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权授予

李维明

1

老板卡尔若这些日子遇到了一系列麻烦事。

工人罢工，生产食品的原料紧缺，收益持续下降，工厂总管辞职等。应付这些事儿，让他焦头烂额。好在这些都让他糊弄过去了。

现在，卡尔若想好好休息一下。

他去了人工智能研究所。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买下了最新款的智能机器人。

带着机器人回来，他先是安排机器人在工厂做实习生。

两个星期后，机器人对工厂的管理、工艺、销售都已烂熟于心，绝不逊色于任何专家。

老板卡尔若对他做了严格的测试，成绩好得出乎意料。

卡尔若大喜，立即任命机器人为工厂的总管，并把厂里所有事务交给这个机器人管理。

卡尔若从此当起了甩手掌柜。他给机器人总管下达了增产15%的生产指标，然后就去周游世界了。

2

一年以后，卡尔若回来了。先在家美美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他才来到办公室。

工厂的生产井然有序，卡尔若看了非常满意，但他看了财务报表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工厂增产了，收益却下降了！

他急忙让机器人总管到办公室来。

卡尔若指着报表，让机器人总管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机器人胸有成竹地说：“老板，您定的指标，我超额完成了。产量增长率为19.888%，厂里的状况也是正常的。”

卡尔若拍了桌子，说：“正常？那为什么收益下降那么多。增产不赚钱，我要你干什么？”

“老板息怒，您血压的收缩压与舒张压目前处于超临界状态，结合家族心血管病史，您突发中风或脑溢血的概率为78.56%，请您务必控制情绪，立即增服一粒降压药，并上床平躺休息。”

卡尔若说：“少跟我来这套！让我平躺着，继续让你控制我的工厂，别做梦了。你现在就给我一个解释！”

机器人总管说：“那您请坐下来，听我的解释。收益下降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工人节假日加班按劳动法增发了工资，并补发了历年您所欠发的加班工资；二是工厂为了应对原料紧缺问题，偷偷使用了低品质的原料，现在换用合格的新原料，价格高但质量有保证。还有，原来已经出厂的不合格食品，我已经全部做了撤架处理。”

卡尔若暴跳如雷，大声质问：“你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

机器人说：“您已全权授予我了呀。”

“全权授予，我怎么记不得？”

机器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播放了一段录音。

卡尔若在录音中这样说：“我离开工厂期间，这里的一切全权授予你管理，你也别没事尽找我汇报，我可没有时间也没心思听。老子要玩就得玩个痛快，但是有个指标我得和你明确，那就是产量必须增长15%，绝对不能含糊。”

“除此以外呢？”这是机器人总管的声音。卡尔若又说：“除此以外我一律不管。你只要完成指标就行了。”

卡尔若听了自己的话，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3

过了一会儿，卡尔若拿起手机，给人工智能研究所打了个电话，要求将机器人退货。

对方请他讲详细点。

卡尔若大声说：“我没有什么要详细说的。你们这个产品不符合我的要求，所以坚决要求退货。”

对方说：“退货可以，但要符合我们协议中退货条款的约定。现在请您让机器人说话，我想给他一个陈述的机会。”

卡尔若蛮横地说：“顾客就是上帝，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你们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则我会让你们这个人工智能研究所关门大吉，你们会输得很惨。等着瞧，我马上就诉诸法律，而且还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给你们免费做‘广告’，让你们的产品永远卖不出去。”

“还是请您让机器人说几句吧。”对方倒是淡定得很。

机器人接过卡尔若的手机，把这里的情况向设计人员一一作了汇报，并说：“我确定没有做任何违反协议条款的行为。另外协议第28条约定，在主人缺位的情况下，机器人可遵循相关法律及固化于电脑中的良心法则处理工作中的事务。我已经研究了相关法律条文，如果买主打官司，他的胜率肯定是零。”

卡尔若一把抢过手机，冷笑着说：“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即使输了官司，退不了货，我也要把你家生产的这个呆家伙焚尸灭迹，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否则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4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门外有人敲门。

机器人总管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员。

其中一人对卡尔若说：“我们是食品质量监督署的工作人员。我们接到了实名举报，说你们工厂曾大量使用不合格的原料生产食品，如今依然不思悔改。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质询。”

“实名举报，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举报人是谁？”卡尔若问。

“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那人说。

机器人说：“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卡尔若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毕露。

“您的血压已经高出临界值100%，请立即平躺，并服用降压药两粒。您的中风或脑溢血概率已经上升到98.99%。”

“胡说，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举报我？”

“您的行为对公众安全已经构成了威胁。在您购买机器人协议条款第40条中有规定，如果出现威胁公众安全的情况，机器人可以依照法律对主人进行必要的有效控制，避免事态进一步发展。有效控制的方式为两种，一是向有关部门举报，二是由机器人用武力控制，但必须保证被控制人安全。”机器人出口成诵，对协议条款倒背如流。

“我没有仔细看那狗屁协议。”卡尔若气得浑身颤抖。

机器人说：“那我把协议拿来，请您仔细看一看。这样就可以避免盲目打官司，造成您不必要的损失。”

卡尔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身子摇晃了几下，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机器人赶紧拿起了手机，拨打了120电话，报告说：“这里有人需要救治，请立即到皇家大道118号卡尔若食品有限公司3楼办公室来。病人症状是突然昏倒，面部僵硬，口眼歪斜，吐白沫，初步判断为中风，概率是99.998 22%。”

5

一个月后，老板卡尔若从医院回到了工厂。他面色红润，身体恢复得应该不错。

这期间厂里的管理者仍是机器人总管。

见到老板，机器人向他汇报了工厂因过去违规经营受到处罚的情况以及工厂的现状。听到工厂因整改彻底，食品质量好，订单骤增，收益比原来要好的消息，卡尔若欣慰地笑了。

他说：“不错，不错 ，我很满意。”

“您确认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机器人问。

卡尔若说：“那是必须的，要不我会出院吗？医院里的鉴定是身体已经康复，可以继续工作，但一定要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按时服药，定期到医院检查。”

“那恭喜老板了。现在我们可以办理交接了吗？”机器人毕恭毕敬地拿来厚厚一迭资料。

卡尔若连连摆手，说：“交什么接，这工厂仍然是你来管。”

“仍然是我管，您确定？”机器人问。

“是的，确定。还是全权授予你。你办事，我放心。至于我嘛，住院期间也有了一番反思，我过去做了不应该做的坏事，我有愧于社会，有愧于消费者，幸亏你及时补救。现在我想做慈善，这也算是继续弥补我的过错吧。”卡尔若一张胖脸通红。

“做慈善，那太好啦！需要时，我一定会尽力。哦，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去会议室了。昨天通知了，今天10点钟要准时召开一个改进工艺的分析会呢。”机器人总管向卡尔若鞠了一个躬，匆匆离开办公室。卡尔若看着他的背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