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艳艳(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383)
叶赛宁的诗歌是连接民间诗歌、古典诗歌和现代诗歌的独特一环,在意象创新上取得了雅俗共赏且为各流派公认的业绩。叶赛宁的诗风并不是抽象性、暗语以及混沌不清的多义性象征,而是事物性和具体性。
俄罗斯民间文学对叶赛宁的影响不可小觑。例如“麦秸被打成一捆又一捆,/捆捆都躺着,如黄色尸体”( 《庄稼之歌》) 的拟人手法显然是受了《伊戈尔出征记》中的“人头像一捆捆庄稼,铺在涅米加河畔”的拟人手法的启发。叶赛宁还和新农民诗人的代表克留耶夫在思想和艺术上有着同根之缘。克留耶夫在诗中营造了乡村罗斯的象征性意象: “遍布木屋的罗斯啊,是数不清的车队! ”叶赛宁也写道: “在我们的古罗斯,几乎每一件东西都在通过自己的每一个音响、符号告诉我们: 我们现在还仅在路途上,我们仅是木屋车队。(《叶赛宁书信集》)在创作中,木屋、道路、树、大地和天空 ,被叶赛宁营造为本原意象群,由它们演化出更具体多姿的意象来。在叶赛宁的艺术世界里,树木的意象是本原中的本原,“一切都起源于树木,这就是我国人民的思想宗教”(《书信集》),树也是人的象征。例如,他称罗斯为“木屋的罗斯”,也称它为“白桦花布编织的国家”“池边三星般的白桦林”等。
叶赛宁在自然的熏陶下,对人与世界的美感互动更具悟性,把拟人与拟物的修辞手段发展到了极致。他通过绚丽的色彩,叶赛宁将描绘客观景物与表达客观情绪结合起来,阅读叶赛宁的诗就像浏览一幅幅油画,那斑斓的色彩带着浓浓的情意化为各种意象,浮现于眼前,引起读者无限的遐想,无尽的感叹以及淡淡的哀愁。同时,为了使读者对意象获得立体的瞬间感受,诗人借助于通感手法进一步强化意象的艺术感染力。下面这首诗即可为例:湖面上织出了红霞的锦衣,松林里传来了大雷鸟的哭泣/金莺也躲在树洞里悲鸣,我却不想哭,心里亮熠熠/黄昏前你准走出路的圈去,跟我坐到附近的草垛里/我吻你欲醉,当朵花揉你,欢乐的醉鬼可不受审理/在爱抚中你会自动摘下丝巾,我把醉到天明的你抱进树丛/任凭大雷鸟放声地哀泣,霞光里的相思叫人欢喜。(《湖面上织出了红霞的锦衣》)在这首诗中,湖水的蓝,霞光的红,树林的绿,金莺的黄相映成趣,渲染出一种暖融融的、略带优愁的气氛,将这位向往着与女友“坐在邻家新鲜的禾捆上谈心”、品尝甜蜜爱情的农村青年心中的柔情蜜意具象化、色彩化,作品把不同的色彩并陈,在相互对比中使色彩的亮度得到加强,作品因而取得了最浓郁的抒情效果。并把这种温馨的情意传达给读者,使之得到类似的审美体验。
在意象色彩运用上,在叶赛宁的全部作品中一以贯之、反复出现的是两种意象色彩:白色和蓝色,这两种色彩构成了他的诗歌的基本色调。白色意象和蓝色意象的大量使用,使叶赛宁诗歌在审美效应上表现出忧郁清新的色彩。
白色是叶赛宁诗歌中的背景色,这一点仅从他的一些诗的题目即可看出:《白桦》《白雪覆盖大地》《稠李纷纷落如雪》《雪白的原野,白色的月亮》《天空如此泛白》等等,这类诗在他的作品中占有相当的比例。叶赛宁诗中的白色意象主要有白雪、月亮、白桦等,这也是其诗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几种意象。它们频繁出现于叶赛宁创作的不同时期和不同作品中,成为多种情感的载体。以白雪为例,在《白雪覆盖大地》一诗中,白茫茫的世界就像童话世界一样明净纯洁,令人向往。但在后期的作品中,雪的白色显得冰冷而残酷。如:白色的原野,苍白的月亮,/家乡覆盖着白布的尸衣。/林间的白桦穿着孝痛苦。/这里谁死了?莫非我自己?《白色的原野,苍白的月亮》另外,叶赛宁喜爱的白色意象还有月亮、白桦,它们在这诗里都得到运用,因此这首诗也可以说是白色意象的综合,是这类作品的代表。同时,蓝色意象在叶赛宁诗中也有大量的运用,这与他毕生充满内心的矛盾,总想摆脱忧伤,渴望获得心灵的宁静有关。叶赛宁最喜欢蓝色,蓝色是大自然的主要颜色(大气层和水的颜色),蓝色作为自然的象征,使叶赛宁的心灵从焦躁复归平静,如《难以言传的、蓝色的、温柔的》《蓝雾,雪原》《浅蓝的短衣,湛蓝的双眸》《蓝色的五月,火红的温馨》《蓝蓝的夜,月色的夜》《晶莹透蓝的空气》《蓝蓝的天空,五彩的月弧》等等,蓝色带给读者柔和、宁静、凄迷的感觉。此外,他的有关天国的描写也大量出现蓝色:“那里,在教堂的圆顶上,天空的沙粒清早就泛着蓝光。”(《在群山后,在黄色深谷后》)“要使那望不见的天门铁环,铮铮响彻深邃的蓝天。”(《别了,家乡的密林》)等等。蓝色在这类作品中表现了信仰的肃穆、庄重以及精神上的虔诚。蓝色的宗教象征意义在诗中得到了充分发挥。
叶赛宁的抒情诗绚丽多彩,除了偏爱的蓝色与白色,他对其它色彩的涂抹搭配也炉火纯青,灵活地使用明暗对比、冷暖对比,把具有这两种色彩的意象并置,从而使诗的色彩取得最大的鲜明度。他甚至赋予诗中意象纯主观的色彩,借助丰富的想象在对比中将情感对象描绘得栩栩如生,或将同色调色彩放在一起,加强诗歌画面的统一度,使诗歌的抒情性更浓郁。如《花楸果发红》:花楸果发红/河水泛蓝。/月亮,这忧郁的骑手,/已失了缰绳。 郁暗又从林中飘出,/仿佛蓝色的天鹅。/它在翅膀上带着,/神奇创造者的圣骨。这里既有花揪果的红与河水的蓝之间的彩色明暗对比,又有月亮、白骨与黑暗之间无彩色的明暗对比,在这种对比中表现出家乡田园风景的美好与颓败。
在描绘诗歌的意象时,为了将色彩与意象完美融合,增强诗歌的抒情性,叶赛宁也大量使用了交感的艺术手法。在相互交融的各种感觉中,虽然百“感”交集,变化多端,但视觉占有压倒的优势。诗人以强化视觉形象为主,以其他各种感觉作陪衬。如《清冷的月色金子般橙黄》一诗中开头两行:“清冷的月色金子般橙黄,夹竹桃、紫罗兰竞相飘香。”这是一幅花前月夜的美景图。诗人运用交感手法,使月色不仅给人以迷人的视感,而且能带来清冷和沁人心脾的嗅感,仿佛置身其中。通过交感手法变形景物,似乎违反了现实生活的真实,但实际上更强烈、更集中地反映了艺术的真实,提高了诗的意境,增强了诗的想象力。
对色彩的涂抹与修饰“叶赛宁意象体系”中重要的一部分,形态相同的意象所携带的不同色彩,象征着诗人生命不同时期的独特感受。叶赛宁的意象中,蓝色象征安谧、宁静,白色象征纯洁明净,红色象征革命或不安,粉红色象征梦幻,鲜红色象征纯洁无邪,黑色象征厄运。在上述诸多色彩象征中,诗人用得最多的是蓝色和白色,最不喜欢的是黑色,他因挚爱“独有碧空”的罗斯而登上诗坛,到与“黑影人”搏斗的悲剧命运而神秘的死亡告终,这光辉而短暂的一生,反映在艺术上就是以蓝色与黑色搏斗为核心的各种色彩所装饰的意象之流。无论意象呈现,或意象之流,都不过是叶赛宁用以开启心灵之锁这一动态过程的静态剖析的尝试而已。
【1】叶赛宁诗选[M].漓江出版社,(苏)叶赛宁著,1983
【2】约翰内斯·伊顿,《色彩艺术》,杜定宇译文,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