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跨界现象与新锐导演的代际问题

2018-09-21 02:06谢仁敏李占喜
电影评介 2018年11期
关键词:代际跨界明星

谢仁敏 李占喜

新锐导演,是继第六代导演之后出现并活跃于当下影坛的一批年轻导演。而明星跨界导演作为新锐导演中的一个主流群体,正对中国的电影生态发挥着越来越大的影响,其中的一些弊端也逐渐凸显,应当引发业界更多的关注与思考。

一、“演而优、说而优、唱而优”则导

近年来,明星跨界导演现象持续升温,为中国电影工业市场奠定了良好的票房和后续制作的基础。这些跨界明星导演,其大多出身于演员、主持人、歌手等,而且往往身兼主演、编剧和导演等多个角色,并在全国范围内取得了较大影响。以下是2012年以来部分跨界导演情况的一组数据:

由上表可知,这些导演的出身各有不同,其中以知名演员、主持人、歌手最为常见,是典型的“演而优、说而优、唱而优”则导。他们跨界之后执导的作品,有的质量上乘,在票房和口碑上都赢得了大丰收,但也有不少作晶或多或少遭到观众的质疑。这些作品通常呈现出以下一些特征:在主题意蕴上,哲理性不足,缺失文化厚重感;在技术表现上,专业摄影机位移的技巧无法凸显主题意蕴;在场景布置上,美工和布景设计不太尊重历史文化史实;在演员选择上,明星自己作为“牵头羊”,其他圈内明星作为配角;在审美上,多数是将丑与美相对的演员形象进行极端的恶搞或自娱;在制作成本上,多数为小成本投资,以降低风险;在制作周期上,缺乏可控性,甚至无法顺利上映;在类型上,倾向于喜剧、爱情、动作、悬疑和犯罪片,迎合年轻观众的观影心理。可见,这些特征与之前的几代导演有了很大不同,属于一个新出现的重要现象,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和思考。

二、明星跨界执导产生新问题

我国明星跨界导演持续火热,与借鉴好莱坞明星制、制片人中心制有着直接关系,所谓的“明星制”,指的是“自1910年代末以来,在好莱坞确立的电影产业机构首要追求就是为投资者赢得最大利润。明星拥有特殊的光环,这种光环不仅等于明星的‘交换价值。它似乎具有实实在在的无与伦比的特性——或至少是一种形象特性,它使明星的每一次出场都具有一种特殊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说,明星是生产明星的社会(和历史时期)的不可逾越的代表”。可见,明星制为明星跨界导演赢得了导演和制片人的资本和话语权,扮演着制片人或编剧的角色,是名义上的导演,这显然对我国长期采用的大导演中心制带来了直接挑战和冲击。

众所周知,电影艺术是导演对社会生活中的真、善、美的执着,并为之进行严谨地探索。美是崇高,以磅礴或细腻的艺术形态,激发人们无限崇敬、无限感动的情感。美是有意味的形式,是导演对于电影语言的精准把握。优秀的导演,既能用影像传达意图,又能用文本传播思想。“电影的美和戏剧一样,在于塑造活生生的典型的艺术形象,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反映和再现生活的本质”“电影美学着重研究电影艺术如何按照美的规律,运用电影的艺术手段,以反映生活的美丑属性,表现作者对生活美丑属性的审美意识,呈现为有优美形式的艺术形象体系,以激起观赏者的美感,满足各种欣赏者多样的审美要求,引导欣赏者提高审美的能力、趣味、水平和情操”。

但当前一些明星跨界导演的电影作品被批评在电影美学方面存在不足。例如,由郭德纲执导的2018年上映的《祖宗十九代》便引发了许多观众的质疑,被认为缺乏“专业化的镜头语言,以及用场景讲述完整故事的能力”,编剧文本缺乏思想,影像风格杂乱无章,且有过分强调德云社的品牌营销和过多表现个人存在的嫌疑。2015年王宝强执导的《大闹天竺》也被观众诟病,认为人物形象设计极似杀马特,摄影机的运动无技巧;故事平淡无奇,缺乏内在的价值观引导和文化的厚重感。2015年大鹏执导的《煎饼侠》也被批评为在电影里卖弄情怀,是为了实现跨界自我营销和明星品牌的推广,与真正的电影艺术美术理想还有差距。实践证明,对于一些在思想价值、艺术风格等方面存在缺失的作品,哪怕票房很好,也难免会令众多充满期待的粉丝倍感尴尬和失望。

总之,跨界导演一方面为我国的电影产业贡献了高票房,但另一方面,其参差不齐的质量也对中国电影工业发展及大众审美素养产生负面影响。其后果是极易因过重强调商业性而丧失艺术性,导致电影文本内在审美的失衡,这是对第四、第五代导演坚持作者电影理想的反叛,也是对那些坚持电影影像本体论和新商业美学规则的破坏,可能沦为一种无哲理性、文化性、审美性的纯粹的无意味的形式,即自我欢娱、自我膨胀、自我营销的媚俗状态。换言之,影片既无法用影像表现导演的思想,也无法用自身的思想与视听元素进行艺术性的结合,从而导致因思想贫瘠、叙事弱化、情节平淡,仅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解时间的娱乐产品。

三、新锐导演代际划分的困惑

按通常的导演代际划分,当前依然较活跃的是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其中,第五代导演以20世纪80年代毕业十北电导演系的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人为主体,无论是艺术形式还是内容都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影坛的集大成者。第六代导演主要包括贾樟柯、王小帅、娄烨、管虎、张扬、陆川、宁浩、徐静蕾等人,其视角缩小到都市中的边缘人物或当时改革中的人情世故。关于代际划分问题,杨远婴认为:“20世纪中国导演的代际遭遇谱系既是自然生理年龄所组合的文化群体,也是社会时空所建构的精神集团,每一个代际的导演都遭遇了自己独处的历史困境,而一份共同的生命体验使他们拥有了相近的情感方式和表达方式。”换言之,代际划分有一些共通的标准,比如几乎同层的自然生理年龄、相似的历史境遇、相近的情感表达方式等。

为了更好地辨析新锐明星跨界导演的代际问题,不妨依据上述标准,以第五、六代导演作为参考系加以考察分析。第五、六代导演的风格迥异,个性鲜明。缘何如此呢?首先,是缘于自身经历的时代文化语境所致。70后、80后青年导演缺少50后导演对于文化和历史的敬畏感,在经历了改革开放和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年轻导演更加注重个体的思考,“第五代注重人文意识,文化内涵,讲究宏大叙事、气势不凡;而第六代导演则偏重个人体验、西部特征,多用长镜头、纪实画面”“尽管我们可以这样说第五代导演的诞生体现了集体性的主体意识的觉醒,第六代更偏重于个体本位的自我体验式的书写”。其次,在风格與情感表达形式上也截然不同。就风格而言,第五代导演强调影像附着于内容之上,注重哲理性表达;而第六代则强调内容附着于影像之上,影像更偏重于后现代主义的拼贴、颠覆和符号化特征。就叙事而言,第五代延续了《定军山》(1905)早期电影的戏曲电影叙事特征,对于历史的改编自然厚重、鲜明,并擅长用厚重的艺术形式呈现,所以个性鲜明。第六代则大多深受法国新浪潮纪实主义和巴赞“长镜头”的摄影机影像本体论的思想影响,对于都市的再现显得平淡、浮躁,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故事的叙事上。简单讲,第六代更注重影像叙事而非文学的旁白,“第六代的价值是让中国电影重新回到了电影的起源。(现实本真性、影像本体论、镜头的客观纪实、新好莱坞的商业美学原点)”。由上可见,作为艺术创作群体,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由于所处的文化语境及其个体经验的不同,导致影像风格和情感叙事方式上的迥异,因此体现出个性鲜明的艺术特征,比较容易做出清晰地划分。

那么,最近十余年来以跨界明星为主流的新锐导演,又为何遭遇了代际划分难题呢?爬梳明星跨界执导电影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到,这种现象在近十年间有逐渐升温之势,特别是2018年,很多歌手、演员、主持人都在做着导演梦。他们将自己的Mv改编成故事长篇,自己的歌曲拍摄成故事,自己的经历改造成电影。一方面他们为当下的电影工业市场做出了积极贡献,但同时又因缺少必要的技术规范和文化内涵,庸俗地演变成牺牲电影艺术来做自我宣传,以显现自身个体的存在。对比不难发现,第五代、第六代导演更注重对文化的批判和反思,因而艺术性、美学性更强;而新锐导演,在经济和网络时代裹挟下,更注重追求视觉唯美和喜剧清新,以迎合新一代90后、oo后年轻观众的心理需求,因此艺术性较为薄弱,仅仅是一种娱乐快消品。可见,对于跨界明星的新锐导演而言,其作品大多无风格,难以找到鲜明个性,抛弃技术规范,甚至以恶搞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人情世故的认识,因此给当前跨界明星新锐导演的代际划分带来困惑。

总之,跨界明星的新锐导演与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在电影艺术的追求方面已有了很大不同,他们是明星制催生出的一种资本操作现象。在我国大导演中心制长期把持话语垄断的进程中,明星被压制的欲望和梦想终于在拥有资源后对这一制度进行了大胆挑战。明星跨界执导,打破了已有的制片人和导演中心制的格局,这对中国电影的贡献不可小觑,但迈出这一步的同时,也有很多明星还只是停留在“造势”之中,对于没有系统掌握导演技术的演员来说,真要创作出质量上乘的电影,形成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最终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七代导演”,还有一段很长的修炼之路要踏踏实实地走。

四、给明星跨界导演的若干建议

无论如何,明星跨界执导已然成为近年电影业中的一股新风潮。面对这一新生事物,我们整体上应采取积极的态度,但在包容的同时也要针对其存在的问题做好引导,帮助其成长成熟,为中国电影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必要助力。

(一)注重从传统文化基因中吸收营养,提升创新性转化能力

如何有效吸收传统文化基因的丰富营养,打造出具有一定文化内涵的时代作品,是新锐导演们不得不去认真思考的问题。当前,实现新时代的民族文化复兴,已是国人的共同愿景,任何电影人都不应忽视国人这一最为基本的文化心理需求,“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强盛,总是以文化兴盛为支撑的……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不断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基因在当代值得发扬,而这正是当代年轻人所匮乏的地方。因此,作为新时代的电影人,应该积极吸收传统文化基因营养,对这个时代的文化艺术需求做出回应。

(二)培养自身文学创新素养,提升编导水平

“电影的文学性可以说是最基本的理论基础”电影艺术归根结底还是一门文学化的艺术,即使是影像再现的银幕艺术,最终转达或被解读的还是一种文学。新锐导演应具备对经典文学的改编能力,“我们今天重视的是题材本身,我们对题材要求日益严格,电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剧作时代”。诚然,对于剧本的改编对当下电影的发展无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电影文学的改编,首先应该尊重原著,并要将之与电影语言进行艺术的结合,否则将如巴拉兹·贝拉所言:“任何一种艺术的形式和内容都有着有机的联系,特定的内容只能通过特定的艺术形式来表现才是最合适的。如果把一部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的内容纳入另一种不同的艺术形式,结果只能给原作带来损伤。”改编除了要尊重原著,还要大胆创新,进行艺术的再现和升华,才能让观众感受到在文学剧本中感受不到的银幕语言。优秀的编导往往以故事创作为核心,优秀的故事是影视作品的灵魂。在电影的文本选择、故事编创、影视制作、演员表演等方面,这些都是跨界明星新锐导演有所不足且需慎重为之的地方。

(三)做好自我规束,坚持电影人基本的文化操守

在明星制运作之下,明星其实被当作一种营销的文化商品,通过利用明星的粉丝群体为票房盈利提供保障,以此降低制片人投资的风险。当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明星可凭借其自身的资源和品牌优势介入导演行业。就此而言,跨界明星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导演,其实还扮演制片人或编剧的角色。这种跨界性带来的一大负面影响是导致电影美学的淡化,就国外而言,这也成为1920年美国电影审查制度诞生的一大原因,进而在20世纪60年代颁布《海斯法典》(Hays Code),即形成了所谓的美国电影协会分级制度(MPAA Ratings)。那么,就国内而言,“跨界导演的出现是媒介、市场与观众共谋的结果……跨界导演现象也表明我国当下明星发展不够成熟,明星资源分配不均,还存在盲目消费,过度消费等不足”。可见,明星制在我国尚处于起步阶段,许多制度性建设和运行机制都未完善,这一方面需要明星自我规束,坚持电影人基本的文化操守;另一方面,也需要管理部门、行业协会、企业主体等相关方面,尽量制定市场运作规则,避免明星制的负面作用,引导、规范其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提供助力。

明星导演的自我规束,还集中体现在妥善做好自我心理调控。明星导演应摆正自己的心态,追逐电影的梦想,但切忌为了一时之利,浮躁地急于求成。历史已经证明,优秀作品都需要时间的沉淀,如何沉潜心境去创作出优秀代表作品,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七代”导演,是当下跨界明星导演们需要深思的问题。

(四)以自身影响力,积极引导和培育年轻观众正确的审美取向

阿尔伯特·拉法依(Albert Laffay)认为:“电影带给观众的是一种认知的和情感的参与过程,电影很容易就挑起认同感。”l151一定意义上,观众其实也是创作者,有什么样的观众就有什么样的作品。那么,观众的文化修养、艺术取向等对电影的发展就显得格外重要。当前的电影观众以年轻人为主體,而年轻观众的美学修养还需要进一步培养和形成,需要不断加深对于生活美学、艺术美学、电影美学的修养,唯有如此才能较好地去甄别作品的优劣,或者去深刻理解一部优秀作品的丰富内涵。此时明星导演应该积极参与其中做好引导。由于明星导演粉丝多,影响力大,在引导年轻人的审美素养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明星导演应该利用自身影响力优势,在引导和培育年轻观众正确的审美取向做好工作,逐渐形成良好的受众文化生态,为电影业健康且可持续发展提供必要的外围保障。

总之,当今非常活跃的明星跨界新锐导演群体,一方面为我国的电影市场做出r积极贡献,另一方面其作品也引起了很多争议和质疑,这一现象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作为新锐导演,他们不应些被现实的低级趣味所解构,而应该牢记自己的时代使命,不断提升自己,博取更大的文化生存空间,最终以优秀作品确立中国“第七代”导演的历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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