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并不地久，来日也非方长

刘颖倩

1

看着手机上的日历，我才自己发现居然有一个月没往家里打电话了。趁着良心还没开始痛，我赶紧拨打妈妈的手机。妈妈接到电话后很高兴，跟我唠家常：小侄子前两天刚过了三岁生日，二表姐家的小女儿出生了。聊到小侄子准备要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突然问妈妈：“小时候我念幼儿园时，对我很好的林老师，最近怎么样了。”妈妈语气略带沉重地说：“林老师已经去了。”我很震惊。

以前从妈妈的闲谈中得知，林老师退休后成了空巢老人。她唯一的女儿嫁到了北方，老伴也走了好几年。过年的时候，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也没有办法回娘家过年。这几年的春节，林老师都是一个人过的。妈妈回忆着，大半年前在路上见到林老师，感觉她苍老了很多。当时林老师还伤感地说，她女儿总说到时候会安排时间回来，但是一直都不回来。

在妈妈的叹息中，我的内疚感也渐渐从心底蔓延开来。我也常常对爸妈说，等我有空就回来看他们。最终以工作忙，或者节假日要跟朋友去旅行，填充了这些本该陪伴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我们觉得时间还很长，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报答父母，陪伴他们。现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人生看起来很漫长，我们能陪伴父母的日子，并不太多。

于丹说：“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就如同嵇康在死前感慨：袁孝尼一直想学习《广陵散》，我以为来日方长，一直执意不肯教他，而今我这一走，《广陵散》从此绝矣。”此刻，我才明白了来日方长这个成语，并不适合用在亲情之上。那些我们坚定地认为会一直在路口守护着我们的人，很有可能在无常中，瞬间消失。

2

闺蜜莉莉跟我一起逛街的时候，被我发现了她头上有一根白发，她如临大敌一般让我赶紧帮她拔下来。当我把那根连发根都染上霜的白发递到她手中时，她眼睛湿润了。我开玩笑地说：“拔根白发不至于把你弄疼弄哭吧！”莉莉的声音开始哽咽：“看着这根白发，我突然想起上次小长假回家时，看到了爸爸的一头白发，让我心惊肉跳。你知道吗，自从我妈妈会用微信发消息之后，常常用语音问我一些不会写的字，让我帮她打出来。我当时还抱怨老妈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如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就是衰老的迹象，好可怕啊！”

这番话，对我触动很深。以前总觉得时间很多，爸妈好像永远不会老。当我看见那个当年可以把我扛在肩上的巨人，突然变成了一个走路开始驼背的老头，我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没人能够阻挡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已经磨刀霍霍，伸向我们最爱的人。父母老去的事实，就像每年冬天都会如约而至一般。卡勒德·胡赛尼在《追风筝的人》中写道：“我们是否知道我们心中的风筝到底在什么地方，人生错过就不会再得到，也许我们会忏悔，会救赎，但这些似乎都已经晚了，每当天空放飞起风筝的那一刻，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我们是否真的珍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最爱我们的父母，也是我们最应该珍惜的人，真的值得我们及时尽孝，切莫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才追悔莫及。

3

有一次跟朋友子建吃饭，他看着人来人往，冒了一句：“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我吃惊地问：“为什么？”子建说：“工作太忙了，公司的事情总是搞不完。”我一脸鄙视地看着他，看他的朋友圈晒出的照片，不是跟女友吃饭就是看电影。他咧嘴一笑：“其实我是怕回家，还没有做到事业有成，真的不敢回去面对父老乡亲。等我事业有成的时候回家，爸妈在亲戚朋友面前才有面子。”

毕业多年，子建混得不算出色。但因为这个理由不回家，我表示无法接受。父母等了一年，只为跟自己的孩子吃上一顿安心的年夜饭，聊聊一年的收获。子建以忙碌作为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让家里的老人孤独地对着餐桌发呆。毕淑敏在《孝心无价》中说：“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人们都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我们总想到外面去看看。对于老去的父母而言，我们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总盼望着能够多看看我们。网上曾流传过这样一个计算公式：假如一年中，只有过年7天才能回家陪父母，一天在一起顶多相处11小时，若父母现在60岁，假设活到80岁，我们实际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只有1540个小时，也就是64天。哪怕就是过年的7天，在我们也不会每天都待在家里陪父母。要跟老同学叙旧，要跟亲戚打麻将，要带远道而来的朋友参观老家的风景。哪怕就是在家短短的日子里，我们只会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刷朋友圈看微博，等着父母把热饭热菜端上桌，还三催四请地喊着：“先别玩了，过来吃饭吧！”我们给了恋人和朋友留了那么多温情和陪伴，只给父母留下一个无言的身影。爸爸妈妈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我们回家，我们在家待不了两天又决然離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的思念还来不及诉说，我们就再一次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乡。

4

莫言在《来不及等待》里，讲了一个故事。多年前我跟一位同学谈话，那时他太太刚去世不久，他告诉我说，他在整理他太太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丝质的围巾，那是他们去纽约旅游时，在一家名牌店买的。那是一条雅致、漂亮的名牌围巾，高昂的价格卷标还挂在上面，他太太一直舍不得用，她想等一个特殊的日子才用。讲到这里，他停住了，我也没接话，好一会儿后他说：“再也不要把好东西留到特别的日子才用，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特别的日子。”我们嘴里常说，等过年再回家看看，等爸妈周年纪念日再带爸妈去旅游，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妈妈换一部手机当生日礼物。最终，我们以忙于工作，要陪伴爱人，这个月要还信用卡，迟迟不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果我们连回家看看父母的时间都没有，又何足言爱？看到一个段子：“想送你回家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愿意陪你吃饭的人，酸甜苦辣都爱吃；想见你的人，24小时都有空；爱着你的人，一片羽毛都是礼物。”我们尚且能够对恋人这么好，又为何不能更贴心地对待我们的父母呢？毕竟，天长并不地久，来日也非方长。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