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舒雨
万千嘈杂中,迎风闭眼,竟觉一丝渺然,如繁花漫天,绚烂,却带着不知所措的骨感现实。
岁月静淌,陪之共看这万千世界的,怕是只有这满头杂髪了。
刚生下来时,总有一头绒毛,依据家乡习俗,那头发便被制成一支毛笔,俗称“胎毛笔”。
这,便是世界的开端。
待到长髪及腰,懂得了些许道理,总习惯于和大人们争辩,去证明外婆相信佛教的幼稚,去辩驳父亲信仰基督教的不科学,仿佛仅用科学道理便可诠释世间的真谛。然而,他们总笑着,并且不厌其烦地向我证明上帝才是世界之主。这时,轻狂的少年总爱把头髪扎得高高的,一脸得意自信,颇有指点江山的气魄。对于人生的定义,自认为早已上升到世界层面,日日做着天马行空的梦。
后来,我剪了披肩短髪,放弃了原先以为只有长髪才是成熟标志的想法。读过许多书,踏过许多径,遇见许多人后,终不再像原先一般幼稚。我开始学会思考,学会反思 。
那些关乎“有”和“无”的问题显得无关紧要。相反,那些坚定不渝的信仰者才更令人羡慕。
“髪”于古人而言,比现代人更具有深刻的意味,其偏旁“髟”意为头髪自然下垂的样子,“髪”并非是一个永恒不变的“髪”,而是一个状态,是与人一起改变的“灵”。
曾看过有关道教的书籍。书中阐释道,当一个人想要成仙而去打坐修炼时,他可以感受到头髪的生长,岁月的流逝,这些在他的世界里都很快,甚至太阳的东升西落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下落。哲学家李贽花了大半辈子来参悟此种真理,其实,这本就是“灵”的变化。
《悟真篇》中曾言:“至于《庄子》推穷物累逍遥之性,《孟子》善养浩然之气,皆切几之”。其所蓄养的无论是逍遥之性,或是浩然之气,都是将其融入自己的灵中,融入一头或乌黑或苍黄的髪中。
故,虚者则言之灵,实者则言之髪。至于“虛”“实”,“有”“无”,在这里便可见一斑了。
那些信仰者,正如孔子“子畏于匡,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何予何!”他深信自己是上帝的使者,关乎礼教中“冠者礼之始也”,便体现出其对髪的看法。他的世界必然是井然有序、干净利落的。
故而,信仰的真实与否其实无伤大雅,那些自认为以“无”之道,以“科学”之道可看破一切的人,只能说是与黄髪垂髫的孩童无异,拿着手上一点点的知识,便轻视那些可“以身载道”之人,殊不知,“有”和“无”于他们而言早就无意,“如若殊途,又何妨”?
当心底的执念紧握不放,早已无所谓是真是假,是梦境也罢,是真实也罢,至少于他自己而言,已然是真了。
正如此时,夏季的窗外雷鸣依旧,却仍可听一首安静的小曲,在故意压箱的泛黄纸张上,放下水笔,用许久未握起的铅笔写下点点思索,点点感悟。
人终有年老珠黄之时,回首望去,真正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也只有这髪,这灵。闭眼静静思考,总会产生一丝错觉,有关渡劫,究竟是谁渡谁?怕是同庄周梦蝶般,永远只能是个未解之谜吧!
宋代蒋捷《虞美人·听雨》亦有些许感悟同今人相似:当“少年听雨歌楼上”,无论是盏盏红烛还是轻纱罗帐,都别有风味,而“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面晚雁迎西风,那晚雁如同自己一样,找不到真正归所,终到“髪已星星也”,只叹“悲欢离合总无情”。
头髪不断留长、剪短,甚至变得斑白,也许年少时的渴望也真的只是如头髪上的白斑一般,一眼望去,只能任凭其零星地散落在干枯粗糙的髪上了。也许,不必像大英雄般,恨自己“早生华髪”,也不必叹息“悲欢离合”,只要身体的“灵”,身体的“髪”没变,何时不可为少年时?何处不是心安处?反而可与这逐渐转变为银丝的老友好好叙叙旧。
歌楼之上,雨声依然清脆。
客舟之中,与雁同享雨中飞舞之畅然。
纵然髪已星星,以此为安,亦为乐矣。
夕阳下,破木椅子摇曳着温暖。
虽然是桌布边缘的碎花,却比宫廷雕花更惹人喜爱。
手里的织针不断编织出那些或有或无的故事,多年后,我也将给身边的孩子讲述起儿时那只“胎毛笔”的故事。
(指导老师:苏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