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阳春面

文◆李思嵘

命运到底是什么？相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抽象来说可能是一种被操控的无力感，亦或是不可预知的定数，又或者是无法逃脱的轮回......具体的形容，命运或许是一个人，一双手，或者是一碗阳春面......

PART 1

庚午年（1930）冬月某夜，公子近来心烦，听罢戏后，突觉体内荷尔蒙勃发，便携友人一同前往某不可描述之神秘场所消遣，屋外飞雪满天，室内芙蓉帐暖，佳人美酒好友在侧，公子胸中豪气顿生，挥毫泼墨间，一股不可名状的压抑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前几日，曾有同盟会友人秘密游说，公子当时不置可否，款待赠礼后掩护其躲过兄长追查，送其出沪。

乱世、时局、家族、功业、亲人、美人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缕缕乱麻，缠得他不能呼吸。

依稀间耳畔的丝竹和软语变得刺耳，烦乱间公子独自走出了屋外，不觉间在雪中走了许久……

忽然，从某弄堂里传来了一丝奇特的香气，公子寻味而往。

原来是一个面摊，一家只卖阳春面的小摊。

抖去雪，入摊坐定，顷刻间面已就。

青白交汇，时空旋转。

袁克文像

一个奇特的声音在耳旁低语：选好了？如此尔寿将不过半百……

公子轻笑不语。

在吃完面的那一刹，公子眼中没有了迷茫……

“此际催回宵梦短，无端听澈漏声残，醒时情绪更阑珊。”公子轻吟着，重新走入雪夜。

次年，公子卒，年四十二……

张海若（1877-1943）、袁克文（1889-1931）颖拓、书法

纸本成扇18×51cm

题识：

1.庚午贞吉。楚珩兄监正，海若临拓。

2.楚珩仁兄属，袁克文。

钤印：

园（朱）、海若颖拓（白）、袁君小鉨（朱白）

释文：

高处难胜醉后寒，琼楼傥许到人间，灯魂酒意不成欢。此际催回宵梦短，无端听澈漏声残，醒时情绪更阑珊。

上款人简介：

温楚珩（1885-1965）同盟会会员。山西洪桐人。早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

1906年回国，帮助詹大悲等筹办《大江报》，宣传反清。1911年参加武昌起义，任汉口军政分府政务处处长。后任山东都督府顾问。二次革命时，参加反袁起义，后逃亡日本，加入中华革命党。后长期从事教育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任武汉市监察委员会委员。

PART 2

壬午年（1942），沪上半淞园内，一场由海上插画师社团组织的雅集正在进行中，周柏生、郑曼陀、潘达微、丁悚、李慕白、谢之光、丁云先、徐咏青、张光宇等海上设计界名家皆在其中，公子亦在其中。

上海月份牌设计师于半淞园的一次雅聚，由摄影师潘达微请客。

公子少年得意，家富三代，海上名流，交友广阔，在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却有济世之情怀。

怎奈生逢乱世，唯有寄情古物；

怎奈生逢乱世，唯有千金散尽；

怎奈生逢乱世，唯有花间起舞。

公子记得雅集前，他正欲从赌场徒步前往半淞园，途中偶经某弄堂，忽闻其中传来异香。

谢之光（1899-1976）、张珩（1915-1963）采菱图、书法

纸本成扇17×48cm

题识：

1.岁在壬午夏日，以为菊如先生雅属并正，余姚谢之光。

2.菊如先生正，壬午岁三月，张珩。

钤印：

之光（朱）、吴兴张珩（白）

上款人简介：

郑曼陀(1888-1961)，中国近代广告擦笔绘画技法的创始人，民国时最杰出的广告画革新者。名达，字菊如，笔名曼陀，安徽歙县人。陆续创作了《杨妃出浴图》、《四时娇影》、《醉折花枝》、《舞会》、《在海轮上》、《架上青松聊自娱》等描绘历史人物和摩登女性生活，脂粉气极浓的作品。

寻味深入，乃一面摊也。

只售阳春面。

公子奇，遂入桌坐定，顷刻间面已就。

青绿交错间，面香扑面，热气蒸腾……

恍惚间，耳畔似有低语：选好了？如此尔寿将不过半百……

公子轻托镜架，取丝巾拂薄雾，若有所思……

雅集尾声，友人菊如携之光扇求公子题。

公子恍然间，已书就：“顾思天宝初，纲纪坏不修，《霓裳》按妖拍，鼙鼓起奸谋。岂无匡济术，乃为闲旷留。”

笔无言，心已坚。

廿一年后，公子卒，年四十九……

兵荒马乱的乱世，究竟该如何选择，究竟什么才是人心灵的归处，究竟如何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或许就是不忘初心吧，就诚如那一碗清白的阳春面一般。

张珩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