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骏马

2018-09-19 05:10陈志国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8年9期
关键词:枣红马彭雪枫司令员

陈志国

撞上仨司令

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豫东一带。

当时,这里的日伪顽匪、国军溃兵,轮番祸害百姓,各色“司令”,多如牛毛。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一天撞上仨‘司令,不脱层皮就丢命!”

豫东永城县书案店的光棍陈老大,一天之内还真的撞上了三个司令,从而开始了他那令人唏嘘感叹的后半生!

这天是陈老大老婆的忌日,他刚来到地头打算给老婆上坟,土匪周司令就带着一队人马路过。周司令根本没有正眼瞧土里吧唧的陈老大,他的马弁却瞧上了陈老大脚上的一双新鞋。马弁用枪管点着陈老大的脑壳,要他把新鞋脱了,“支援抗战”,陈老大瞬间变成了“赤脚大仙”。

陈老大两脚冻得像红萝卜,还没等他骂出口,远处的枪声又像炒豆子似的响起来。只听有人大喊:“快跑啊!又过队伍啦!黄司令的人马过来了!”陈老大知道黄司令叫黄秋叶子,他的队伍就像那满地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陈老大不敢怠慢,赤脚跑了起来,生怕黄秋叶子再扒他一层皮!不料他的脚丫子被一个尖利的树茬儿扎到,他一个趔趄滚进了路边的沟里。

令他没想到的是,黄司令的队伍竟像一群蚂蚱,一路逃奔,他们一边逃一边咋呼:“不得了啦,彭司令的队伍卷过来了!”

陈老大在心里暗暗叫苦:一下子撞上了仨司令,今儿个自己还能活命么?再看看脚丫子,鲜血正从伤口处不断地往外冒!他想跑跑不了,想躲无处藏,干脆两眼一闭,躺下装死。

彭司令的队伍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收拾了土匪黄秋叶子的残兵败将,陈老大忍痛趴在地上,等着彭司令的队伍顺便来“收拾”自己。

“卫生员,这里有老乡受伤了,快来给他包扎!”听到有人在身边吆喝,陈老大偷偷睁眼一看,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停在自己的身边。一个身穿灰军装的牵马人扶起他,一边查看他脚上的伤口,一边埋怨他这么冷的天不该打赤脚。陈老大眯着眼不敢乱说话,只说是因为家里穷,穿不起鞋子。陈老大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牵马人二话不说,抱起他,架上枣红马,牵着缰绳就要送他回家。

陈老大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背上,心里直扑腾:周司令的马弁顺手“牵”走了自己的新鞋,彭司令的马弁却为自己牵马!他惴惴不安地问身边的卫生员:“咱们的彭司令在哪儿?”卫生员笑指牵马人:“喏,你的‘马夫呗,他就是我们新四军游击支队的彭雪枫司令员,你骑的就是彭司令的‘宝贝!”陈老大一听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牵马的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就是彭司令!再看这匹高头大马,油光水滑,浑身通红,就像一条红色的蛟龙!

陈老大平生哪里骑过这样漂亮的骏马?哪里见过这样的队伍、这样的司令?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与这匹红骏马结下了不解之缘。

将军夜“观星”

彭司令的队伍在书案店驻扎下来,陈老大再三请彭雪枫司令员住进自己的家里,并主动要求为他养马。彭雪枫说队伍上有专门的饲养员,不能再麻烦老乡。陈老大说,自家有一头小青驴,一头驴是喂,一驴一马也是喂,搂草打兔子,捎带的事。彭雪枫拗不过,只好听凭陈老大把枣红马牵到驴槽边。

夜里,陈老大一瘸一拐地起来给枣红马喂夜草。院里静悄悄的,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彭雪枫司令员正坐在半截石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星空。陈老大想,彭司令一定是在思谋着大事哩。他不敢打搅,正想悄悄走开,彭司令倒先打起了招呼:“大哥,还没有睡呀?请过来一下。”陈老大来到彭雪枫身边一看,大吃一惊:虽然司令员嘴里叼着烟斗,两眼望着星空,手却没有闲着,正在用白麻与扁扁草打草鞋。他的两只长满厚厚老茧的手翻飞自如,白麻与扁扁草在他的手里瞬间就被搓成绳子,打在草鞋上,这手艺可真是绝啦!

陈老大惊问:“彭司令还会这一手绝活儿?黑灯瞎火的也能行?”

彭雪枫笑道:“我这也是在长征路上学的。”

说话间,最后一只草鞋已经锁好边,彭雪枫割下剩余的绳子,交给陈老大:“大哥,来,试试大小。”陈老大穿上草鞋,不由得吃惊道:“哎呀,司令员,您的脚怎么和我的一般大?”彭雪枫又笑了:“咱当过侦察兵,白天我已经‘侦察过了!”说着又从挂包里掏出一双棉布袜子,递给陈老大:“我的这双棉袜请您穿上,草鞋也是我特意为您编的。大冷天打赤脚怎能行啊!”

陈老大浑身一震,热泪盈眶。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草鞋和棉袜,哽咽着对彭雪枫说了实话:自己的老婆一年前被黄秋叶子凌辱后上吊自尽,撇下他孤身一人。老婆死后,他寻思着找黄秋叶子报仇,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为此,乡亲们都骂陈老大没有血性,不像男子汉,都瞧不起他。老婆生前给他做的一双鞋,他一直舍不得穿,今天特意穿上新鞋去给老婆上墳,竟然被土匪抢去!是新四军消灭了黄秋叶子,为自己报了仇、雪了恨。最后,陈老大握着彭雪枫的手说:“司令员,我已经没了亲人,您和新四军就是我的亲人,您放心,您的枣红马,我也一定会当亲人一样对待。能为司令员养马,是我的福分!我要养好马让乡亲们瞧瞧,我陈老大到底是不是个窝囊废!”彭雪枫笑着握紧了陈老大的双手,再三向他表示感谢。

从此以后,陈老大果真把枣红马当作亲人来伺候。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为了方便养马,他干脆把铺盖卷儿也搬到马棚里,不分白天黑夜,一心一意地照料枣红马。不料,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有关陈老大的一些风言风语,说自从陈老大为将军养马之后,他的身价看涨,人也跟着“抖”起来了!这不,老婆去世才过年把,陈老大就交上了“桃花运”。

阿红与小青

自从陈老大喂养枣红马之后,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他,一天到晚低着头,没个精气神儿,一棒槌也打不出来一个响屁。如今的他,整天昂首挺胸,说话也比以前有底气了。他逢人就滔滔不绝地讲司令员的枣红马,一说到枣红马便两眼放光,底气十足。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自从陈老大成了“人物”后,就有一个叫“阿红”的女人缠上了陈老大。

这天深夜,彭雪枫的警卫员换岗路过马棚,听到陈老大正在马棚里与人说话。警卫员警觉地把耳朵贴紧墙缝,只听陈老大深情地说:“阿红啊,你真是我的福星。自从你到我家里来,就给我带来了福气!有了你,我这狗窝才像个家了!只是委屈你啦!你千万别见外,有我一口吃的,就保证饿不着你!”

警卫员大吃一惊,听陈老大说话的口气,他已经“金屋藏娇”,把一个叫阿红的女人领进了家里。这还了得!在首长居住的院落里,怎能允许他随便留女人过夜?情况紧急,警卫员急忙悄悄地叫醒了司令员。彭雪枫一听,连忙跟着警卫员,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马棚外。马棚里又传来陈老大的呵斥声:“小青,别仗着你是坐地炮子,就头大人王,你怎么能比得上阿红?你若再敢欺负阿红,与阿红争啊抢啊的,小心老子揍扁你!”

听了陈老大的话,彭雪枫不由得摇头笑了笑,示意警卫员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进了马棚。马棚里只有陈老大一个人,他正在往马槽里加草料。陈老大有意识地把精细饲料往枣红马这边搅动,而他的小青驴正挣着缰绳往枣红马这边抢料吃。

彭雪枫笑着批评陈老大:“大哥呀,看来是我的马‘喧宾夺主了!您这样做就不对了,马和驴应该一视同仁嘛!”

陈老大为自己深夜惊动了司令员感到不好意思:“司令员,我家的小青不是个东西,整天和您的‘阿红争食吃!哦,我还没有跟您商量,就私自给您的宝马起了个新的名字,叫‘阿红。”

彭雪枫高兴地说:“好啊,它来自红军队伍,就叫他‘阿红吧。”

彭雪枫挨着陈老大坐下,两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唠嗑儿。陈老大这才晓得了枣红马不平凡的来历:那是在太原城失陷之后,身为八路军驻太原办事处主任的彭雪枫,亲自护卫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来到了山西临汾八路军驻地。因为彭雪枫遵照党中央指示,要远赴千里之外的河南竹沟领导中原敌后抗战,周恩来副主席就亲自挑选了这匹枣红马送给了彭雪枫。彭雪枫骑着这匹枣红马从山西到河南,从豫西到豫东,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枣红马对彭雪枫忠心耿耿,曾经几次救过彭雪枫的命。说到这里,彭雪枫来到枣红马身边,深情地拍拍它的脑袋,笑着说:“老伙计,等将来革命胜利了,给你挂个功勋章吧。”

从此以后,陈老大对枣红马照料得更加细心,整天“阿红”长“阿红”短地叫着,与阿红说话唠嗑。每天傍晚,陈老大都要牵着枣红马到野外遛弯儿,后面紧跟着他的小青驴。一马一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枣红马膘满体壮,周身像红缎子那样透亮;小青驴瘦骨嶙峋,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更令人惊异的是,陈老大声称阿红能够听懂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也能够领会阿红的全部心思。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十分稀奇的事儿,证明了枣红马的灵性确实非同一般!

有灵性的阿红

转眼到了1939年的春节。新四军的到来,使刚刚从日伪魔爪下挣脱出来的书案店,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俗话说:“宁苦一年,不苦一节。”人们纷纷拿出家里仅有的白面来包饺子,想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让新四军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年饭。

除夕夜,陈老大给枣红马加过草料以后,按照当地老百姓“熬年”的习俗,想与彭司令员守岁唠嗑儿。他隔窗看见司令员一个人坐在油灯下,手按胸口,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落下来。陈老大知道准是司令员的胃病又犯了,就急忙进屋为将军倒水,埋怨他为啥不按时吃药!彭雪枫苦笑着说:“不碍事,老毛病了,忍一阵子就会好的。现在根据地正困难,药就留给其他伤病员吧。”陈老大叹了一口气,只好劝说司令员早点休息。他心中暗想,明天大年初一,自己一定要早早起床,让司令员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大年初一凌晨,清脆的鞭炮声响彻了书案店的大街小巷。陈老大一骨碌爬起来,煮好饺子,就来喊司令员。奇怪,上房怎么还没有亮灯?陈老大想,莫非将军昨晚胃疼得难受,没有休息好,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天色微明,上房还是没有动静。陈老大急忙推开房门,只见将军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人已不见了踪影。陈老大急忙打开大门,天哪,大门外齐刷刷地站着一溜儿乡亲,每人手里都端着香喷喷的饺子!他一问才知道,住在镇里各处的新四军战士全都没影了!乡亲们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好端着饺子来找彭雪枫司令员。

陈老大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他牵出枣红马,亲切地拍拍马头:“阿红,走,咱们一起去找司令员!”枣红马一边打着响鼻,一边用前蹄不停地在地上刨着。人们正诧异,只见陈老大纵身跨上枣红马,一抖缰绳,大喊一声“驾——”,向镇外奔去。

出了镇子,枣红马奋蹄狂奔,径直奔向数里外的包河弯!隔着芦苇荡,陈老大就听到河滩里人声鼎沸。陈老大急忙下马,勒紧缰绳,屏息静听,听到了彭雪枫那洪亮的声音:“同志们,现在我宣布:我们的春节会餐正式开始!吃我们的布尔什维克面包、无产阶级香肠,喝我们的抗战牌牛奶!”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陈老大在心里嘀咕:我说咋大过年的不见了将军,不见了新四军的影儿,怪道哩,原来队伍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洋玩意儿!

陈老大正诧异,忘了攥紧缰绳,枣红马突然挣脱,前蹄腾空,仰天长嘶一声,向包河湾里的彭雪枫飞奔而去。陈老大急忙分開芦苇荡,来到队伍近前一看,他完全惊呆了:彭雪枫所说的“布尔什维克面包”竟是黑窝窝头,“无产阶级香肠”是酸菜萝卜缨子,那“抗战牌牛奶”呢,只不过是行军壶里装着的清水!

原来,彭雪枫司令员为了不打扰乡亲们过年,在除夕夜带着队伍悄悄开拔,到包河弯“躲年”来了!

枣红马居然能知晓主人的行踪,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议啦!然而,还有更神奇的事儿呢!

阿红的泪水

难熬的1939年春荒终于来了。

陈老大也切身感受到了春荒的威胁。他用来喂马的饲料已经越来越少,盛饲料的布袋已经见底。昨天夜里,他狠狠心把家里仅存的一点春播的玉米种子,拿出来搅拌在马槽里。

可是怪事发生了:当小青驴欢实地争抢饲料时,枣红马却无动于衷,它随意地嚼上几口,就停下嘴,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望着陈老大。陈老大好生奇怪,掌灯照照马槽,马槽里没有什么异常;又掌灯照照马脸,哎呀不好,陈老大清楚地看到,枣红马的双眼里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陈老大鼻子一酸,颤声对枣红马说:“阿红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苞谷料,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改天我哪怕是揭皮刮肉,也一定想办法从集市上买来你爱吃的豌豆!”可是,无论陈老大如何宽慰劝说,枣红马仍然是泪流不止。

看着枣红马不痛快,陈老大心里非常难受。他牵着枣红马来到小河边,细心地为它洗刷身子、梳理马鬃。他一边梳洗,一边对枣红马说:“阿红啊,你身上的泥,就是我陈老大脸上的灰,我要把你打扮得通体发亮,一尘不染,人见人爱!”任凭陈老大如何絮叨,枣红马仍是没有一点反应,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一到小河边,就对着陈老大撒欢儿。陈老大正感到蹊跷,枣红马忽然“咴儿——”地叫了一声,继而挣着缰绳,向着正北方向跑去。陈老大攥紧缰绳,跟着枣红马一起奔到一棵大柳树下。原来是彭雪枫司令员正对支队的供给处长资风发脾气。

陈老大从来没有见过司令员发这么大的火,只见他指着资风处长的脑壳批评道:“什么,你说什么?动员全体战士挖野菜、捋树叶?这不是在与老乡们争食争利吗?我的大处长,这馊主意亏你想得出!”

資风苦着脸说:“司令员,现在全军只剩下三块钱了,伤病员的药品已经用完了,每人每天三分钱的菜金也没了着落!”

彭雪枫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们有困难,老乡们日子更难过!咱们好歹都年轻力壮,哪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枣红马来到彭雪枫面前,亲昵地靠近主人,打着响鼻,踏着前蹄,开心地甩着尾巴,在彭雪枫身上蹭来蹭去。彭雪枫亲切地抚摸着马头,陷入了沉思。突然,彭雪枫打了一个激灵,想起了一桩往事,他对着枣红马感叹地说:“哎呀,我的老伙计呀,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正是在去年的今日,你从山西临汾开始跟着我,眨眼间咱们在一起都一年了!老伙计,咱们该如何庆贺一下呀?”

枣红马好像听懂了什么,马脸紧紧贴在彭雪枫的脸上。正在这时,警卫员前来报告说,新四军在永城打了大胜仗,缴获了敌人十多匹战马!彭雪枫一听,高兴得连声说:“好哇,好哇,这一来就有办法啦!”

在场的人都非常高兴,陈老大甚至激动得跳了起来,当场表示要卖掉自己的小青驴,腾出地儿专门为新四军养马。

与人们欢呼雀跃的高兴劲儿相反,枣红马定定地望着彭雪枫,突然长嘶一声,两眼又渗出了泪水。资风笑着说:“司令员,这宝贝儿见您长时间不骑它,正在向您诉说委屈哩!”

彭雪枫把脸紧紧地贴在马耳朵上,来来回回反复厮磨着,深情地说:“好,就让我们俩再来一次狂欢以示庆贺吧!”说罢,他翻身跨上枣红马,只听一声“驾——”,枣红马四蹄生风,驮着彭雪枫,消失在原野上。

直到很晚了,彭雪枫才一个人回来了,不见了他的枣红马。他木着脸告诉陈老大,支队领导集体研究决定,枣红马交给饲养班统一喂养,集中管理。陈老大一听就懵了,司令员怎么能这样办事?他想向彭雪枫提出要求:把自己也调到饲养班,专门照顾阿红,但是看到彭雪枫表情严肃,不好再言语。

陈老大百无聊赖地躺在马棚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刚一合上眼,他就梦见阿红从远处缓缓向自己走来,阿红的身后还跟随着数不清的各色骏马,有白龙马、红鬃马、黄膘马……陈老大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孙悟空,当上了弼马温,他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声:“阿红——”就要去骑枣红马。哎呀,不对!阿红为什么还是泪流满面,瞪着失神的双眼望着自己?

归来兮骏马

陈老大一夜都没有睡踏实,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了。他急忙去找司令员,司令员不在,他就发疯似的直奔部队饲养班。奇怪,饲养班的马棚里空空如也,不要说枣红马,就连一条马尾巴也没有留下!一个饲养员战士流着泪告诉陈老大,昨晚在彭雪枫司令员的主持下,部队领导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如何度过春荒的问题。司令员当机立断,决定卖掉自己的宝马以及部队所有的战马,总共二十来匹,帮助老乡们度过春荒。

陈老大听说后,发疯似的往集市上跑。途中遇到资风处长,处长交给他一袋春播种子,说是司令员亲自交代,要陈老大抓紧时间播种。陈老大把粮袋狠狠地摔在地上,满大街地寻找枣红马。他找罢骡马市场再奔牛羊市场,甚至连鸡鸭市场也跑了一遍,哪里还能寻着阿红的影子!最后,他鞋子都跑丢了也顾不得捡,赤着一只脚还在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阿红,你在哪儿?快跟我回家!”

枣红马被卖掉后不久,彭雪枫就带着队伍离开了书案店。后来有人说,自从被卖到新主家后,枣红马连续好多天不吃不喝,最后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临死前眼角还淌着泪。陈老大却始终坚信他的阿红还活着!可四里八乡他都找遍了,哪里还有阿红的踪影!随后陈老大害了一场大病,躺了一个多月,病好以后就像失了魂一样,四处找马,嘴里念叨着“阿红”……

后来,游击支队改编为新四军第四师,彭雪枫师长带领部队转战豫、皖、苏,横扫日、伪、顽,打出了一片敌后抗日的大好局面,他所带领的新四军第四师,还被豫皖苏一带的老百姓誉为“天下文明第一军”。

1944年9月11日,彭雪枫将军在河南夏邑县八里庄战斗中壮烈殉国。

将军牺牲后曾经秘不发丧。后来,他的遗体几经辗转,被秘密安放在洪泽湖上的一条小船里,由一队新四军战士严密保护。有传言说,每逢阴天下雨、雷鸣电闪之时,总能看到一匹红骏马,腾云驾雾来到洪泽湖畔,一边沿着湖边不停地奔跑,一边仰天长啸。

陈老大听到这些传说后,带着干粮,穿上将军当年亲自为他编织的草鞋,跋山涉水,来到了洪泽湖畔,终日对着湖水撕心裂肺地喊:“司令员,您在哪儿?阿红,回来吧!”

书案店的老人们后来回忆说,陈老大那个蒙羞而死的老婆,名字就叫“阿红”。

〔特约编辑 缪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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