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卢·克杜勒
“求购:小提琴,无力出高价。有意出售者请打电话……”
为什么我偏偏注意到这则广告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把报纸摊在膝上,闭上双眼,往事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时全家人备尝艰辛,靠种地勉强度日。我也曾想要一把小提琴,可惜买不起。
我的两个孪生姐姐爱上了音乐。安妮学弹祖母留下的那台竖式钢琴,而苏姗娜学拉父亲的那把小提琴。她们不断地练习,没多久,简单的曲调就变成了悦耳动听的旋律。陶醉在音乐中的小弟弟也禁不住随着节奏跳起舞来,父亲轻轻地哼着,母亲也吹起口哨来,而我只是静静听着。
当我渐渐长大后,我也试着学拉苏姗娜的那把小提琴。我喜欢那绷紧的琴弓拉过琴弦时发出的柔美圆润的声音。“我多么希望能有一把琴啊!”但我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一天晚上,我的两个姐姐在学校乐队演出时,我紧紧闭上双眼,把当时的情景深深印在脑海中。“总有一天,我也要坐在那儿。”我默默地发誓。
那一年年景不好,收成不像我们所盼望的那么好。尽管生活如此艰难,可我还是急不可待地问:“爸爸,我可以有一把自己的小提琴吗?”
“你用苏姗娜的那把不行吗?”父亲问。
“我也想加入乐队,可我俩不能同时拉一把琴呀。”
父亲显得很难过。那天晚上,以及随后的许多个夜晚,我都听到他在全家人晚间祈祷时向上帝祷告:“上帝啊,玛丽想要一把自己的琴。”
一天晚上,全家人都围坐在桌旁,我和姐姐们在复习功课,母亲做着针线活儿,父亲在给他的朋友芬科尔写信。父亲曾说,芬科尔先生是一位优秀的小提琴家。父亲边写边把信的部分内容念给母亲听。几个星期之后,我才发现信中有一行字他没念:“请帮我三女儿寻觅一把小提琴好吗?我付不起高价,可她喜欢音乐,我们希望她能有自己喜欢的乐器。”
过了几个星期,父亲收到来自哥伦布城的回信。于是我们全家驱车前往哥伦布城的爱丽斯姑姑家。到达姑姑家后,父亲打了个电话,我在旁边听着。他挂了电话后,问我:“玛丽,你想和我一起去看望芬科尔先生吗?”
“当然想。”我回答道。
父亲把车开进一个居民区,停靠在一座古老而漂亮的楼房前。我们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比我父亲年长一些的先生。“请进!”他和父亲亲切地握手,两人攀谈了起来。“玛丽,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一些情况。你父亲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定会叫你大吃一惊。”说完,芬科尔先生把我们领进客厅,取出一个箱子,打开后拿出一把小提琴,便拉了起来。乐曲声忽而高亢嘹亮,忽而似瀑布飞泻。“哦,要是能像他那样拉该多好啊!”我心想。
奏完一曲,他转过身来对父亲说:“卡尔,这是在一家当铺里找到的,才花了七美元,是把好琴。这下玛丽可以用它演奏优美的乐曲了吧?”说完他,把琴交给了我。
看到父亲眼里的泪水,我终于明白了一切。我有自己的琴了!我轻轻抚摸着琴。这把琴是用一种棕色木料制成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温暖。“多漂亮啊!”我激动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我们回到爱丽斯姑姑家,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我。看到父亲向母亲挤眼,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我明白我和父亲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带着小提琴到学校上第一堂课的那天,当时那种万分激动的心情谁也无法想象。随后几个月里,我天天坚持练琴,感觉抵在颌下的那温暖的琴木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加入学校乐队的时候,我激动得浑身发抖。身着白色队服的我像个女王,坐在小提琴组的第三排。
首次公演是学校演出的小歌剧,当时我的心狂跳不已。礼堂里座无虚席,我们乐队成员轻轻给乐器调试音调的时候,观众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舞台聚光灯射向我们时,台下鸦雀无声,父亲和母亲也都看着他们的小女儿,唇边挂着自豪的微笑。我抱着那把珍爱的琴,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来赞赏它。
时光似乎过得更快了,两个姐姐毕业后,我便坐上了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
两年后,我也完成了学业,把珍爱的小提琴放回琴箱里,步入了成年人的世界,然后是工作结婚,做了母亲。
以后的许多年里,我们每次搬家,我都带着这把琴。每次打开行李布置居室时,我都要小心地把琴存放好。忙里偷闲时,我会想着我仍然要那样珍爱它,且暗暗许愿,不久以后还要用这把琴演奏几支曲子。
遗憾的是,我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喜欢小提琴。
现在我面前摆着这张登着求购广告的报纸。我极力不再去回首往事,而把这则引起我对童年回忆的广告又看了一遍,放下报纸,心想:“一定得把我的琴找出来。”
我在壁橱深处找出了琴箱,把安放在那玫瑰色絲绒衬中的小提琴拿出来,轻轻抚摸着金色的琴木,令人惊喜的是琴弦竟然完好无损。我调试了一下琴弦,紧了紧弓,又往干巴巴的马尾弓上涂抹了一点松香。
接着,小提琴重新奏出了那些铭记在我心中的最心爱的曲子。也不知拉了多久,我想起了父亲,在我孩提时他竭力满足我的一切愿望和要求,而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他。
最后,我把小提琴重新放回箱子,拿起报纸,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那个号码。
当天晚些时候,一辆旧轿车停靠在我家的车道旁。敲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先生。“我一直祈祷着会有人答复我登在报纸上的那则广告。我的女儿太希望有一把小提琴了。”他边说边查看我的那把琴,“要多少钱?”
我知道,不管哪家乐器商店都会出笔好价钱。可此时,我回答:“七美元。”
“真的吗?”他这一问,倒使我更多地想起了父亲。
“七美元。”我又说了一遍,“希望你的女儿也会像我过去那样喜欢它。”
他走后,我随即关上门,从窗帘缝里看到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正等候在车里。突然车门打开,一个小姑娘迎着他双手托着的琴箱跑过来。
她紧紧抱住琴箱,接着双膝跪在地上,“咔嗒”一声打开箱子。她轻轻抚摸着红彤彤的夕阳辉映下的那把琴,转过身,一下子搂住了面带微笑的父亲。
〔本刊责任编辑 钱璐璐〕
〔原载《时代青年》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