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贿的人(外二篇)

阿乙

受贿的人，在受贿的那一刻，人生就有了永远洗脱不了的污点。柏油涂在身上也没有这样可恨。他不像小偷，上帝对后者是敞开怀抱的，只要这名小偷改过自新。受贿的人在接受贿赂的那一刻，他就被上帝、人们以及社会永远地放逐了。受贿者做的是最不划算的交易：行贿人给他的是有价值限度的财物，取走的却是他的所有。受贿的人终生惴惴不安。那些已被逮捕的将成为荒原上无人同情的孤魂野鬼。那些还没有被逮捕的则深陷于一种不可消解的恐惧当中。

自恋者

那些自足的自恋者，偶尔会让人感觉不适，但整体上他们还是受到欢迎和容忍。他们不但于人无害，而且自有一股贵族气。他们有一定的成就，生活在万人来朝的幻景中，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也常受到好奇者友善的骚扰。而另一些自恋者，因为现实成就称不上自己的野心，变得穷凶极恶。他们时常在夜晚磨牙切齿，准备好去撕咬那些领域内的头人，去攻击那些伟大的同行。

永生者的知识

博尔赫斯的小说《永生》使我对长寿不再抱有期待与好感。我试着这样写：

社会上充斥着永生的游手好闲者，他们普遍为如何用掉庞大的时间犯愁。一旦有谁摸索出还有点意思的活动，大家就成群结队地响应、参与。永生人为一丁点的事兴师动众的场面，常使我想起即将春游的小学生，因期待而欢呼雀跃、议论纷纷。我在网上听过一个骗子的自述，在论及永生者的贪财好利时，这名在押人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说：“就发那么不到一块钱的礼品，而且是事后发，大家都还排队来听课。”这种占了大便宜的心态就好比是用最廉价的饵料钓到成缸的大鲤鱼。而要我说，获得赠品并非永生者生活的最大目的。这只是一个名义，或者说只是顺带的追求（有总比没有好）。重要的是他们在社会上有了一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