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人与歌妓
--柳永词中超越时代的女性关怀

2018-09-16 12:46郝亚茹河南大学河南开封475000
丝路艺术 2018年5期
关键词:歌妓市井柳永

郝亚茹(河南大学,河南 开封 475000)

柳永出生于官宦之家,从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其自身也是才华横溢,本该入仕享禄,顺心遂意。却因流连于青楼娼妓之间,落得“薄于操行”(严有翼《艺苑雌黄》)的评价,因此仕途不顺,一生潦倒。生前,他才高却久不得志,羁旅漂泊,流落天涯;及至暮年博得一第,然而只在偏远小县谋得一职,终其一生不过做到屯田员外郎。身后,因其经历与词作的“特殊性”,学者对其人其词往往存有异见,褒贬不一。

在宋代,柳永的词就很受流俗的喜欢,获得了“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定风波》)的声誉。在现代,也因为他的独特创作视角和温婉缱绻的词风吸引了许多学者的目光。柳永落魄一生之后,是歌妓们集资营葬了他,也是歌妓们抬高了他的名气。在他创作的词中,热情地歌颂下层女子对于爱情的追求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望,也热情地歌颂肉体的欲望,他的大胆直率被时人和后来的道学家一致认为是“薄于操行”。而在今天看来,柳永对烟花女子的爱情描写,无疑是他身上最有光彩的地方。

一、柳词中的女子类型

(一)身陷污泥而情深意满的歌妓形象

娼妓是古代封建社会病态的产物,因为大多以声色交易作为谋生手段所以一直为正人君子和良家妇女所不齿。娼妓分为家妓、官妓、私妓和营妓,而宋代歌妓多为艺妓,不同于完全以卖身为谋生手段的色妓,艺妓主要以才艺表演为生存方式。她们当中有不少人受过专业性训练,具有较高的艺术素养。歌妓与歌词创作关系密切,词人或以词赠妓,或代其立言,或以她们为描写对象,歌词通过她们的演唱流布天下。其实在柳永之前就已有歌妓词出现,但多被用做讥讽时事的反面意象,如唐朝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到了柳永,歌妓词才真正作为一种堂正的形象被写进诗词中。钟其鹏《略论柳永艳情词中的爱情观》认为柳永词具有先进的爱情观,这种先进性体现在爱情的平凡快乐、情欲合理、男女平等。由于仕途失意,情志抑郁,柳永在与歌妓交往时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之感,使他对那些女性并没有过多的歧视,而是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呈现出她们的美好。“有天然,蕙质兰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离别难》)“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柳腰轻》)把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烟花女子写成端庄高雅的气质美人,对歌妓的舞姿给予高度的赞誉,这样的把歌妓描写地温柔美好的句子,恐怕在柳永的词中才可寻见。

(二)洒脱泼辣、关注自我的市井女子形象

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触怒龙颜,致使他的科举名次遭到了“特落之”的不公对待,宋仁宗的一句“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去填词。”柳永以此多年不第。对前途失意的他浪迹青楼,混迹于歌妓舞女之间。自愿或代言为歌妓谱曲填词,改变了词的审美内涵与趣味,开始关注市井阶层的市民生活。在柳永词中描写了各色各样的女性形象,其中洒脱有性情,真实不拘泥的市井女子更是不乏有之。这些女子虽然身居社会最底层 却依然自尊自爱,敢爱敢恨,渴望真情,勇于追求。与之前描写市井女子的词作不同,柳永词中的这些女子形象丰满生动,有着自己的独立的思考与意识,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与封建禁锢抗争,在遇到不公的待遇时,不同于传统女子一般祈求爱怜,而是敢于坚定地表达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控诉命运的不公。以《定风波》为例: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食卧。暖酥消、腻云弹、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您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构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这首词中通过叙述因为等不到追求功名利禄的男子的归期,女子整日倚窗自语盼君归的情形。生动刻画了一个相思痴情的女子形象。“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您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恨你个薄情郎一走就杳无音信,也不会念及我有多担心、多想念。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情形,我当初就该把你的马鞍锁住,使你只能留在我的身旁。此句一出,读者立马感受到了单属女子的娇怨和一丝丝的泼辣性情,还有女子心间对于情人又爱又恨的心理。柳永用这种代言体的方式写作,忠实地再现了诸多市井女性的真实生活与心理,表达了她们的喜怒哀乐与人生追求,虽然世俗,但确实是真实可感的。

二、超越封建礼教的女性关怀

在柳永之前的各代文人写女性时,大多是写女子容貌绮丽优雅,姿态雍容大方,或者刻画成一成不变的思妇形象。从人文关怀角度来看,女性大多是作为一个社会的附属品或象征物出现在文人词作中的。不同于以前的文人墨客,亦悖逆于当时的朝廷士大夫,柳永描写女子的作品大多是出于一种超越封建礼教的女性关怀来塑造女性形象,代言女性心理。因此,柳永词中的女性形象不同于封建士大夫词中的女性形象,相比以往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柳永词中的女性形象更加多姿多彩,个性卓异,有“鸾鸣凤啸清相续,管裂弦焦争可逐。”(《木兰花》)如此才艺卓绝的女子,有“盈盈背立银缸,却道你先睡”(《斗百花》)这般娇憨可爱的女子,也有“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样痴心专情的女子。这使他的词散发出独特、清新的气息,对后来的文学创作和戏曲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种关怀在作品中的体现俯拾皆是,例如《尾犯》中:

佳人应怪我,别后寡言轻诺。记得当初时,翦香云为约。甚时向、幽闺深处,按新词、流霞共酌。再同欢笑。肯把金玉珍珠博。

我久去未归,美人应该会怪我,不信守诺言。记得当初,她剪下一缕头发作为别后重聚的约定,看来越来越难以兑现了。什么时候才能在她的闺房里填写新词,趁着流霞把酒言欢,若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拿金玉珍珠来换。柳永以一个男子的口吻直言对女子的想念,愿拿金玉珍珠来换取与佳人的一次重聚。在他的词作中,女性不再是一个附属品,象征物,而是有思想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人。他把女子放在了很高的位置,这在当时的社会,这种重视女性、关怀女性的思想无疑是先进的,却为世俗所不容的。故而受到了皇帝和士大夫甚至是同行词人的诟病和耻笑。但是正是因为他从内心尊重和理解女性,柳永才获得了她们真正的爱慕和关怀。在他抑郁不得志的生命结束之后,是娼妓们筹钱料理了他的后事。曾敢醒《独醒杂志》卷四记载:“柳耆卿风流俊迈,闻于一时,既死,葬于枣阳县花山。远近之人,每遇清明,多载酒肴,饮于耆卿墓侧,为之吊柳合。” 由此可以看出市民对柳永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怀念,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柳永的词作虽不受朝廷士大夫的待见,但却在市民百姓中造成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虽然柳永的词中也偶有“浪子”气息,但是他对女性的关怀是真诚的。我们在研究柳永时应当关注他在促进女性意识觉醒,提高女性社会地位方面产生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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