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娱
钟华的工作室位于成都一环内的红星路文化创意园,也许是因为在城市中心的原因,让这个地方的文藝气息稍显正经,也省掉了很多文化创意园的抒情手法。从门口一窄小的楼梯入口上到二楼,墙体如一个个便当盒的隔间将办公区整齐分割成方形,一个紧接一个。经过走廊时,门口传出层叠的键盘声、正在工作的打印机拖着滋滋声,还有一种难以褪去的、在通道上串来串去的味道。转弯、直走再转弯,我再次确认了地址信息,直到走到尽头,通过敞开的大门,窥探到“盒子”内放置着造型精美的太湖石和花花草草,文人的雅致扑鼻而来, 我才确定就是这里了。将工作室安置在这里,钟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喧嚣与宁静都只是一扇窗,一扇门,一堵墙的距离,即便身处车水马龙的闹市,只要内心宁静祥和,便可以放下一堆画材,一张书桌,一间画室。此时,钟华的桌上正铺着一张约两尺见方勾勒成型的画稿 ,环视画室四周,画室四周陈列着钟华大学毕业后在不同时期学习、创作的不同画风的作品,那种深居山林而得的乐趣,原来已在画框里尽显。
我们随即在一方木桌旁坐下,这是一方她从旧物市场淘来的,以前用作古门门板的木头,她为其定做了桌脚,摆放于此。如此,一个由老旧门板引发的求艺之路在这门板之上的茶水间铺展开来。
墨香,是钟华对于爷爷的记忆。钟华回忆道,“每逢春节前夕,父母就会送我回老家,老家剪纸贴窗花的年俗就热闹起来。印象中,爷爷抬出一个老旧木板搭在条凳上,成了爷爷写春联的案桌,再铺上红纸条,拿出藏了许多年的老墨,木板的木质香味叠加在这墨香之上,我使劲的吸了一口,好香啊!而每当爷爷拧开墨汁瓶盖时,堂哥堂姐们却被这墨熏得躲到百米开外,我却沉醉于此味(墨香)。我半个身子几乎都趴在案桌上,看着笔尖带着墨汁在红红的纸上生花,浓郁且悠长。”爷爷洋洋洒洒的姿势将其香味充分混合,形成了钟华记忆中的一种特殊的气味。“爷爷的家住在农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听到屋梁上有老鼠窸窣作祟的声音,感觉还上窜下窜的,后来越来越多,像是在开舞会,我老是担心老鼠要掉会下来,万一掉在我睡的床上了呢…..爷爷说着就要去城里买一只猫回来,可等傍晚爷爷回来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猫,只看着带回来的一卷纸,随即又拿出了老墨,拧开盖子,此时一阵浓郁的‘墨香飘了出来,是我喜欢的味道,我深深的吸闻到墨的味道,还沉沉醉于其中时,爷爷就那么来上了几笔,纸上已经呈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似的的图案,爷爷把这幅画贴在我的卧室床对面的墙上,我仔细一看是一只神情专注的猫,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额头上挂着一个‘王字,身子拉成弓形,两个张开的抓子一前一后,伴着一声猫叫好像从墙上扑下来似的。没想到爷爷画的猫还真的起到作用,晚上我趟在床上一抬眼就看着墙上这只小老虎似的猫,竟安然入睡了。”从那时起,钟华便产生出了一种对绘画的敬意。
小时候画画,她喜欢照着图书画仕女图,各种小动物和漂亮的花草。一到周末,院子里的小孩子都在外面玩,钟华就在家里拿个镜子对着自己画自画像,这样可以整整呆上一天。钟华的母亲是当时的知青教师,在学校教美术,有时带回两张画稿,她总要动手画上几笔,经过一番迅速的加工后,才反应过来是母亲下午上课的教材。在钟华的成长过程中留下了许多关于画画的趣味话题。这也塑造了钟华外表安静,但内心彭拜的丰富人格。进入大学后,开始主攻山水,而后继续到中国美术学院专修山水画,在国美学习三年的最大成果是练就了一手劲道的笔墨功夫。笔墨所到之处是云雾缭绕,小溪潺潺,亭台楼阁,烟雨朦胧的绝美意景,画室中的半壁墙皆道尽了四川山水的千姿百态。植被丰富,山川环绕,这是当时钟华决意回四川的原因。2014年国美毕业后回到成都,正式走上创作的道路。她认为作为职业画者,先要多尝试古代大家的审美和情趣,细嚼其中的笔意独到之处,方能领会其中精髓。
工作室挂的一张临摹张大千的泼墨作品,是她潜心半年时间研究泼彩的成果。墨水的乐趣在于浅之于薄,深之于浓,松烟墨淡雅且有层次,老墨的古意宁静更是心向往之;宋画的巧妙构图,工笔画的细致有趣,以及泼彩的合理布局,都贯穿着画中气象的虚实轻重,而这又需要从写生中应运而生。不同的人会有不一样的感受,最终形成自己的风格,对于这一点,她想得很少,“若能有所成,应是20年后的事情。”她经常说自己总爱瞎折腾自己,因为这几年职业画家的原因,有时候灵感来了经常会忘记吃饭、睡觉,甚至长期熬夜,身体时常处于亚健康状态。通常她构思一幅画的时间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才能下笔,而她把这归于自己是处女座的原因,说起最近的一张参赛作品,本来已经到了最后上色的阶段,可思来想去,仍然对作品存有许多疑虑,如果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一关,如何给评委交差,于是她不顾朋友们的多次劝阻,坚持撕掉重来,那时已经离交稿日只有一周的时间,从构思、起稿、线条、上色,她硬是完完整整地重画了一次。而这次比赛后,她才发现自己已处于瓶颈期。“画家就是这样,达到了一个程度会处于平稳,而当这段时间过去,又需要找寻新的目标。艺术家应该有一种责任,不仅是审美上的责任,还应该有一种传播能量的责任。‘真分很多种,‘真山水是让人‘归或‘空无,画面中的树、山、溪流,都是我的心境如画所做,而身在山中的我,此时别无他想。‘真便如此传达了出去。懂画的人能看出我的笔墨技法和意境的表达,常人能看到画中风景,对我来说就很有成就感了。我不希望我的画是高不可攀的,最好的状态应该是接地气的。”有朋友问她,你为什么会选择做画家呢?半个月不出门不会孤单吗?她回答说,看到刚开的兰草、绮丽的山石、升腾的云朵、劲拔的松柏、空濛雨后的山谷,这些就已经够她兴奋许久。不管是自居处的兰,还是峻岭的山,或是潇潇的竹林,激流中的山石,都能自由进入到钟华的生活中。坐在工作室中央,你能体会到端坐山腰的片刻宁静,和身处洪流中的淡定自若,可游亦可居。
节选自著名书画家、艺术评论家田旭中评论钟华书画文章《传承有道 超越待期》:
读钟华山水作品遐想读钟华女史的山水画与其说是一种视觉上的愉悦,我宁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生动的气韵,饱满的构图、丰富而多变的笔墨,深情而流动的点画,以及林泉沟壑中充溢出来的优雅情致,都向人们展示出山水可观、可游、可居、令人神往的一种绝美之境。古人在卧游山水中获得的慰藉不亚于实境观玩,这多半是由山水画中移情作用造成的。所以,不能读出山水真趣的不能称之为文人。毫不夸张地说,钟华山水全面继承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精神与形式。从精神层面上说,她强调的是山水的畅神功能。借山水之形表达画家的的精神渴求与审美旨趣,让山水生命成为自已生命的一种承载方式,让生命于喧嚣中达于沉静,于匆忙中达于从容,于压抑中达于舒展,生命于是升华为一种大自在。从形式层面上说,她的山水画无论是布局构图,还是笔墨表现,无论是立意造境,还是皴擦点染,都深刻地打上了传统绘画的烙印。我们不难从她的作品中窺见宋、元山水大家的气息,也能寻觅到"四王"、"八大"的影子。也许她天生有一种古典情结,也许这种古典样式与她的心性和气质加契合。这是钟华山水的一个突出特点。尽管钟华的山水作品具有浓厚的古典气息,但可贵的是,她仍在苦苦探索从古人走出来的路径,并且己经露出若干端倪。她的近作《峨眉清岚》以古人之笔写今人之魂,既有宋元山水构图精密、气势恢宏、意境深邃的优点,也有明清人讲求笔墨意趣的长处,还有她个人的独立思考,例如运用对立统一原则处理画面的构成与笔墨表现,在点与线、线与面、紧与松、密与疏、干与湿、险与平、清与浊、浓与淡、黑与白等方面,既强化对立,更看重统一谐调。总的审美基调是清新雅健、雄逸华滋。笔墨之间,不乏须眉的豪气,更具巾帼的才思。其细腻的笔致充分展示出她文静优雅、秀于外而慧于中的独特气质。不过,当我们反观她在中国美术学院学习期间的创作,就会发现,钟华的山水语言是建立在长时间深入临摹传统山水画的基础上的。宋、元人对于绘画的一丝不苟,明、清人对于山水语言的独特把握,都深刻地熏陶了她、影响了她,所以她的山水画传统功底是勿须置疑的。 这种沉淀既是一种优势,也是一种制约。 作为优势它能够支撑她的创作,使它有可能走得更好更远;作为制约又将在一定程度上束缚她前行的手足。钟华显然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和正在探索个性化语言表现方式。当然这种探索还目前是初步的,尚未取得一种质的突破。但它昭示出一种可贵潜质,一种可喜的趋向。因此,摆在钟华面前的路无非两条:一条路是表现传统、止于传统; 另一条路是借鉴传统、超越传统。前一条路驾轻就熟,而后一条路则举步维艰。我相信,对于一个有抱负有追求的山水画家来说,她会选择迎难而上。但这意味着艰难的跋涉,辛劳的付出,寂寞的坚持,以及经济上的困厄。并且,从创新的角度看,显然还需要画家不断开拓视野、升华精神、打开胸襟、融汇贯通,以独立于天地的精神抒写自己的怀抱。这对于一个女画家来说相当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