最重要的一项商品。鄂本笃也称玉石可能是运往内地的最重要的贵重商品,“出卖玉石所得的利润,足以补偿危险旅途中的全部麻烦和花费”[13]。曾在1500年前后到过中国的布哈拉商人阿克伯·契达依则说:“在中国,再没有任何一件商品比玉石更昂贵了。”[14]

3.明代玉料的数量和质量也表明明代开始开采山料。

(1)15世纪中叶,明代贡玉出现了数量大增的新情况,这也从侧面证实了明代时已有山料出现。景泰三年(1452),别失八里贡玉石三千八百二十二斤,礼官言其不堪用,诏悉收之,每二斤赐绢一匹。同年七月,哈密贡玉石三万三千五百余斤,每斤赐绢一匹。同年十一月,亦力把里回回使臣马鲁丁等,进玉石四百块,重三千八百二十二斤,礼部倶验不堪,命悉收之,每二斤给赏絹一。景泰四年(1453),瓦剌使者火只你阿麻回回,进玉石五千九百余斤,诏免进,令其自卖。这些都表明玉石的数量已经大大增加。另外,据有关文献记载,1621年以前,仅北京的六家玉店,一年贩入的玉材就有五千斤,对于如此大数量玉石的来源,一直就没有很合理的解释,如果有山料的开釆,这么大的数量也就不足为奇了。

(2)玉石质量的良莠不齐也表明有山料的存在。在记载西域进贡玉石的文献中,玉石的种类已有“玉璞”“夹玉石”“把咱石”等名称。有些名称就是我们今天还在用的山料名称。

玉璞,即未经加工的玉石。宋应星《天工开物》珠玉第十八:“玉璞不藏深土,源泉峻急,激映而生,然取者不于所生处,以急揣无著手,俟其夏月水涨,璞随揣流而徙,或百里或二三百里取之。”[15]玉璞指的应该是籽料。夹玉石,《回回馆译语》称为“叶深白桑革哈勒”,英译为jasper with hard stones (含硬石的碧玉)。这种石头就是指新疆山料。把咱石,属于质量较差的一种新疆山料或非玉类石头。

明代貢玉的质量已经很差,只有很少数量的玉料可用来做活。景泰七年(1456),撒马儿罕贡玉石,礼官奏:“所贡玉石,堪用者止二十四块,六十八斤,余五千九百余斤不适于用,宜令自鬻,而彼坚欲自献,请每斤赐绢一匹。”[16]这批玉料差到只有略多于百分之一的数量可用。

三、总结

综上所述,明代时期已有新疆山料的开釆,最初的可靠地点是在今塔什库尔干县的大同乡附近的古玉矿。既然有了山料开釆,本应有翔实的开矿记录或更多的文献记载,然而关于明代新疆山料的开釆具体情况的记载只是零星散见于各类杂文中,而且都是支离破碎的叙述。为什么明代的新疆山料开釆搞得如此神秘,要对中原保密,不让外人知道呢?其原因可能是西域商人知道山料的品质远远不如籽料,产量又远远大于籽料,顾虑中原买主知道情况后会大幅杀价,无法赢得高额利润,故对山料的开釆秘而不宣,使中原人无法获知真相。同时,也有明代时期中央政权无法对新疆地区有效管辖,无人记录开釆山料情况的原因。

塔什库尔干的大同玉矿的开釆应在明代早期,随着山料开釆经验的掌握,技术的进步,明代后期可能有更多的山料开釆地点。明代后期山料的玉矿不仅有塔什库尔干的大同玉矿,叶城的密尔岱玉矿、皮山玉矿、于阗的阿拉玛斯玉矿和且末的塔特勒克苏玉矿都有开釆可能。据悉,今皮山县附近的玉矿,明代时英国人可能也开釆过,当地人流传将其称为“英国矿”。前文谈过,中国人对新疆山料的开釆主要是“槽子状”方式开釆,从“英国矿”的遗迹来看,其开釆方法明显不同,釆用的是洞釆回填的方法。他们先在矿脉的最下层打洞,玉料釆完后又在上层打洞,将上层的废石填到下层,然后再到更高的一层打洞,将废石填到中层,相当于釆用现在的尾矿回填方式开釆。这种开釆方式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洞釆必须有炸药或火药。那时还没有发明炸药,但西方的火药技术已经比较先进,已经可以用于开矿,所以有了洞釆法。二是他们这时就已经有了环保意识,英国矿洞釆的废石不是随意扔弃,而是填充开釆过的矿洞,这也是当时有无环保意识的差别吧。笔者认为,“英国矿”在明代的确可能是由在印度的英国人主导开釆的。其理由有二:首先,从玉料需求来看,这时的莫卧儿王朝的版图虽然有了变化,但还有用玉需求,这种需求导致了 “英国矿”的产生,这些玉料产出后被英国人直接运往莫卧儿王朝。其次,从玉料价格来看,明代时期的山料也较为昂贵,英国人为了降低玉料成本而直接开矿。

明代新疆山料的开釆,极大地提高了玉料产量,为中国以后的玉器繁荣提供了充足玉料,使中国玉器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1][2]《四部丛刊初编》第459-460册,《意林·尸子二十卷》,录补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版本逸文补景别下斋本。

[3]黄盛璋:《钢和泰藏卷和西北史地研究》,《新疆社会科学》1984年第2期。

[4]敦煌P.2918号文书,载黄盛璋《和田塞语七件文书考释》,《新疆社会科学》1983年第3期。

[5]殷晴:《唐宋之际西域南道的复兴——于阗玉石贸易的热潮》,《西域研究》2006年第1期。

[6](宋)周辉:《清波杂志》,中华书局,I"4年,第250页。

[7]马克思:《资本论》,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

[8]赵汝珍:《古玩指南》,吉林出版社,2007年。

[9](明)高濂《遵生八笺》卷十四,《钦定四库全书》本。

[10](明)李时珍《本草纲目·金石之二》,《钦定四库全书》本。

[11][12](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2010年。

[13]何高济等: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1983年,第555页。

[14]阿里·玛札海里著,耿升译:《丝绸之路》,中华书局,1993年。

[15](明)宋应星《天工开物》,明崇祯十年涂绍煃刊本,1637年。

[16]《明史·列传第二百二十·西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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