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基于劳动时间的解释

2018-09-10 00:46赵玉峰
社会建设 2018年4期
关键词:建档流动人口社区

赵玉峰

一、问题的提出

中国正处于加速城市化的阶段,与此伴生的是巨大规模的流动人口。在2015年,中国流动人口规模达2.47亿,占总人数18%,相当于每六个人中有一个是流动人口。据预测,未来一二十年,中国仍处于城镇化快速发展阶段,按照《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的进程,2020年中国仍有2亿以上的流动人口(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①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内容概要》,《青春期健康》,2016(22)。。如此庞大的流动人口群体给城市社会治理带来极大压力。如何推动流动人口市民化和社会融合成为学界热议的话题。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整个社会层面,构建了包括制度、经济、文化适应等宏大的多维度的社会融合指标体系。而作为流动人口来到城市,首先要面临的是寻找居住的地方,以及随之而衍生来的社区参与(Community Participation)和社区互动问题。所以本文将研究的视角框定在社区这个流动人口所居住的地理空间,这相比含义更广的社会则更具有确定性并且与流动人口生活更加息息相关。

自从2013年11月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要求“创新社会治理体制”,其中社区治理作为社会治理的基础,党和政府都给极大的关注。而流动人口社区治理是社区治理的重要的方面,其中又以公共卫生领域的治理作为重点。国家卫生计生委2013年12月19日印发《流动人口卫生和计划生育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试点工作方案的通知》,通知提出将为流动人口提供建立健全健康档案等七项重点服务。北京市提出将逐年提高流动人口建档率,到2017年底流动人口建档率将达到80%①《八成流动人口将有健康档案》,人民网:http://society.people.com.cn/n/2015/0906/c1008-27548348.html。。在有明确目标的提高流动人口建档率的过程中,工作人员往往会通过多种形式推动这种工作,如媒体所报道的社区工作人员经过连续几天的逐个通知②《青年社区组织流动人口建立健康档案》,青年社区先锋网:http://wcwy.ahxf.gov.cn/village/s4newContent.asp?webid=5096&Class_ID=77288&id=2357350。,或者上门走访和检查,针对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参检的流动人口,社区网格员与流动人口约好时间,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派出专业人员上门为他们进行健康检查③《温泉街道:多措并举做好流动人口健康档案建立工作》,福州市鼓楼区人民政府网:http://www.gl.gov.cn/archive/2015/11/17/678334.html。。本文将这种将流动人口被动卷入社区事务的过程叫做“社区卷入”(Community Involvement)。

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都是与社区建立联结形成互动的过程,那这两种不同形式的社区互动有什么不同,它们各自的影响因素是什么,成为本文研究的焦点。

二、文献回顾

从社区概念的发展脉络来看,社区的意义正在从侧重亲密联系共同体意涵到地理居住空间的转移。无论社区参与、社区卷入还是社区认同最基本的落脚点还是社区。学术脉络上的社区,通常是指集中在固定的某个地域内的家庭之间相互作用所形成的社会网络④邱洪敏:《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流动人口社区治理——基于对治理场域之社会资本培育的分析》,《甘肃理论学刊》, 2014(3)。。社区一词的最早源起可以追溯到由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1887年所作的《Community and Society》一书,在本书中滕尼斯的社区概念主要强调社区是区别于社会的具有强烈感情纽带的联系体。1933年,费孝通和燕京大学的几个同学翻译美国社会学家帕克的社会学论文时,第一次将英文“community”译为“社区”向国人推介⑤王珏:《什么是社区》,《四川统一战线》,2007(5)。。据统计,社会学家对社区下的定义有140多种⑥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各个国家地区也各有各具特色的定义。国外的社区概念传到中国,也会经历适应和改造的过程。在中国语境下的社区更加强调地域概念⑦徐永祥:《社区发展论》,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0。,人们日常生活中所谓的某某社区,一般是指所生活的社区居委会的辖区。而对于流动人口来说,社区的概念可能仅仅是他们与居委会打交道的时候才会使用。所以现在中国社区的概念已不像早先学者们所强调的是一个紧密联系的共同体,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地理空间概念出现。流动人口来到城市,更多的是因为工作而来,而他们对社区的了解,很大程度上通过与社区居民以及社区居委会的互动中建构起来的。

社区参与这一概念,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国对此有着较为一致的理解,社区参与是指社区居民作为社区管理的客体,更作为社区管理的主体,自觉自愿地参加社区各种活动或事务的决策、管理和运作的过程和行为。①Midgley J, Hall A, Hardiman M, et al.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Social Development and the State. Methuen, 1986. 闻洋洋:《沈阳市流动人口社区化管理对策研究》,东北财经大学硕士论文,2014(5)。站在主体性的角度来看,自觉自愿是社区参与定义的重要特征。社区参与前期文献主要关注本地社区居民参与。在2000年后,社会参与或社区参与成为中国学术界的研究热点,一些学者通过个案研究和局部调查的方法进行研究,这些研究主要针对本地社区居民,普遍结果是社区居民的社区参与效果不佳。如唐忠新②唐忠新:《天津社会结构的变革对社区建设的新要求——来自和平区的调研报告》,《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2000(3)。 杨荣:《浅论社区建设中的居民参与》,《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2)。在天津市和平区新兴街的调研发现在单位制向社区制转变的过程中居民的社区参与意识比较淡薄。雷洁琼等③雷洁琼:《转型中的城市基层社区组织: 北京市基层社区组织与社区发展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对北京市基层社区参与状况的调研表明不同社区主体的参与频度不同。陈万灵④陈万灵:《“社区参与” 的微观机制研究》,《学术研究》,2004(4)。在广州市的南华西街社区的问卷调研显示:在关心社区建设的居民中有59.71%向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反映意见,有40.29%的居民并不反映意见,表明居民对参与社区建设、民主选举等公共事业的积极性不高。近些年,对社区参与和社区认同关系的研究开始增多,杨敏⑤杨敏:《作为国家治理单元的社区——对城市社区建设运动过程中居民社区参与和社区认知的个案研究》,《社会学研究》,2007(4)。认为,居民对社区的认知与认同是影响社区参与的重要因素,但同时社区参与的类型和性质也会影响居民的社区认知和社区认同。周佳娴⑥周佳娴:《城市居民社区感研究——基于上海市的实证调查》,《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1(4)。通过上海的调查认为:社区归属感与社区满意度有着不同的影响因素,社区参与和互动关系对社区归属感有着最为重要的影响,但对社区满意度的影响并不显著。

在流动人口社区参与方面主要是理论性梳理和局部地区研究,有代表性的实证研究较少。有学者从生态思维最为明显的特点入手,尝试从生态思维的整体性、预见性及和谐性等视角研究流动人口参与社区文化建设⑦尹德志、 欧庭宇:《基于生态思维的流动人口参与社区文化建设研究》,《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有学者认为现阶段我国流动人口政治参与程度很低,无论是在流入地城市还是在流动人口的家乡,他们的政治参与程度都远远落在当地户籍人口之后⑧段成荣、段力刚:《流动人口政治参与研究》,《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3。。其密切相关的流动人口参加居住地社区换届选举,不应因面临认知观念、利益制约、社会支持、法理操作和户籍制度等层面的阻碍而萎缩停滞⑨陈朋:《流动中的社区选举:现实困境及释困机制——对流动人口参加居住地村(居)社区选举的观察》,《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2(11)。。农民进城务工给城市社区管理带来了新的挑战,存在流动人员的身份不清和利益相关性不足等问题,致使进城务工人员的政治参与难以保障⑩吕盼、任中平:《城市社区中流动人口的政治参与问题及对策》,《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5)。。流动人口参与到社区生活与工作的程度很低,难以在城镇社区当中快速建立起自己的社会关系网,自然对所在城镇所在社区的归属感不高①Midgley J, Hall A, Hardiman M, et al.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Social Development and the State. Methuen, 1986. 闻洋洋:《沈阳市流动人口社区化管理对策研究》,东北财经大学硕士论文,2014(5)。。

社区卷入尚属于较新的词汇,相关研究很少。不过已经有学者关切到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类似于社区健康建档这种政府推动型的参与,将其称为“被动式执行性参与”②唐忠新:《天津社会结构的变革对社区建设的新要求——来自和平区的调研报告》,《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2000(3)。 杨荣:《浅论社区建设中的居民参与》,《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2)。,但是她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具有本地户籍的居民。从现有文献整体上来看,传统的社区强调亲密共同体概念与现实当中社区作为地理空间的概念已经不太符合,需要在中国背景下进行阐释。以往大量的研究将重心放在本地居民的社区参与,而少量的对流动人口社区参与的研究侧重于理论性梳理,缺乏实证研究。社区卷入作为流动人口与社区互动的形式这方面的研究还比较薄弱。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作为流动人口参与社区事务和融入社区生活的重要形式,最好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可以更清晰的看出两者的区别和联系以及两者的影响机制。

三、研究思路和研究假设

本文主要目的是提出:相对于传统概念的主动性社区参与,实际上还有一种被动型的社区卷入。被动型的社区卷入可能有很多种,但要考察被动的社区卷入必须要在社区卷入过程中进行考察,才能更加深入探讨这种社区卷入的特性。流动人口卫生和计划生育基本公共服务的开展提供给我们一个观察社区卷入的契机,流动人口社区健康建档是正在全国范围内蓬勃开展中的工作,因此这里将社区健康建档作为社区卷入的代表性指标。为了与社区卷入进行对比,结合相关社区参与的经验研究①杨敏:《作为国家治理单元的社区——对城市社区建设运动过程中居民社区参与和社区认知的个案研究》,《社会学研究》,2007(4)。,并考虑社区的地理属性,这里将社区文体活动作为社区参与的指标,来比较两者不同的影响机制。

国内学术界对流动人口劳动时间关注很少,仅有的几篇文章普遍认为流动人口的劳动时间过长或者超时工作(杨菊华,2011②杨菊华:《城乡差分与内外之别——流动人口劳动强度比较研究》,《人口与经济》,2011(3)。;罗俊峰,童玉芬,2016③罗俊峰、童玉芬:《流动人口工作时间及影响因素研究——基于2013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的经验分析》,《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6(3)。;胡英,2001④胡英:《从农村向城镇流动人口的特征分析》,《人口研究》, 2001(6)。),但是很少有文章将劳动时间和社区参与结合起来研究。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Gary Stanley Becker,)⑤贝克尔:《人类行为的经济分析》,上海:三联书店, 1993。通过将家庭生产函数引入到家庭的决策中,提出了一个比较一般性的时间分配的理论框架。家庭将其支配时间用于三个基本方面:(1)在劳动市场上出售以获得货币收入来购买物品和服务(劳动市场时间);(2)用于家庭生产(家庭生产时间);(3)用于物品和服务的消费(消费时间),三种支配时间的方式是互相影响的。本文将贝克尔的“时间分配理论”扩展到流动人口的劳动领域,主要借用其暗含的两种观点,第一个是时间的有限性和时间分配的互斥性,第二个是时间消费效用的最大化。时间是有限的,流动人口劳动和社区参与都需要时间,当劳动时间过长或者超时工作,社区参与就会受到影响,而相应的社区文体活动也会减少。流动人口可以合理的利用时间获得更多收入,参加社区文体活动会影响到他们的劳动收入,流动人口更易选择不参加社区文体活动。因此提出假设1。

假设1:流动人口劳动时间会影响社区文体活动参与,劳动时间越长,社区文体活动参与可能性越小。

社区卷入是一种国家计划的行政力量推动的强制性行为,并且这种计划有着较为明确的目标。社区健康建档作为社区卷入的代表性指标,前文已述,各地在推动流动人口社区健康建档时也充分考虑到流动人口工作繁忙,会采用上门服务的方式,会节约流动人口的时间。同时,社区健康建档相对于社区文体活动参与并不是持续性的,可能只需要若干次就能完成,并不会大量挤占流动人口的劳动时间。因此提出假设2。

假设2:流动人口劳动时间不会影响社区健康建档。

四、数据与方法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国家卫生计生委于 2014 年组织实施的“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调查”,本文主要使用其中的C卷“社会融合与心理健康个人问卷”。C卷调查样本兼顾东、中和西部地区,覆盖北京市朝阳区、浙江省嘉兴市、福建省厦门市、山东省青岛市、河南省郑州市、广东省深圳市和中山市、四川省成都市,虽然这八个城市(城区)不是随机抽取的,但市内样本均采用多阶段分层PPS抽样,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当然数据也有局限,如样本的普遍性和代表性、权数的设定等。不过,数据样本量大、覆盖面广,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上述不足。

调查对象流动人口指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以上,非本区(县、市)户口的 15-59 周岁流入人口。每个城市(区)流动人口样本量为 2000人,专题调查流动人口为16000 人。经过剔除缺失数据,剩余14628有效样本。本文主要运用两分类logistic 回归模型进行分析,本文所用的统计软件是Stata 12.0.

(一)变量

1. 因变量

假设1中的因变量是流动人口是否参加社区文体活动。此变量为二分变量,1是参加,0是不参加。

假设2中的因变量是社区健康建档。在问卷中的问题是“您在本地居住的社区建立居民档案了吗”,问题答案为“1没建,没听说过 2没建,但听说过 3 已经建立 4不清楚”。本文将其处理为二分变量,将选3的设为变量1是已经建立,将选1、2、4的设置为参照组:0是其他。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四个选项的占比分别是:“1没建,没听说过”占比28.77%,“2没建,但听说过”占比24.70%,“3 已经建立”占比23.50%,“4不清楚”占比23.03%。因为本文主要考察社区卷入的过程,明确表示已经建立的说明对社区健康建档这种社区卷入有较为深刻的体验。而表示不清楚中的人中可能会有已经建档但不清楚的情况,会对建档情况有所低估。但通过数据无法对不清楚的人中的建档情况进行剥离,所以本文只考察明确表示已经建立健康档案的这种社区卷入情况。

2. 自变量

在假设1和假设2中,将每周劳动时间作为自变量,这由问卷中的每周工作天数和每天工作时间计算所得。

3. 控制变量

在控制变量选取方面,首先考虑到可能影响到社会参与的人口学变量,如性别、年龄等。这里将年龄为80前、80-90、90后,这样划分主要是为了回应中国学术界热议的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是指80后这批人)问题,看新老代农民工在社会参与和社会卷入中的差异。受教育程度是影响社会参与的重要因素。此外,把户口纳入到控制变量中,是因为很多学者指出户籍对于社会参与的重要性,如李强(2002)①李强:《户籍分层与农民工的社会地位》,《中国党政干部论坛》, 2002(8)。认为户籍制度被认为是一种“社会屏蔽” (social closure) 制度,即它将社会上一部分人屏蔽在分享城市的社会资源之外。王春光(2003)①王春光:《农民工的社会流动和社会地位的变化》,《江苏行政学院学报》, 2003(4)。进一步指出我国是根据社会身份来安排再分配资源以及社会流动机会的,户口以及与之相关的制度,容易导致农民工城市化进程的中断,把农民工重新推向土地。此外受已有研究的启发将流动原因、收入、就业身份纳入控制变量。控制变量设置(图1)具体如下:控制性别(测量变量女性,与男性对照)、年龄队列(分为80前、80-90、90后,80前为对照组)、户口(测量变量为农村户口,与其他户口类型对照)、受教育程度(分为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流动原因(测量变量为“务工经商”,与“因其他原因流动”对照)、收入(进行对数转换)、就业身份(分为雇员、雇主、自营劳动者、其他,雇员是对照组)。

(二)研究方法

根据因变量和自变量,建立logit二元回归模型如下:

Yi代表因变量,分别是社区卷入、社区参与;α0代表总截距,X1-n分别代表自变量和控制变量。μ是随机误差项。

五、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表1是所有变量的描述性分析,从其中我们可以发现几个鲜明的特征:(1)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比例较低,社区文体活动仅有25.73%的参与率,社区居民健康档案建立情况也比较低仅有23.5%,这和该项工作刚刚推动有关系,但是从2015年的建档数据来看,已经达到29.1%,这说明这项工作推动还是很快的。(2)流动人口每周工作时间超时严重,流动人口的每周工作时间的均值为58.3小时,远超正常40小时的正常工作时间。如果以每周五天工作日来看,流动人口每天工作近12个小时,但现实是流动人口常常每周工作6天到7天,即便按照7天来计算,每周的工作时间也超过了8小时。(3)80后出生的新生代流动人口开始占据流动人口的主流。新生代流动人口主要是指80年后出生的流动人口,在此次调查中,80-90和90后出生的流动人口合计占比61.18%。(4)受教育水平仍以初高中居多,初中占比最高达到一半以上(50.55%),其次是高中,占比25.21%,初高中总共占比75.76%。(5)城城流动占有一定比例。从户口类型来判断,农村户口流入到城市的依然是主流,但是仍有13.75%的城市到城市的流动。流动范围仍然跨省流动为主。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续表

(二)流动人口社区卷入和社区参与的模型分析

表2是二元logistic回归结果,模型1和模型3的因变量是社区健康建档,模型2和模型4的因变量是社区文体活动参与,模型1和模型2是没有加入自变量的模型,模型3和4加入了自变量——每周劳动时间。四个模型的P值都是0.000,表明模型非常显著,拟合度较好,自变量能够很好的对因变量进行解释。Pseudo R-squared表示自变量对因变量的解释度,在加入劳动时间这个自变量后,因变量是建档情况的由模型1的0.0235上升到模型3的0.0236,因变量是文体活动的由模型2的0.0115上升到模型4的0.0136,略有增加,表明拟合度越来越好。

模型1和模型2是只包括控制变量的模型。我们先来看一下模型3和模型4,在控制了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劳动时间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模型3是因变量是健康建档情况,我们可以看出每周工作时间在这个模型中并不显著,这说明劳动时间多少并不影响健康建档,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这种社区卷入的强制性。反观模型4,模型4的因变量是文体活动参与情况,每周劳动时间在这个模型中是显著的,其odds ratio是0.992,其表示每增加1小时的劳动时间,参与文体活动的可能性会降低0.8%,看起来比较小。但是按照传统的每周工作5天,每天8小时,每周工作40小时作为基准,数据显示流动人口每周工作58.3小时,比基准高18.3小时,这代表会使文体活动参与的可能性降低到14.64%,这充分体现了劳动时间对社区文体活动的挤压效应。而且在模型3和4中加入了劳动时间,但是各个控制变量的显著性基本上没有变化,这反映了劳动时间和其他控制变量共线性较小,模型的内生性问题较小。

在控制变量方面,女性相对于男性无论是健康建档和文体活动参与都要强烈,不同的是在健康建档方面女性高于男性34.3%,而文体活动参与仅仅高16.4%,其原因可能是健康建档是和女性计划生育检查相伴随的,计划生育检查同样也是作为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的一部分,但也是具有一定的强制性,所以女性被卷入的可能性高于男性。在队列方面,文体活动的参与年龄因素并不显著,这反映了文体活动是面向各个年龄层次的,各个队列各个年龄段都有参与的可能性。而在社区健康建档方面,相对于80前的队列,80-90和90后队列参与可能性随年龄而降低,一方面原因是80年后出生的新生代流动人口正年轻,身体健康状况要好于80前,因此对健康建档比较忽视,另一方面可能因为相比老一代可能更加不喜欢这种强制性的健康建档。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大体上相对于小学及以下人群,学历越高越愿意参与文体活动或者健康建档。户口性质对健康建档和文体活动没有影响,这至少说明了在流动人口中,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没有太大区别。流动范围方面,相对于跨省流动,省内跨市的健康建档和问题活动参与可能性要高,其次是市内流动。收入越高越可能参与社区健康建档,而收入对于文体活动参与影响不显著。在就业身份中,相对于雇员,雇主、自营职业者、其他职业健康建档的可能性都比较高。

表2 流动人口社区卷入和社区参与的模型

续表

六、结论和讨论

本文通过流动人口监测数据研究了流动人口社区卷入和社区参与的状况并对其影响机制进行探讨,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既是对流动人口自身行为的考察,其实也是社区治理问题,深入分析其内部影响因素有助于制定流动人口社会融合的政策,本文的主要结论如下:

一从描述性统计的结果来看,流动人口无论社会参与还是社区卷入的比例都比较低,但是作为社区卷入的指标的流动人口社区健康建档率从2014年的23.5%增长到2015年的29.1%,政策开展初期的短短一年时间增长5.6%个百分点,可谓是增长迅速。流动人口劳动时间是本文一个重要的解释变量,通过数据显示流动人口超时工作严重,平均每周工作58.3小时,这种超时工作往往意味其他生活时间的损失。此外,数据还显示新生代农村流动人口开始占据流动人口的主流,受教育水平仍以初高中居多,城市到城市的流动人口占有一定比例。

二是流动人口的社区卷入不受劳动时间多少的影响,但是对于社区参与却具有挤压效应。流动人口来到流入地必须靠出卖劳动力为生,按照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劳动时间在某种程度上是出卖劳动力多少的最好的标准,而且时间具有唯一性,如果时间用于劳动则不能用于娱乐。劳动时间对以社区健康建档为代表的社区卷入没有影响,这从侧面说明,无论流动人口劳动时间多少,流动人口都必须完成社区健康建档,这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社区卷入的强制性和被动性。流动人口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生存是第一位的,可以不参加社区文体活动,但不能不去劳动,也不能不服从国家管理。本文虽然探讨的是流动人口社区参与和社区卷入问题,但事实上反映流动人口的本体性和以政府主导的社区治理方面的互动关系。

流动人口社区卷入和社区参与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工作机制。社区健康建档虽然是政府的有计划的强制行为,但是这也代表着政府对流动人口身体健康的关注,从本质上来说是政府在基本公共卫生服务提供方面的体现。事实上从政策设计上来说,随着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推开,流动人口可以在流入地享有不少的权利,如结核病等传染病的免费救治等等,但是流动人口自身对此并不熟知,因此参与率也较低。政府通过行政命令或者其他形式来宣传推广这些服务,对于流动人口自身来说并不是坏事,而且是能够见到效果的事情。政府虽然也在鼓励加强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社区居委会组织了形式各样的文体活动,希望流动人口能够主动参与,但事实上,这种活动参与率也比较低,并非流动人口不想参与,而现实生活压力太大,加之流动人口本身也是在城市中流动性比较强的群体,较难建立真正的社区归属感。要想改变这种情况并非一朝一夕,需要漫长时间多方面努力,但就目前来言,通过政府强制力促进流动人口的社区卷入可能是对流动人口有利的事情。

本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流动人口社区健康建档只是社区卷入的一种形式,可能无法完全表达社区卷入的内涵。社区卷入往往是多种形式的,既有基于维护城市安全稳定的强制流动人口来社区进行租住登记的形式,也有基于保障流动人口政治权力的发动常住流动人口进行选举投票的形式等等,同时又由于社区卷入的形式不同,面对不同的流动人口,社区卷入的程度也是不同,这都是本文没有涉及的。其次,贝克尔的“时间分配”理论所针对的对象主要是家庭,家庭成员不同的时间分配决策决定了时间分配的效用,这里将其运用到流动人口身上,主要是考虑流动人口单个人的时间分配决策,而且贝克尔的将时间分为劳动市场时间、家庭生产时间、消费时间,本文所用的数据只提供劳动时间,未能充分体现流动人口时间分配决策的复杂性。再次,概念的操作化通常操作为多维度的指标,考虑到数据可及性,这里只能采用单一指标,也是本文的不足之处。最后,事实上并非仅仅流动人口经历着社区卷入,社区本地居民也会经历,由于数据限制,未能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也是本文的一大缺憾。对于上述问题,笔者今后将会开展持续性的研究,希望对一些局限进行完善,获得更加深入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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