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八荒
(原名:老祖宗,您的鸟养成了)
话音一落,满大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期间伴随着尖锐的呼哨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我眼睛上白缎未解,笑容不退,只一动不动地面向着大厅中央。
大厅中央笼子上的小门被一个厨师粗暴地拉开,另外一个厨师伸手就去扯那混沌。混沌大概也意识到了不是什么好事要发生,死死地扒着门不肯放手,哭个不停:“不要走,秋秋不要走!!”
他白皙的双手握住漆黑的栏杆,显现出凄艳的美感。那厨师也不多话,直接一把抱住他的腰,另外一个厨师就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青白着无可挽回地离开那玄墨的栏杆。
他的哭声尖锐而惨烈。
见状,我身边那群食客顿时群情激动,拼命敲着面前的头骨大声喝彩。
我有些疑惑地微微偏头,问那叫芸娘的女子:“怎么,我身边的人这么开心,难道是能分一杯羹?”
芸娘摇了摇头:“我们这里规矩极好,客人不必担心您的香肉被他人分去,毕竟大家对您带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
呃。这就奇怪了,这里的人饿得仿佛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一般,为何对他人带来的食物却全无兴趣?
我正待询问,混沌那头竟然就已经开了工,两个壮硕的厨子扛来一口青黑色的巨大陶缸,里面热气腾腾显然是热水。把水放下之后,开门的那个厨子就用手掬了一把洒在磨刀石上,在旁边热火朝天地磨着刀。而抓着混沌的那个厨子就开始扒那他的衣裳。
混沌那一身骚包的紫色衣服,被他们一件一件粗暴地脱掉。白皙的胸膛渐渐地露了出来,嫩红的两点暴露在空中,凄惨而煽情。
他哭得眼泪糊了一脸,唇色惨白,漆黑的头发披散开来,散了人家厨子一手。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最后发现他们居然还给他留了一条裤衩……
真是良心屠杀啊!我啧啧感叹。
混沌被扔进了热水之中,一个壮硕的厨子用一条雪白的毛巾奋力给他擦着背。他哭哑了嗓子,小声抽着鼻子,认命地坐在那大缸里任由厨子摆弄。
。芸娘去看了一眼,又一路小跑着过来问我:“客人,香肉洗干净了,您有什么不吃的部位吗?”
呃?说实话,我没打算吃他,我只是想看着他被杀掉而已。
所以,我摇了摇头。那芸娘便娇笑一声,对着厨师比了个手势。
那厨师点了点头,又是拦腰一抱,将那混沌从水里捞起,扛在肩头,走到了最中间的那个案板桌边。他把人往上头一放,手脚利索地在案板两头的铁钩上一捆,就走了。
这案板似乎被刻意地收拾清洗过,很是干净,上头的钩子也没有吊着其他的断手断脚。
接下来,换了那个磨刀的厨子过来。他手上提着那个磨好的刀,像是杀猪一般,先在案板的一头放了一个直径一尺的接血的木盆。
混沌眼泪直流,看上去像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般,嘴里绝望地喃喃念着什么。
我仔细一听,他叫的竟然是“音姐姐救秋秋……”!
我当场就怒了。可那个厨子还在那儿比画,我愤怒地大喊:“你还在等什么!!要饿死本公子吗?!”
于是,受惊之下,那厨子一刀对着他的喉咙就捅上去了。
火星四溅。厨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刚刚那把锋利的刀此刻已经断成了两节,而面前那混沌的脖子却依然白皙如玉。
我不由得瞪圆了凤镜。
那厨子偏了偏头,另外一个厨子走了过来,递给了他一把长达一尺,宽达四寸的斩骨刀。
这把斩骨刀一看便不是凡品,青光围绕其上,脊背极厚,刀刃却很薄。厨子扯了根胡子对着刀锋轻轻一吹,那胡子便断成了两节飘落在地。
紧接着,他一手拿起刀,一手把那混沌摁在案板之上,也不准备放血了,打算直接一刀剁去他的狗头。混沌颤抖如风中秋叶,模样可怜得很。但是厨子比我还铁石心肠,大刀一扬,沉重的斩骨刀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劈了下去。
金铁交鸣,斩骨刀顿时断成三片。
这下不仅我愣了,连在我身边的芸娘也怔了怔,朝着那些厨子比了个手势。
然后,厨子们轮流拿着刀、枪、斧、戟往那混沌身上招呼了一遭,金铁交击的声音络绎不绝,地上七零八落掉了一地的砍刀、斧头碎片。
到最后,混沌哭得都只剩下气音了,他哀求道:“求求你们别吓秋秋了,给秋秋一个痛快好吗?”
我心下惊讶又遗憾——这混沌果然是天地元胎,一般的兵刃对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身边的芸娘渐渐地脸上挂不住,片刻之后她勉强一笑,对我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人。”
我挑眉:“嗯?”
她有些束手无策地道:“很抱歉,您带来的香肉似乎不是凡人,我们粮仓帮不了您呢。不如您领着您的东西,往前看看?”
我侧过脸对着她,问:“往前?如何往前?”
她似乎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将手中一物放在我的桌上:“这是通行令牌,通常是给进入了鬼蜃之后,在粮仓没有得到满足的客人用的。您拿著,自然就会有摆渡人来领您到达那里。”
既然已经被鉴定为是个瞎子了,我便假装在桌上摸索许久,才碰触到那一片小小的物件。
入手冰凉,色泽如墨,若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片蛇鳞。
我摸到蛇鳞的时候,那混沌也被五花大绑地推搡到了我的身边。芸娘伸手一挥,我来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肉粉色的洞口,洞壁如人的口腔一般光华,洞底下却是无数只没有皮肉的手,微微摇摆着翻卷涌动,看起来既恶心又可怕。
一个厨子抓起混沌,把他往里面一塞,那些手碰到他就像是有了组织一般,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他托走了。
芸娘对着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却很遗憾,仿佛没有让我吃上一顿好饭是她的错一般。
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准确地帮她将她腮边的一缕头发拢了上去,轻声道:“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多说一些话,会有男人愿意为你去死。”
她脸上露出怔忪的神色,我却迅速闭上凤镜跳入了那个洞里。
洞壁合上的那一刹那,我听到芸娘柔媚的声音发出悠远的叹息:“也就瞎子才会这样赞美我了。唉。”
回来的路比来时更快,眼一睁一闭,我就被一股力量从洞壁里面推了出来。
猝不及防间,我差点跌落在地上。却有一双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扶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天戈!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起:“你别过来!!坏人!!!”
我一睁眼,顿时乐了。站在我面前的,不就是陆羽吗?而他身后畏畏缩缩躲着的,可不就是那个差点被我剁了的混沌吗?这下可好,都齐活了。
“刚刚我被抓到一个漆黑的地方,费了好多工夫,才刨了出来。”我说,又反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头混沌的?”
“我一直敲打着这洞壁,又用了一些法宝来探测你的位置,却一直找不到,只好站在原位置等你。没想到,他一下就从这壁上掉了出来。”
陆羽小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问:“刚刚秋秋说,你想吃了他,这不是真的吧?”
我去!这个贱人,告状告得这么快?!
我怒瞪了混沌一眼,才抬起头来笑嘻嘻地对着陆羽道:“怎么可能啊!我刚刚被抓到一个地方,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哪里有时间去吃了他?”
混沌呜咽了一声,道:“陆羽哥哥!他骗人!!”
陆羽怀疑地看着我。我顿时眉毛倒竖:“喂!难道你还要怀疑自己兄弟吗?!”
陆羽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还差不多!
陆羽在脖子上摸了摸,摸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回身去替那混沌穿上,温声道:“秋秋,你刚刚看到的可能是妖怪弄出来的幻觉,这位哥哥他没有想要吃掉你,你不要害怕哦!”
那混沌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把脑袋埋进陆羽的怀里:“他是坏人!”
陆羽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他不是啦,刚刚只是幻觉!”
混沌比陆羽高,却颤巍巍地扑到他怀里撒着娇,那场面实在是难看。我受不了地把他扒拉出来,捧着他的脸转向我,问:“我看起来像是要吃掉你的样子吗?”
混沌吓得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你讨厌秋秋!秋秋看得出来!!”
呃……我默默地放开了他的脸,把额头砸在了陆羽的肩膀上。小孩子什么的,真是不太好骗啊。
可陆羽以为我心灵受伤,赶忙安抚:“天戈你别介意,秋秋他只是刚刚受了点儿惊吓,不是讨厌你的意思。”
我不想讲话。
陆羽为难地一手扶着我,一只胳膊揽住半趴在他怀里的混沌,小声嘀咕着:“现在怎么办呢?”
我两手捏了捏那黑色的蛇翎,看着前方漆黑的路,道:“既然回不去,不如勇敢往前走。我们边走边看吧!”
陆羽点了点头,催动脚下的翎羽飘了起来。多了个人,陆羽就多加了一层符咒,使得翎羽比刚刚变大了不少,三个人盘腿坐在上面,倒也相对安生。
入了人界,化作凡人之躯,这画符驱物的本事便显得尤为重要。
上古时期,诸神修炼因为灵力充足,故而都只喜欢吸取灵气锻造肉身,渐渐地争夺灵力的人变多,就有大能发明了炼器之法,将有限的灵力付诸法器之上,便能发挥灵力更大的威能。后来,灵力稀薄,飞升艰难之际,又有修道者发现了炼丹画符之法,炼丹可以修补元气,画符可以引动天地间稀薄的灵力,或者驱使活物或者死物为自己所用。
对天地灵气的占有程度不同,也就决定了修道者的方式不同。但修道者以灵力淬炼自身为贵,以炼丹画符者为贱。
我原也是看不起这些的,出身下等,便只能选用下等修炼方式。我身为九天神鸟,肉身强健,没想到失去凤凰珠之后,便再无一用。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天戈心里可是有何烦忧之事,不如跟我说说?”陆羽见我难过,赶忙来抚慰。
我抬眸看他,如实说道:“陆羽,我只是羡慕你。”
陆羽大奇:“若是旁人说此话,我便也就受得起,毕竟我也是一方上神。可是天戈你身為渊摩少主,地位非凡,怎也这样讲?”
我摇头:“我也不是什么少主啦……”一指旁边那家伙,“现在他才是。”
陆羽握住了我的手:“在陆羽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少主!”
在你心中有什么用!天音难道会听你的吗!!我有些无奈地想。
抽出手来,我扳着手指头数:“你看你,长得虽然怪异了点,可你地位高啊,曾经的玄灵一族之长,现在的渊摩之境上神,天音老祖坐下六大弟子之一。
“虽然法术差点了,但是你会的东西多啊,炼器你师从老祖,自然是佼佼者,就算做了凡人,你还会画符!我听说人界会画符的,都能做个什么国师什么的,多威风啊!
“虽然你没有媳妇,但是你有灵石啊……我听说六个弟子之中,你存放的灵石、法器、丹药是最多的。哦……听说你还用灵石跟人家会晤佛陀换了一座阿弥岛!”
陆羽苦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天戈……虽然完全听不出来你这是在夸我,但是我想说,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多啊!”
我确实本不应该知道如此多的八卦,但在渊摩之境短暂的百年清醒时光里面,我一直都在试图了解天音这个人,了解她身边的弟子,和伺候她的仙子,了解千梧谷的一切。
我愈了解她,就愈发爱慕她。想要涅槃成功的心情就格外强烈。
世人说的没有错,男人的爱情,源于占有的欲望。而我对她的欲望,仿佛源自于骨子里,埋藏于灵魂里。然而,这一切又如何能跟陆羽这个万年老光棍解说呢,所以我冲着他龇牙一笑,敷衍道:“因为你录雨上神风姿绝代,谷中小仙子常常聚在一处讨论你呀!”
陆羽微微有些脸红,赧然一笑,黑暗中,我们三人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翎羽的速度太慢,还是因为黑暗的洞口太长,行了许久,依然没有出路。陆羽不由得有些大奇:“这鬼蜃,外面看起来如此可怕,怎么到了里面却毫无动静?难道是想活活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混沌便惊慌失措地抓紧了他的胳膊:“陆羽哥哥,秋秋怕!”
陆羽温声安慰:“秋秋别怕,陆羽会保护你。”
黑暗中,那混沌的眼睛閃动着感动的光彩,晶莹剔透,显得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格外楚楚可人。我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扯他的脸,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大爽,对着陆羽笑道:“羽弟对这混沌如此体贴,不如此行我们出去,你收了他做你的道侣如何?”
闻言,陆羽面有难色:“天戈,这不太好。”
“有何不可!”我出声打断了他,“这混沌乃天地元胎,又雌雄不明,容貌姣好,为你道侣,你必然受益百倍。”
而且,他成了你的道侣,行过敦伦之事,定然会渐渐固定为女体,到时候天音必然会对他失去兴趣。我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一拍巴掌,喜道:“自古道,长兄为父,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也,此事我就为你做主了!”
陆羽却陷入了沉默。他这人就这样,一旦无法反驳就假装没听见,我只好转头去逗弄那头混沌。
“你喜不喜欢陆羽哥哥呀?”说着,我把他的脸拉扯成奇怪的模样。
他奋力抓着我的手想要解救自己的脸,声音都快急哭了:“陆……羽蝈蝈……救救秋秋!!”
“救秋秋!!”
陆羽无声地从我手下抢过他的小脸,温柔地揉揉,他便哼哼唧唧地往人家怀里拱。
我脸一板,一把将人拽出来:“回答天戈叔叔!”
见我又要伸出魔爪,他飚泪出声,回答得格外铿锵有力:“喜欢!”
我满意地点头:“那你想不想嫁给陆羽哥哥呀?”
陆羽皱眉,拦在我俩中间:“天戈别乱说!”
我拍开他,将他推到前面去,坐到那混沌的身边,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既然陆羽哥哥那么好,那秋秋想不想一辈子跟陆羽哥哥在一起?”
他用力点头:“想!
真是乖孩子!我现在越看他就越顺眼了:“那秋秋嫁给陆羽哥哥,给他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好不好?”
他顿时瞪圆了眼睛:“可是秋秋是男孩子啊!秋秋没办法生小孩的。”
什么!我的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清醒过来之后气得发晕:“你是男孩子?”
紧接着,我朝着他扑了过去:“你居然觉醒了性别!”
“你对天音做了什么!”说着,我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心里一跳一跳地疼。
“啊啊啊啊啊啊……”
在他的惨叫声中,我掐着他的脖子,两个人一起从翎羽上重重地坠落。
就在我们坠落的一瞬间,漆黑的通道下方蓦然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陆羽始料未及,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混沌一起直直地往下掉。
黑暗中,我怀里的蛇鳞绿光大作。混沌一边惊声尖叫,一边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腰,我的耳膜都快要被他震裂了,内心对他的厌恶无以复加,于是将人狠狠一推。
他呜咽着掉进某个坑里,并溅起巨大的水花的声音在我听来格外舒爽,以至于我重重砸在地上,也不觉得特别疼。
我掏了掏耳朵,不去管混沌绝望的呼救。
“救救秋秋!!”随即,他的呼救声像是被斩断了似的,只剩下一片戛然而止的咕嘟声和其他几声明显不属于他的微弱的呻吟。
我揉着屁股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才看清楚四周的模样。而后,我的凤镜忍不住一缩。
这里应该是一个古旧的刑场,整个刑场宛如一个圆锥形的漏斗,漏斗的四周是石壁堆砌而成,因为年代久远而水汽丰沛,长满了青苔。在这青苔密布的墙壁上,用粗壮的绳索和圆滚滚的木头搭出了一圈凹出来的破旧的栈道。栈道早已不成一圈,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残垣断壁,而且大概是因为被人使用长久,护栏早已毁损,但栈道上面依旧挤满了人。从发饰和衣服来看,女人居多,而且她们模样狰狞,全无美色。
那些妇人有的狂笑不止,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捶胸顿足,状若疯狂,让那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栈道不时发出承受不住的咯吱声。我惊恐地四处望去,这才发现,我所处的这一小片栈道并不宽,左右都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漏斗般的刑场底下,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漆黑发绿的水已经看不清楚颜色,但翻涌而起的东西,却十分清楚,那是一堆一堆卷在一起的蛇群和毒蝎。不时有蛇头从水面冒出,嘶嘶吐信,毒牙外露,又不时从下面传来沉闷的呻吟。我正疑惑,却见群蛇涌起间,有残破的衣料和翻涌的黑色人骨残肢露出,顿时了然。
此处必然是虿盆了。
曾听闻青丘一族,喜做虿盆之刑。青丘九尾狐,以蛊惑万物夺取精魄为生,乃天生的妖族,此族不事修炼,专爱干强取豪夺之事,若与其交合双修,精尽人亡,阳气外泄,阴元不保是常有之事。
若捕食之时得遇竞争者,必然将其撕咬至死。但很多时候,狐族狩猎,怎可露出真身较量?所以,猎物被他人抢夺是常有之事。夺人口中食,被夺者怎能甘心,事后必然千方百计报复,一杀怎能尽泄心头之恨?故而创立种种酷刑,虐杀夺食之敌。
此族极其善妒。
中有一狐,姓妲后世称之为妲祖者,创虿盆之刑:置蛇虫鼠蚁等毒物于大坑之中,然后将仇敌手脚挑断经脉扔于其中,蛇虫闻血腥气纷纷赶来啃食,而仇敌经脉尽断只能在坑中爬行。此时,于大坑之上观赏敌方无助爬行挣扎的姿态,甚是愉悦。
且由于虿盆之中蛇虫太多,惨号必然引其入七窍,所以入盆之人,自然咬紧牙关,紧闭双目,不敢大声呼叫,唯余细微的呻吟声。故而行刑之时,安静如闲庭信步,美妙舒适。
我其实是不喜欢这些恶心的女人手段的,娘们儿创的东西,阴毒无度,不够大气。所以,我看着那虿盆也感受不到什么美妙感,只急急在这虿盆之中寻找混沌的身影。
并非我关心他,而是这王八蛋可以被水淹死,被火烧死,被刀砍死,但是万万不可被别的东西吃掉啊!
一个已经成形的混沌,不知道是滋补还是剧毒,但若是被生灵吞下,那混沌本身所蕴含的天地精魄定然会为那生灵所有,到时候飞升成仙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我看了一眼这满池子的蛇虫鼠蚁,简直不敢想象,这一些东西飞升之后,神界会成什么鬼样!
坑底离我所在的栈道残迹有丈把高,坑里人头众多,黑水和五彩的蛇翻涌不休,以我这半瞎的目力根本难以看得清晰。所以,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趴下来,身子伏在栈道上,脑袋探出,拼命想看清混沌这厮是否还完整。
可我刚刚探出头去,却见到这边栈道底下的墙壁之上趴着一个人。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楚面目,依身形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子。墙壁长满青苔,原本十分湿滑,这女子却用已然被蛇毒腐成白骨的两只手掌生生插入墙壁的石块之间,硬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哪怕她的双足已经被数十条毒蛇缠绕,下半身完全被蛇群淹没,也依然死不放手。
我这一探出头去,那女子仿佛头上有眼睛一般,猛然抬头,对着我做了个口型:“救我……”
她面目已經被毒液腐蚀成了一片,皮肉黏于其上,不辨五官,这么猛然抬头,顿时差点把我吓死!
我不由得整个人往后一缩。这一点点动静,顿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人群哗然了一会儿,旁边的栈道之上,一个尖锐的女声骤然发出喋喋怪笑:“沈傲雪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还想从这里面爬起身来?你如今这副鬼样子,难道还想同我抢男人!”
我转头望去,只见五尺之外一个肥胖如猪的女子死死地盯着我脚下的女人,声音里怨怒如刀:“我同夫君患难与共二十载,你以色祸人,桃李之年却与他不惑之身谈什么挚爱一生!如此不知廉耻,得到如今的惩罚,难道还敢心有不甘?”
接下来就是一堆不堪入耳的叫骂。坑里那女子无法发声,只死死地抬头,对着我的方向。
那胖夫人似乎也看到了我,似乎是怕我伸出援手一般,她一边怒骂,一边解下身上的衣服鞋袜和首饰狠狠地朝着那池中的女子砸过去,似乎是想将人砸进坑里。
可那女子抠入墙壁之内的手插得如此之深,怎是一叠鞋袜,几根发簪能击落的。所以,到了后面她的叫骂声越发尖利,却是脱无可脱,只剩下一具肥胖的,乳房和肚腩皆已经下垂的光裸身躯。
那女子依然固执地抬头。胖夫人面色青紫,颤抖得好比破败的风车。
我并不喜欢看这等两女怨怼的戏码,正打算扭过头去,再次细细寻找混沌的身影时,视线里却忽地出现了那一具肥胖如肉虫般的身影。
她不管不顾地从栈道之上跳了下来,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我下方的女子。她的双脚重重地踩在那女子的身躯之上,脆弱的手骨发出咔嚓一声响,然后从腕口处整齐地断裂。女子的身躯轰然落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墙壁之上,只余下那堪堪戴着一枚精致的碧玺戒指的手爪。
随即,那胖夫人以踩在女人头上的姿势大笑着没入蛇群里。
见状,我心底一寒,张口大喊:“秋秋!该死的,你到底在哪里!”
喊了数遍,都没有人应。我大惊失色——这货该不会已经被蛇虫吞吃入腹了吧……
可我自己并无任何不适,识海里的主仆契约也没有断裂,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王八蛋安全着呢,只是不敢回答我罢了。
我灵机一动,抽出脑后系住的白绫,一抖,那片布料顿时化作一片长绳,在空中飞舞。我一边将那白绫舞动,一边大声喊道:“秋秋,你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走了哦!”
“看来你很喜欢蛇蛇~要跟她们一直玩,对不对!”
“我真的走了哦!!”
……
我一抖手腕,那白绫的一端系在了对面一个稍微高一点点的栈道之上。
东南方向的角落里猛地响起一个细细的哭声,他高喊道:“带秋秋走!秋秋在这里!!呜呜呜呜,秋秋不喜欢蛇蛇……快带秋秋走啊……”
我将白绫收回,冷眼看到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有着成堆的白骨堆成的蛇窝,蛇窝里隐约可见大量的蛇蛋。也不知道那混沌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攀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踩在白骨之上,浑身抖成一团,竟然没有蛇来攻击他。
他脸色煞白,瞳孔瞪得极大,显然是吓坏了。我十分欣赏他这模样,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想将他救回来。
“叛徒!”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接着,腐烂发臭的各种绣花鞋铺天盖地地朝着我扔了过来。
“把他们弄下去!”
“杀死叛徒!!”
“杀死他们!!!”
呼喊声从周围的栈道传来,所有原本死死盯着虿盆的人全部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眼里露出恶毒而愤怒的光芒,有好几个甚至打算沿着墙壁爬过来将我拽下去。
大量的衣服扔过来,挤得我在这三尺见方的栈道之上无处下脚,那残破的木头也发出忍受不住的声音,眼看就要掉下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
突然,一个人离我很近的纤瘦男人露出疯狂的神情,对着我所在的地方猛然扑了过来!
我二话不说朝着混沌的方向跳了过去,位置有点远,我一挥白绫,在中间拴了一下边缘的栈道借了一下力。
待我来到混沌身边时,那个扑向我的男人,已经惨叫一声,合着那半片残破的栈道一起直直地掉进了虿盆。他苍白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下,就被蛇群吞没了。
我扭头对混沌说:“秋秋,我带你走。”
混沌抖索着唇,一边含泪点头,一边嗫嚅地开口:“天……天哥哥?”
“嗯?”我偏头应道。
“小……小心脚下。”
我一低头,刚刚跳下来的时候用力过猛,竟然直接踩塌了一个蛇窝!蛇蛋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池水中的毒蛇,它们纷纷朝着我这边游了过来,有几条游得快的,已经攀爬到最下面的人骨上了!
这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怎么不早点说!我一边骂娘,一边憋着一肚子的气环住了他的腰身,一抖白绫,就绕住了对面的一片人少的栈道。
栈道上的人看到我揽住混沌的一瞬间,就像是炸裂了一般目眦尽裂,张牙舞爪地朝着我扑了过来。也不管我人在半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一纵身就朝着我跳了过来,他手中什么东西一闪,差点晃瞎了我的凤镜。
我缩了缩凤镜,想看得仔细些。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我气得内出血……
我去!那是一把匕首!
这厮手上握住的是一把匕首!他想割断天音送我的白绫!!
我意识到的一瞬间就把白绫收了回来,那人一击不中,顿时于半空之中惨叫着往下掉。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去,白绫收回的那一瞬间的力气让我和混沌的身子稍稍拔高,接着就直直往下掉,正好一脚踩在那个人的头上。
我借力弹起,往墙壁之上蹦去,再也不敢拿出白绫了,只好伸手放进怀里,再从怀里摸出那根储物的发簪来。贴近墙壁的一瞬间,我将那发簪重重地扎进了墙里面。
这发簪并非凡器,自然坚硬无比,长六寸,取男子六顺之意,一半扎进墙壁里面,一半握在我手上。我们两个大男人,就靠着这一根小小的发簪,紧紧地贴在了墙壁之上。
我竭力提气轻身,可混沌的身体沉重无比,我感觉我的右手都要断了。
我多想把他丢下去啊。可若把他丢下去,这池中不知道要升起多少妖魔鬼怪。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左右为难,小爪子死死地环住了我的脖子,差点把我给勒死,声音却小小地充满了不安:“秋秋自己抱着哥哥,这样哥哥就有两只手啦!”
……我想骂娘。但是不得不说,他这八爪鱼式的姿势,倒是真的让我方便了一些。只是,双手空出来,我又能干什么呢?
这个地方如此封闭,四周又是一群癫狂的神经病,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他们对我如此仇视。那些砸在身上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的思想也无法集中,只觉得很烦,非常非常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伸手在簪子上摩挲了许久,也不知道拿出哪个法宝能如何解决现在的窘况。
“叛徒!受死吧!”一声断喝在不远处响起,一个人影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奋力一拔簪子,整个人像乌龟一样迅速在墙上翻了三个滚,再次将簪子扎进了墙壁之上。这一次,我的身形滑落了不少,有些接近一片残破的栈道。那栈道上的人看我一接近,顿时像被开水煮的青蛙一般,拼命蹦跶着想来扯我们。
而另一边,一个容色平庸的女人手执一双骨爪,抠在墙壁之上,正对我虎视眈眈。那双骨爪十分熟悉,从那骨爪上残余的一只碧玺戒指,我辨认出来了,那是那个叫沈傲霜的女人的手爪。
我扭过头去,问混沌:“喂,你有没有杀过人?”
混沌愣了愣,拼命摇头:“天音姐姐说,我们是神,不可以杀人。”
我叹了口气:“那若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便算不得我们杀人了对吧?”
混沌不明所以。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双目锁定了对面那女人手里的一双骨爪:“秋秋,我们有东西可以爬上去了!”
话音一落,我将簪子一抽,翻身朝着那女人就扑过去。
凡间女子,就算会一些武艺,和我们神族相比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哪怕我已经自封了神力。
果然几招下来,她的右爪已经到了我手上。
我正想要去拿另外一只,背上混沌的声音怯怯地在耳边响起:“天哥哥,放过她吧。”
他倒是仁慈。刚刚人家要我们命时,怎么不仁慈?
她大汗淋漓,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我,咧开嘴露出漆黑的牙齿:“叛徒,你召唤来鬼蜃,又将他救起,便是破坏了这入场的契约。”
啧……什么鬼契约。我受不了她的神神道道,翻了个白眼,问:“破坏了又怎样?你能奈老子何?”
她诡异地一笑,陡然纵臂高呼:“你终将付出代价!”
周围栈道上那些半人半鬼的神经病们听到这一句,顿时更加亢奋,齐声呐喊:“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声音激荡在石壁之上,回音雄厚无比,激荡得虿盆里的黑水都泛起阵阵涟漪。
这世界上,除了天音,还没有人敢找我索取任何代价!
我正狂傲地想着,却见那女人仰头长笑一声,伸开那握着骨爪的手,直直地从墙壁之上滑了下去。
她滑下去之后,所有的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渐渐地退回了栈道里面,又恢复了我来时那种死死盯着虿盆时候的着迷情形。
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面轻轻响起,毫無情感而冰冷肃杀。
它说:“背弃契约者,众皆可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