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桃子适合在海拔500米以下种植。而“土专家”申建忠竟然在海拔600米的石漠化荒山里试种出优质脆桃。
行走在桃林间,申建忠不时用随身的工具剪掉桃树上多余的枝条,又把松动的果袋重新绑好……嫌白衬衫、西装裤束手束脚,一说下果园,他赶紧换了T恤衫。黝黑的皮肤,健壮的臂膀,做回本来的样子,申建忠轻松了不少。
如同武陵山区绝大部分地方一样,重庆市武隆区火炉镇筏子村属于喀斯特岩溶地貌,全村8000多亩耕地,最严重时近50%为石漠化土地。以前,村民们在石头缝里种粮食,看天吃饭,收成很低。如今,申建忠用他亲自培育出的优品“脆桃”,让这个地处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变成了拥有7000多亩脆桃种植产业基地,昔日荒山变成了“宝山”,带动了500多农户加入脆桃产业合作社,亩产收入达两万余元。
今年8月,桃子成熟季节,一斤15元的定价,两百万斤的脆桃已早早订购一空。当看到不少地方因大力发展果蔬产业而出现产品低价滞销,如今年收入达百万元的申建忠一脸认真,“为了避免这个脆桃品种沦为大路货,我用了20年。”
20多年前,这一切,在当地村民看来还真是个笑话。
6月15日,申建忠在脆桃种植产业基地内查看脆桃生长情况。
拥有自己的一片果园,是申建忠青春时最迫切的梦想。1992年,从火炉镇职业中学果树栽培专业毕业,顺乌江而下,在涪陵承包的柑橘园里,初出茅庐的申建忠小试了一把。然而一个外乡人的创业谈何容易,3年里,果树栽培、产品销路、社会治安等等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在“丰满的理想”和“骨感的现实”面前,申建忠无奈选择了返乡。
那一年,正好三兄弟协商分家,两个哥哥抓阄抓到了家里仅有的两套土木结构农房,申建忠成了无房户。拿着两个哥哥补贴他的1万元钱,为栖身发愁的他,在一片乱石坡上看见了偶然长出的几棵枝繁叶茂的桃树,竟勾起了他想在这个与人争地的石漠化荒山中实现果园梦的计划。
在漫山石头间种桃子,“这怎么可能?”不现实的想法第一时间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所幸妻子站在了他这一边。那一年,春节刚过,申建忠便赶往农林果树栽培研究所、农业大学等科研院所去拜师学艺。
回到筏子村,申建忠以每亩100元的价格租下50亩荒山坡30年经营权。荒山坡上,大石头一块挨着一块,栽植桃树苗需要泥土,而雇人雇车往山上运土又要一大笔资金,申建忠之前准备用来建新房的1万元已所剩无几。
为了省钱,申建忠夫妻决定当一回“愚公”,自己用背篓背土上山。“50亩荒山坡需要背多少土来栽树,记不得了。”但他清楚地知道,栽一株桃树幼苗,至少要背15背篓土。一亩地栽植110株,粗略估算,就要背1650背篓土。栽完50亩地,5000多株树苗,他们就往山上背了近10万背篓土。
每天往返无水无电无路的荒石山、乱坟岗上背土种树苗,家人反对,村民更是不理解甚至嘲笑。有好心的婆婆劝申建忠,“别干傻事了,人家跟你一样高中毕业的娃儿都去镇上考干部,想着‘跳出农门’,或是到城里打工,你却在这里背泥巴。”
上世纪90年代末,打工潮刚刚开始,年轻人纷纷离开大山闯世界,在大山里背泥巴的申建忠俨然成了异类。
因为有过涪陵柑橘园的经验,从一开始,申建忠就认定“要种就种最好吃的、最优质的、最适合当地的桃子”。从1996开始,他先后到多所农科院和果树科研所学习、取经,“每到一处,我都会买他们最贵最好的品种。”他先后引进48个品种栽培试种。
“像筷子这么大的苗一般二三十元一株,而我买的往往都是最贵的四五十元一株的桃树苗。”申建忠很执着,他把买回来的桃树苗按照品种分类种植。就这样,申建忠一头扎进荒山坡,开始了培育优质桃树品种的漫漫长路。
2000年前后,收获果实的季节到了,然而申建忠的桃树“基本没有挂果”。几个比较适合石漠化山地种植的品种虽然结果,“但口感不好”,申建忠认定“这种‘大路货’消费者最多来一回,就不再来了。”48个品种在试种中逐渐淘汰,“育苗其实是失败的。”
那段日子,申建忠极度消沉,他怕见人,怕去路边的园子干活,怕有人路过要问他。种了几年的桃树不仅没有挣到钱,还要继续到处去借钱,申建忠的日子更艰难了。
他记得,一次孩子上幼儿班需要300元学费,但他实在拿不出,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兄弟们借。“你之前借的钱没有还,怎么现在还要借?”这家100元,那家50块,亲戚们尽管钱借给他了,但话说得难听,“算了,你不要再做那个事啦,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做成果树,你就能弄成了?你就能赚到钱了?赶快去干点正事吧。”规劝的话听了一箩筐,但申建忠内心却仍然坚定,“越是有困难的东西,你搞出来就越能挣钱。越是容易搞出来的东西,可能就越不容易挣钱。”
2001年,整日泡在桃园里的申建忠发现,一株从山东泰安引进的试种品种,经嫁接改良后,在下半年开始挂果,果色个头都优于其他品种。他将成熟的桃子拿给熟人品尝,大家一致认为“口感好”。于是,他用这株变异的接蕙与田坝原栽毛桃品种进行嫁接,又是三年,试种的4亩多桃树终于结果。
2004年,新品种收获了一万多斤桃子,“不仅个大,而且红润脆甜。”申建忠在互联网上发布销售脆桃的信息,附近的客商纷纷来到筏子村“荒山坡”,脆桃被订购一空,一下子卖了10多万块钱。
,申建忠在脆桃种植产业基地内巡查脆桃生长情况。
“一直看不到曙光”的申建忠说,“那会儿,我就有气头了。”
新品种的育选成功,让申建忠有了信心。
随后的几年里,不断的观察试验,脆桃品种逐渐稳定成熟,申建忠给脆桃总结了七大优点,“一大二红三脆四甜五离核六丰产七挂果期长达30天和采摘10天不软”。筏子村地处重庆武隆著名景区仙女山脚下,于是,“仙女脆桃”便在村民和商户中叫响了。申建忠说,“除了回头客,不少是大家口口相传,到乡村来的游客。”
眼见着申建忠的脆桃开始挣钱,不少熟人朋友便找他讨要果苗,筏子村的村干部也找到申建忠,想请他带动村民,大家一起共同致富。“从私心讲,我是想独有这个品种,如果大家都来种,桃子收得多了,是不是能卖掉?恶性竞争了怎么办?”
为了打消申建忠的顾虑,火炉镇和筏子村干部在脆桃销售宣传上帮申建忠做了不少工作。2009年,他的6亩脆桃还没上市,就被作为“礼品桃”订购一空。
脆桃供不应求,申建忠决定扩大脆桃种植面积。在村干部的推动下,2 010年,筏子村新建200多亩脆桃示范园,并成立了“水果种植合作社”,20余户村民加入到申建忠的合作项目。
为了培育优质脆桃,申建忠耗时10余年,历经坎坷,苦尽甘来,但眼瞅着农户争相种植自己培育的脆桃新品种,他觉得“自己这个品种可能保不住了”,于是主动向农业部申请脆桃品种专利。经过农业部工作人员实地考察鉴定,2015年,“仙女脆桃”专利申请成功。
“为什么对桃子情有独钟呢”,因为这里海拔300米左右,适合种柑橘,但品种多,产量大,产品没有竞争力。而海拔500米以下适合的温带水果,如葡萄、李子等,试种都不理想。申建忠的荒山在海拔600米,并不适合按要求在海拔500米以下种植的桃子,但经过多年实践,申建忠竟然就在石漠化的大山里试种成功,他说,“我跟桃子有缘。”
如今,由合作社统一管理生产销售的脆桃,生产规模更大了。申建忠介绍,目前全区脆桃种植面积达12000多亩,今年产量预计200万斤。“而在2013年,产量还只是五六十万斤。”
在脆桃产业示范园里,一些农户在给果树剪枝、套袋,干得很认真,他们之前都有在外打工的经历,如今家门口有了脆桃园,不出村就可以打工挣钱,每天可赚个100多块。
作为火炉镇仙女脆桃产业技术协会会长,申建忠对脆桃产业发展要求很高,他要求农户“按照技术要求本本分分种田”。对于新品种的研发,他提出要做“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的优质产品。”如今,除了之前的“脆桃1号”,品质更优的“脆桃2号”已经上市。
经过20多年的努力,申建忠和他的合作社产品成功通过国家绿色食品认证,成为当地的“龙头企业”。通过基地采摘、订单农业等销售方式,“仙女脆桃”进入重庆地区的高档超市、饭店。同时,合作社采取回收尾货的经营方式,保障了经销商的利益,保证了脆桃优质品牌声誉,“不会出现低价倾销的问题。”
目前,筏子村休闲食品加工厂也提上议事日程。申建忠觉得乡村振兴要观念先行,“思维落后,生产的产品基本是没有市场竞争力的产品。”按照申建忠的想法,要保证特级、一级果品利润,同时消化那些没有市场竞争力的二级、三级果品,进行食品深加工。申建忠说,“这些都是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乡村振兴更需要职业农民引领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