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桃花雨

江初昕

繁花落尽，青果枝头挂。这个时节，缠缠绵绵的细雨一下便是七八天，小沟小渠哗啦啦欢畅起来，河面也一下子丰盈了，田间地头水平如镜、绿草如茵。漫步雨中，忽地想起张志和的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雨，时断时续，淅淅沥沥，轻打着粉红色的伞面，那么温婉轻柔。我总是喜欢聆听雨声，有时觉得它像亲人絮絮叨叨的叮咛；有时又觉得像有朋自远方来，正与你娓娓而谈。

尽管撑着伞，半边身子还是被打湿了。春雨还真够多情的，隔着伞也非要钻进来拥抱你不可。不过不打紧，只是湿表面，并不湿透，雨一歇，风一吹，很快便又干了。这才想起“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的诗句。空气清新，那些原本如火烧般枯焦的野草吸足了水分，葱葱茏茏；看上去依然光秃秃的木槿、泡桐树，如果走近细看，能发现顶部已簇拥着细细的嫩芽。其实桃花雨期最美的当数原野上碧绿的青草。二十天前，这里还是一片沉寂，目光所及只有枯褐的泥土，转眼便一片青绿。驻足原野，你不得不佩服大自然这位“画师”，谁还有如此大的魔力和手笔，转眼之间让角角落落都铺上了新绿。说到春天，人们往往想到的是柳，其实原野上最早报道春天信息的，却是这离离原上草。早春二月，柳条刚泛青，桃花还没有烂漫，只有原野上蓬蓬勃勃的青草，迎风摇曳翠玉般油亮，那么的逼眼，那么的妩媚，像花季般水灵葱茏的女子，让你陶醉在一派春光里。

我很佩服有人把早春这场缠绵不断的春雨称为桃花汛。汛是涨、满的意思。“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一个涨字形象刻画了那雨不像洪那样汹涌迅猛，而是缓慢地、缠绵地、多情地泅湿开来，泛而不滥，透而不过，恰到好处。

桃花雨这名字，聽起来便感觉美不胜收，浮想联翩。雨中红绽桃千树，风外青摇柳万条。是因为此时盛装而出的桃花，还是因为那霖滋众生的春雨如桃花般多情？有诗曰：“湖上寒凉二月风，柳花挂满断桥东。诚邀数日桃花雨，绿入西山九里松。”古人更是将早春二月这场蒙蒙的烟雨也称之为桃花雨了。

伫立旷野，你再看那丰腴的河流，明镜般的田野，风泼雨写的江南大地，不由暗自赞叹我们老祖宗文化造诣的博大精深！仅桃花雨三个字便出神入化地将这场如诗如画的江南春雨有声有色地刻画出来了，令人叫绝。而漫步如此多情的桃花雨中，心情也变得特别柔软。遥望远山如黛，烟村如画，桃红点点，柳色青青，不由生发“万紫千红春好色，晓风暮雨共谁行”的感叹。一路走来，竟未相遇半个人影，满腹心事便也如这早春二月里的桃花雨一般，胀得满满、满满的了。

（常朔摘自《南京日报》2018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