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春晓
我喜欢幻想,人们总说别做白日梦,而我却经常做着“白日梦”,沉浸在幻想的快乐中,盯着很多东西瞎想,现实的非现实的、具象的抽象的、合理的夸张的……编织一个个“梦”的空间,在里面组织着空间的穿越与置换,时间的停滞与流逝……有时想着想着,不断跳跃的思绪逐渐定格为一个画面,催生着我创作的冲动。我的很多作品都有时空跳跃的元素,大抵与我爱幻想有关。
静静的夜晚,望向无尽的苍穹,我常常会思索时间和空间这一宇宙中永恒的奥秘,我们身处的空间之外还有什么?时间是怎样流动的?时空是真实的具体的吗?这种对时空的思考我把他表现在网络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错中。
中国画的自由空间观念与我脑海中构建的画面常是不谋而合的,所以在西画正流行,中国画逐渐式微之时我选择把中国画作为创作的载体。但西画的理性也使我受益匪浅,荷尔拜因、波提切利、塞尚、博纳尔,我常与他们隔空对话,吸收了很多关于构成、线条和色彩的养分。
尽管我是以写实的工笔画方式表现现代女性,但是我完全把她们抽象化了,我喜欢把她们置于如诗如梦的多维画面中,随心所欲地拆散真实的生活框架,寻找与此有关的“象征式”的人或物作为道具,画面中的道路、桌子、门窗都不仅仅是他们自身的外在表意,而被幻化成一种沟通的方式、一个展示的平台,又或者是一个寻求答案的途径、多个时间的隔断,抽离了他们真实的外表形态,诗意的“真实”却变得更有意义。
林语堂先生说,诗歌在中国替代了宗教的作用,教会了人们用泛神论的精神和自然融为一体,春则觉醒而欢悦,夏则在小憩中聆听蝉的欢鸣,秋则悲悼落叶,冬则雪中寻诗。我也相信诗歌是中国人生命中的必需品,在四季轮回中我的画面也是因为有了生命的质感而诗意盎然。■
笑笑·越阳·我 160cm×90cm 2017年 范春晓
纸飞机 80cm×200cm 2015年 范春晓
这是一幅在画室写生后经过修改二次创作的作品。夏季的晌午,外面阳光强烈耀眼,纱质窗帘抵挡了几分太阳的直射,当时正经历和恋人小别的模特随性慵懒地躺在地板上,身体习惯性的蜷缩,淡淡的相思、淡淡的忧伤在空气中弥散,我想起《万叶集》中“君待登/吾恋居者/我屋户之帘动之/秋风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窗外的蝉鸣、阳光的燥热更让人倍加珍惜这午后时光难得的静谧和安适。
视觉直接感受到的鲜艳色彩并不符合画者那时那刻的安宁心境,所以我将画面色调定为以沥青灰为主的冷色调,那条布满玫瑰花的裙子也是刻意降低了颜色纯度,把人物安排在画面下方四分之一处,透着阳光的窗户占据四分之三,让画面的整体基调仍是沥青灰。我觉得灰色调是中国文化的一种境界,我喜欢这种境界。灰色本身不是色彩,所有的互补色叠加都可以得到灰色,因而灰色又可以和所有颜色融合,包含了无数可能性。所以,我的调色板上最多不超过五种颜色,我喜欢简单中蕴含繁复的自由之境。
画面上方的纸飞机亦是我心中安宁心境的象征和承载。无拘无束的童年时代,玩伴们兴奋忘情的奔跑、呼喊,互相比拼着谁的纸飞机飞的更高更远……累得跑不动的时候四脚朝天地躺在草丛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滑落,看着其他玩伴的纸飞机横冲直撞,周围的欢笑声、吵闹声却让人更深地体会到内心中超乎寻常的安宁和满足……这种似乎有点冲突有点矛盾的感觉一直铭记于心。那个躺在草地看着纸飞机漫天飞舞的时刻成为了我生命中最为深刻珍贵的幸福时光和永恒记忆。■
朋友圈 200cm×100cm 2014年 范春晓
我在这幅作品中使用了空间透视的法则,没有刻意以平面化的视角去弱化空间关系。工笔画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再拘泥于只讲究线条与平面的传统审美法则了,中国画的精髓在意而不能拘于形。
我对这个空间的理解更多是主观的心理空间,我看到的是被楼梯栏杆、墙面以及柱子分割的众多小块空间的关系,我把它们视为当代人们不同区域的生活圈子,它们中间有联系有区分。如今的网络时代,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微妙缥缈,朋友圈的含义已经付诸于数字荧屏,这种隔离又虚幻的环境空间不正是这种似看到又隔离的诸块小空间的关系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徐志摩笔下的日本女郎是东方女性含蓄之美的典型。在女性的审美上我也最欣赏这种含蓄之美,所以我画面中的女子也多是微微低头不胜娇羞的姿态,很少有完全正面的,一览无余的展现,少了想象的空间在我看来总是太过了。
快节奏的生活场景下,人们的审美和情感似乎也有快餐化的趋势,“迎合”市场,以复杂的构图和繁复的技法取悦大众是不断有人提醒我的卖画的不二法则,可是有违本心的“迎合”,批量的生产却又会成为丧失个性的画匠。尽管能力有限,可是我始终有这样的责任感,艺术家首先要认识自己、聆听自己、成为自己才能“引领”而不是“迎合”大众,“我”的审美趣味经历了去繁就简的成长蜕变,是含蓄的、简约而纯粹的,所以我近几年的画面不断在“简”化。传统中国画的美也正是含蓄之美,画外之意更多于画面之意。
这幅作品的画面中,架上的鹦鹉只留下随风慢慢飘落的羽毛,鹦鹉飞走了吗?少女怀春心系何方?构图与色彩的简化更突出少女的娇羞与春思。■
飘落的羽毛 138cm×80cm 2014年 范春晓
舞动 172cm×88cm 2015年 范春晓
我们生活在设计的世界里,它无处不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习惯,特别是视觉习惯。这幅作品中我突破了传统工笔绘画审美法则的约束,强化了画面的设计因素。我把每一根线条、每一块色彩都看成充满深情的一段段诗句或一个个鲜活的角色,重新将传统的元素通过配置与编排后转换为表达画面情感的最贴切的语言。
古人说“静若处子”,对少女的审美要求是沉静婉约、无欲无求。现代社会,多元化视角下,宜动宜静的状态更符合少女心态,“动如脱兔”可能是少女春思飘飞的更好诠释。《舞动》这幅作品中,我以起舞的外在形式表达少女内心的心绪浮动。掀翻的鸟笼、飘动的舞布、飞跃的鸽子、女孩旋转回绕的手臂作为烘托主体人物内心世界的道具,自上而下都给人以强烈的动感。
“隐喻”是东西方绘画都惯用的艺术手法,从某种意义上说“创造”其实就是勾勒出一个意象世界来,而艺术作品如少弦外之音则容量不大。■
中国画或者中国艺术的很大一个特点就是主观色彩意识很强,而且需要有美好的抒情含义。如中国传统戏曲中的道具是有意识地区别于生活的自然形态之物,它们不是实物的仿制品,而是实物在戏曲中的一种艺术表现。一桌二椅,在演员没有上场以前,桌椅只是一种抽象的摆设。这也是戏曲道具能够与动作、形象相结合的一个重要原因。比如用桌子代替山石,人要上山,就站在桌子上,如果这山很高,就用两张桌子叠起来。
在创作这幅作品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有过一些困惑,既不愿意直接表现现实场景,也不想简单的拼接组合。这时候戏曲中的砌末的艺术手段给了我很大的启示。于是鱼缸也不一定仅仅只是鱼缸,太湖石也非一般的石头那样,这一切的解释就像戏曲中的角色一样,随着出演角色的不同,它们自身的意义也在跟着改变。创作这幅作品的初衷是想表达当今城市紧张快节奏的生活给人们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面临的困境,以及对现代都市物质生活的追逐依赖和由身心疲惫而产生的一种心灵上远离的矛盾心态。经过多次的取舍,最终画面出现了以俯身抬头的女孩为主体,融合鱼缸、氧气泵、太湖石为道具的设计性画面。一个小的人造生态环境凸显了人们对物质依赖的同时又想摆脱物质困扰的矛盾状态。
整个画面我使用了绿灰的冷调子,将鱼缸、氧气泵和女孩的头发和裤子按照黑白稿的设计使其明度接近而形成一个大面积的重色块,亮色块只是面积小的鱼缸顶部的无水区域以及女孩的肤色。画面大面积冷冷的重色块对小面积亮色块产生压迫感,鱼缸坚硬的转角和边框线都强化了心理冲突并营造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压迫感。■
水里的空气 190cm×90cm 2015年 范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