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糖果

李心丽

食堂在一层，教室在二层，宿舍在三层。院子里有池塘，有一个还不算小的植物园。南门和北门的通道两侧有樱花树和海棠树。三月中旬的天气，树上已沁出了春天的那种风情。

宿舍是公寓式的，隔一天有人来打扫一次卫生，卫生间里二十四小时有热水，宿舍里还有空调，这让她有点喜出望外。第一天入住的时候，她先在这个二十四平方米的房子里转了几圈，靠窗户的地方有一只圆几，圆几旁是两只梨木的太师椅，她觉得海尔牌挂式电视机是一个摆设，这些年她已经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了。屋子虽然不大，但有两扇不小的窗户，另一扇窗户旁是一只写字桌，上面放着桌式电脑和一部固定电话。

来之前，紫燕曾告诉过她，如果想与那个男生熨电话粥，内线是不收费的。还有，每间宿舍门口都有电子眼，异性来访或者去访问异性同学，一定要注意作息时间，免得传出什么绯闻来。紫燕还说这个学习班最不缺乏的就是绯闻，不过紫燕实际的意思是，两个月的时间呢，最好你也闹个什么绯闻，有绯闻并不是可耻的事，相反，没有绯闻那才是很没面子呢。紫燕还说，希望你遇到一个蓝颜知己，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作为早她几届来此学习过的学姐，紫燕有许多经验向她做了传授。这个学习班不普通的原因，是一个班共有五十多名同学，每一个省都有，平均一个省不到两名，可以说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当然还有一个不普通的原因，是优裕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另外的几幢楼不是展览中心，就是会议中心，有时候这个院子里会举办一些国际性的会议，经常能看到黄发碧眼的外国人。

那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去闹什么绯闻，那多没意思啊。来之前，她这样回答紫燕。紫燕说算了，不跟你说了，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

两间衣柜镶嵌在门口的墙体内。

略略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之后，她开始把皮箱里的衣服给衣柜里挂，淡白的风衣，橘色的休闲裤，白色的羊毛开衫，红色的长丝巾，还有春天的长裙和棉布的旗袍，一只大皮箱装的都是衣服。

这时候她听到了楼道里有声音，嗒嗒的高跟鞋的声音。除了报到时看到的老师，她还没有见到过一个同学，她打开门向外望了望，看到了隔壁房间的崔静怡，她在学员名单上已经看到了她的左邻右舍，右边是崔静怡，左边是林音。

她看到崔静怡手里提着两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满了日用品和洗漱用品，崔静怡说通往地铁四号线海淀黄庄那个方向街边，有一个自由市场，自由市场里有卖棉布的，顺便买了就可以做被套和床单，她出去做了一套，连带一只枕套，共花了一百一十八元。这让她有点意外，她说这床上什么都有，用得着自己花钱去买吗？没想到崔静怡说半个月保洁人员就要拿去洗一次，所有学员的不分彼此，那么两个月的时间就要洗四次，说不定你就和四个人要共用一套床上用品，我是为了避免这个。

哦，这一点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崔静怡说我有洁癖，如果不这样做，我会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张宜微以为五十个人要熟悉起来得很长时间，但她想错了。第一次新生见面会，大家各自做了一分钟的自我介绍，之后就由老师搭配分了五个小组。见面会之后，五个小组各自去了二楼的小会议室，选各组的组长。张宜微看了看他们组的名单，没有她熟悉的，她现在熟悉了崔静怡，也在电话中与林音问过好，可惜她们两个与她不在一个组。

看着组里的每一位同学，她张罗着让大家坐下来，商讨她们选组长的办法，没想到大家说不用选了，看着你是一个热心人，组长就由你担任得了。张宜微说那好，所有干部都是为大家服务的，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也挺乐意，为了搞好我们组的工作，我们是不是选一个副组长，大家可以毛遂自荐，只要愿意，肯做工作就行，是吧？之后，她旁边的乔书文说配一个男同学当副组长，由浙江的吴三元当，吴三元赶紧推辞，最后选定了山西的乔书文。

在规定的时间里她们完成了任务，之后又在二楼的教室里集合，五个组分别选出了组长和副组长，然后大家集合在一起推选班委。在这个过程中，她被推选为宣传委员，负责班里网站和宣传工作。三天后，他们的座位表排出来了，她的同桌是广东的周吉兵，是一组的组长。生活组、兴趣组、运动组、文学沙龙组、导师组等许多个组都有了不同的组员，她与这一个，与那一个，不是在这个集合里，就是在那个集合里。

很快，班群建起来了，组长群建起来了，班干部群也建起来了，作为四组的组长，由她负责，组建了一个四组群，她首先把乔书文拉了进来，她安排乔书文把她们组的人员拉进群里，乔书文爽快地答应了。乔书文的爽快让她有了一个好心情。之后她又安排乔书文帮忙收班费，男生由乔书文负责，女生由她负责。张宜微在群里发了一下通知，让大家交现金。许多人问转账行不行，张宜微说不行，收好后现金要交给生活委员，乔书文来的时候带着现金，所以同意男生转账，六个男生的很快就收好了。

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乔书文敲开了张宜微的门，还给张宜微带了两盒他们那儿的特产，太谷饼，放在了张宜微的小几上。

湖北的刘红来交钱的时候，撞到了乔书文，乔书文正准备走。刘红坐下的时候，看到了小几上的太谷饼，张宜微说这是喬书文带来让大家尝的，刘红说我看是送给你的吧，边说边朝张宜微挤了挤眼睛。张宜微说别瞎说，你们顺便都尝尝。刘红拿了一块。

乔书文的太谷饼光四组的女生吃到了，一次组里开会，刘红问吴三元，乔书文的太谷饼好吃吧。吴三元说什么太谷饼，连影子都没见着一个。刘红嘀咕了一句，怎么会。众男生一致提出抗议，说乔书文重色轻友，乔书文非常不好意思，说话都结巴了。张宜微没想到是这样，说本来放到我那儿要大家都尝尝，可是都让我吃光了，回头我请你们吃好的。张宜微帮乔书文打圆场，让刘红断定那太谷饼是乔书文送给张宜微吃的，完全没有她们的事儿。那时起，她看张宜微和乔书文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种内容，硬要从他们之间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人生初见，这感觉是美好的，不管是什么类别的活动，都以集体的方式进行。听说一组要组织他们组的人去外面聚餐，乔书文赶紧把这个消息反馈给张宜微，张宜微马上与周吉兵打听这件事，周吉兵说他们已经定好了地点，离学院不远，如果她们组去，他可以帮忙订一间。周吉兵说大家吃了几天食堂了，出去聚餐一下，好彼此增进了解。张宜微说我问问大家的想法，周吉兵说大家提议AA制，我说不必，我请大家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我不是组长吗，组长的奉献是方方面面的。于是张宜微在群里发了一条通知，把外出聚餐的事与大家说了一下，说一组计划以组活动了估计其他组也会陆续效仿，她征求大家的意见，没想到所有人都积极响应，她说至于费用大家不必担心她作为组长请大家一顿。组员在群里激情昂扬，说AA制也可以的，只要能外出吃大餐就行，大家积极响应，张宜微非常开心。

席间吃饭喝酒气氛都很好，一组的组员在周吉兵的带领下来四组的包厢里敬酒，来了先敬张宜微，张宜微不喝酒，但周吉兵组里的人非要让张宜微喝一杯，张宜微只好与周吉兵交涉，周吉兵说那找一个代酒的，乔书文就站出来了，乔书文说他代组长喝，不能让四组的人气焰灭掉。之后四组去一组包厢里敬酒，还是乔书文代表组长喝酒，男生在一起喝酒非常爽快，张宜微看到刘红不喝酒，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张宜微去结账的时候，前台小妹说已经有人结了。问是谁结的，说是一个周姓的人，那么就是周吉兵了。问她们包厢吃了多少钱，说五百八十六元。张宜微说我们这一桌由我结，我把钱给你，他的钱你退给他行不行，前台小妹说那样有点麻煩，他都结了，或者你转账给他不就得了。张宜微没想到周吉兵会这样大方，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给周吉兵微信转账，这个钱她得还给周吉兵，她怎么能让他破费呢。

微信转账周吉兵一直没有收，张宜微给他宿舍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之后她去刘红的宿舍里登记院服的尺寸，过不久他们要去外地进行一次社会实践活动，班委决定统一定制T恤。去的时候，她们组里的钱霞在刘红的宿舍里喝茶，招呼她加入她们，她问好她俩的尺寸，坐下来便与她们一起喝茶聊天，谈的都是女人感兴趣的话题，香云纱，蕊痕，吉祥羽儿，夹杂着关于国家图书馆，稻香村，大红门等一些内容，三个人聊得开心，讨论地铁四号线周围能去的地方，一聊就是深夜。

零点已过，张宜微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周吉兵的电话。张宜微接起了电话，周吉兵说你在哪呢，不在房间吗？张宜微说不在房间。张宜微说我给你转账了，你把钱收一下。周吉兵说我喝多了，那场酒结束之后又去赶了一场，胸口难受，你能不能上来看看我。作为同桌，作为同是组长，作为同是班干部，也作为不远万里聚到一起的同学情，张宜微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时候刘红解围说，我这儿有蜂蜜，蜂蜜解酒，我泡一杯，咱们给周吉兵送去。

整幢楼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张宜微和刘红敲开周吉兵宿舍的门时，发现周吉兵确实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稳，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周吉兵为她们打开门，示意她们坐在椅子上，张宜微把水递给他的时候，他拿杯子的手一直在那儿摇晃。

临走的时候，周吉兵说，明天早晨电话叫醒我一下，要不怕我醒不来。

你喝多了倒还这样清醒，还能记得明天上课。

我没有喝多，谁说我喝多了。周吉兵为自己辩解。

九点上课，七点半到八点半早餐。

八点的时候，张宜微吃过早饭回到宿舍，想起了晚上醉酒的周吉兵，赶紧给周吉兵房间打电话。周吉兵接起了电话，张宜微说醒了没，周吉兵说醒了，张宜微说赶紧去食堂吃饭，还能来得及。周吉兵说要不你给我送点来，张宜微说自己去，周吉兵说小气。

午间十分钟休息，张宜微去打开水，周吉兵冲她招了招手，给我也捎一杯，说着把他的杯子递给了张宜微。

以后你每天帮我打水，我给你回报。这是周吉兵给张宜微发的一条微信，是上课时发的。张宜微没有看手机，周吉兵用手臂碰了她一下，示意她看手机内容。张宜微看到后马上就回复了一条，不。周吉兵马上又是一条，那我每天给你打水，你回报我。张宜微说不。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周吉兵问张宜微，张宜微说什么时代，周吉兵说交换的时代。张宜微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周吉兵说有国家大剧院的两张话剧票，周末一起去。张宜微说不去。一整节课，周吉兵不断的发微信，末了他说你不去别后悔，我找别人去。张宜微说不后悔。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是这样开始紧密的，看着是很普通的同桌，坐在教室里很少说话，坐得端端正正。但手机上却在频繁地传递信息。这时候班里已经在传他们之间的绯闻了，聚餐，蜂蜜水，早叫，课间的打水。这是张宜微的第一个绯闻，与这个传出来的同时还有另外两个绯闻，一个是代她喝酒的乔书文，乔书文那晚也喝多了，其实乔书文不是那晚喝多了，是另一晚，刘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宜微，于是张宜微和刘红一起给乔书文送了一杯蜂蜜水，被吴三元撞见了，撞见了就传出了绯闻。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绯闻，那个绯闻来得有点无厘头，说二组的成健在酒桌上把另一个女生叫成了张宜微，纠正了几次，还是要叫张宜微的名字，有人就起哄，说成健与张宜微什么意思，好事者就给张宜微打电话，让她去饭店一起喝酒，但电话没有打通，手机在房间充电，张宜微与崔静怡在林音的房间里一起八卦。

林音和周吉兵一个组，林音说周吉兵给了她一张话剧票，她从来没有在国家大剧院看过话剧，就收了。没想到去了之后发现紧挨着乔书文，乔书文问她哪来的票，她不好意思说是周吉兵给的，说是自己网上买的。她问乔书文的票是哪儿来的，乔书文说是周吉兵给的。林音说你问问你家周吉兵，他这是什么意思？崔静怡说难不成周吉兵本来想约会你，后来又觉得该对张宜微从一而终，就把票给了乔书文。林音说两个多小时我和乔书文不自在死了，张宜微说说什么呢，与我有什么关系，不禁暗自想，她一直想问周吉兵后来到底约谁去看了，没想到是乔书文和林音去了。

林音讲那天的尴尬，讲得绘声绘色，边讲边骂周吉兵搞怪，林音的讲述让张宜微和崔静怡捧腹大笑，这时候楼道里有人叫张宜微，是生活委员在叫，让各组去教室领T恤，张宜微就急急去了。

张宜微在教室看到了周吉兵，周吉兵说你干什么呢，打了你的电话好几次都没人接。张宜微说在林音房间里喝茶呢，周吉兵说喝茶也不叫我，张宜微说你敢去吗，林音现在还在房间里骂你呢，周吉兵说好好的骂我干什么呢，看她是你的好朋友，我才把那么贵的话剧票给她，而乔书文是我的好朋友，这样分配难道还有不满意的人吗。张宜微说你倒还真能想得出来。周吉兵说本来是想给你的，给你可你不要，只能便宜了林音，没想到林音还不领情，可惜了那么贵的票。

走那么快干吗呢，聊一会。周吉兵对张宜微说。刚刚听说了你的绯闻，你和成健怎么回事呢。说给我听听。张宜微说我怎么不知道，成健怎么了？

装什么装。周吉兵说，同学中已经传开了，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张宜微问什么事？莫名其妙！

周吉兵说听说你们的绯闻了。

张宜微说这两天我听说了不下十个人的绯闻，光你的绯闻就有好几个，你要不要听。周吉兵说要听，你说说，我也知道，第一个绯闻人物是你，问题是怎么能把我们两个扯在一起呢。张宜微说不是我，是林音，本来你约了林音去看话剧，可是你突然间有事去不了，只能把票让给乔书文，林音之所以骂你，就是这个原因，林音说她要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去。周吉兵说还有呢，张宜微说崔静怡喜欢你，她说咱们班她最看好的人是你。周吉兵说这可是好事啊，一下子传出来这么几个绯闻我还真有点晕呢。

发放完T恤，张宜微继续来到林音房间里八卦，顺便试穿T恤自拍。这时林音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是周吉兵打来的，周吉兵说你们不是正在喝茶吗，我下去一起方便吗？林音说方便，就你一个人来，来多了坐不下，我正好有事问你。周吉兵说知道你有事问我，我自投罗网，送上门去。

听听周吉兵什么话，林音嘴噘得老高，对着张宜微说，你刚才是不是与他说什么了，张宜微说我能与他说什么，很明显他是在与你套近乎。崔静怡说要不我们俩先走，林音说不许走，好好的给我坐着。

除了周吉兵，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一个是成健，一个是乔书文。看到成健的时候，张宜微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本来与他并不熟，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拿他们两个起哄。

成健让张宜微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她说你们先坐会，我手机还在屋里充电，我回去拿一下。周吉兵说不许走，要找你的人都在这儿了，手机不在也没关系的。崔静怡说要不你坐着，拿来房卡，我帮你去拿。周吉兵说你怎么回事呢，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来呢。崔静怡说什么话呢，她们便坐下来一起喝茶。

周吉兵说我们这样搭配还正好，不失调，一比一，说完兀自笑了。同是一个组，乔书文便要与张宜微扯一下刚发的T恤大家什么反映，现在他们共同的话题太多了，从T恤说开去，便扯到即将要到来的社会实践课，和班里已经流传的八卦。这时候，周吉兵对成健说，你的八卦也已经传出来了，成健说别听他们瞎说，昨天酒喝多了，我也不记得说了什么。成健冲张宜微说对不住啊。张宜微看着成健的一副窘态，突然觉得冰释前嫌了。

六个人聊了大半天，很是尽兴。中途周吉兵提出一起出去夜宵，几个人同意了。张宜微猜想周吉兵有什么想法，在她这儿碰壁之后，下一个目标是林音还是崔静怡，她倒是希望他转移一下目标。不过自己觉得有点好笑，她到底还是受了紫燕的影响，心中时时存有顾虑，周吉兵到底并没有说什么，而自己时时处处在防备着什么，这感觉让她觉得周吉兵是君子，而她是小人。

酒喝得欢畅，张宜微说别喝多了，刘红的蜂蜜已经瓶底朝天了，喝多了没有蜂蜜水可送了。周吉兵说不能去买几瓶吗，不能买了备着吗，哥哥们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最后一致认为谁不喝酒谁备蜂蜜水。张宜微说算了，那我还是喝酒吧，我们几个都喝个大醉，只能让刘红准备了。张宜微说乔书文，你给刘红打个电话，让她备好蜂蜜水。乔书文得着吩咐，就给刘红打电话了。没想到刘红已经睡了，刘红醒了之后说我还以为天亮了有人叫我起床呢，不备，你们喝酒不叫我，喝醉却要找我，门都没有。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他们还在喝酒，繁星满天，这是一个需要抒情的夜晚，他们聚在首都北京，不这样抒情觉得这时光白白浪费太可惜了。这是什么地方，是祖国的心脏，光想到这一点，就令人难抑内心涌动的激情。

周吉兵见乔书文碰了钉子，问好了刘红的电话，他又拔过去。没想到刘红说，作死吗，打什么打。周吉兵说出来喝酒啊，生什么气呢，刘红听到换人了，就说半夜喝什么酒呢，一群醉鬼，我不喝酒。周吉兵说不喝酒就给哥哥们备好蜂蜜水，刘红说备个鬼，没有了。电话再次挂掉了。

第三个电话由成健打，成健拨通刘红的电话，刚通刘红就接了，刘红说还让不让人睡了？成健说睡不着就聊聊，刘红说你谁呢，成健说你哥哥我啊，刘红说少发神经，挂了，成健说别，真喝多了，一会儿一定给哥哥们准备好蜂蜜水，要不出事就得你负责了，话还没说完，刘红就把电话挂了，几个人就坐在一起大笑。张宜微才知道恶作剧是怎么发生的，刘红到底没有着了他们的道，要不，还真要被他们嘲弄死了。张宜微便在心里佩服刘红，她非常满意刘红在恶作剧面前的反应。

喝酒非常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次夜宵，大家了解到周吉兵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而且周吉兵有不错的事业。张宜微看出崔静怡一直拿眼睛看周吉兵，林音说下次你最好弄三张话剧票，送给我，别小气巴拉的就送我一张，选组长的时候我可给你投过票，选班委的时候我也给你投过票。周吉兵说要那么多干吗，林音说我们三个去看。周吉兵说那样的事我可不干，还不让班里的男生把我骂死，周吉兵说想也不要想。

晚上九点多，张宜微宿舍的电话响，张宜微看了一下，显示的是房间的号码，她不知道是谁房间的电话，就没有接。一连响了三次。她有点好奇，就翻看学员登记表，一看是吴三元房间的，猜想他们也没事，一定是在房间里喝酒。这时候崔静怡进来了，电话又响，崔静怡说谁呢，我在隔壁都听到响了几次了。张宜微正在收拾衣柜，说你帮忙接一下。崔静怡就接了，吴三元说干啥呢不接电话，来我房间喝茶。崔静怡听到电话那边闹哄哄的，用手捂了话筒问张宜微去不去，张宜微说不去，崔静怡说不早了，不去了，下次。这时那边的电话被周吉兵拿过去了，周吉兵说一起喝个茶就请不动你们吗，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吗？崔静怡问张宜微怎么办，毕竟这电话是打在张宜微房间的，张宜微说那就去。

不止有人喝茶，还有人喝酒，还有唱歌的，张宜微看到刘红也在，把蜂蜜瓶子都提上去了。现在张宜微知道酒和蜂蜜是联系在一起的，周吉兵和吴三元在喝啤酒，乔书文和成健在喝茶，周吉兵一定要崔静怡和张宜微也喝一杯，张宜微推托，看到乔书文在，说非要喝，让乔书文代我喝。周吉兵说乔书文是你什么人呢，乔书文说你看像什么人呢，这时候张宜微的手机响，是妹妹給她打来的电话，她借接电话的机会走掉了。接完电话之后，她看到成健给她发来的一条微信，说男人们觉得无聊，打赌看能不能叫得上去你们，如果叫得上去，他们想表演告白的游戏。还说今天吴三元过生日，不知道谁送来了一束鲜花，正好还有道具。

张宜微告诉成健她出来了，她有点事。成健说现在表演开始了，周吉兵要给崔静怡献花了，还有一段表白的台词。成健说崔静怡倒是挺不错，配合周吉兵的演出很完美。成健说幸亏你走了，要不他们捉弄的可能是你。张宜微说找点别的乐子不行吗，非要这么无聊。成健说光大老爷们在一起玩有什么意思，总得叫几个女生一起玩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两个月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崔静怡从男生宿舍回来叫了张宜微去找林音一起聊天，发现乔书文从林音的房间里出来了，说给林音卫生间换了一下灯泡。林音说她发现卫生间灯坏了，出来要找个人看一看，就看到了乔书文在走廊里溜达，好歹两人一起看过一次话剧，就叫乔书文帮她修一修。乔书文帮她修的时候她问乔书文一个人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干什么，他说张宜微出来接电话了，男生们让他叫她再回去。问来问去她才知道吴三元房间里正在热闹。

你们去热闹也不叫我，林音说，一脸的不高兴，仿佛错过了什么良辰美景。张宜微说怕你吃醋，周吉兵送你话剧票，给崔静怡献花，死命叫我去做观众，去了，还非要逼人喝酒，幸亏电话叫我，我这不是跑出来了吗？林音说重要的观众是不能缺席的，你不在，还得派乔书文出来盯梢，看你是不是被哪个男生叫走了。崔静怡说我们三个好好聊聊，现在我搞不懂了，周吉兵到底喜欢谁，我们不要扩大范围，就在我们三个人中间讨论。张宜微说你说说看，让我们听一听。崔静怡说我不知道，我倒是喜欢他，连他起哄的样子我也喜欢，林音说我也喜欢他，我喜欢他的模样儿。只是他太有点乱了，他会不会同时喜欢我们三个。那也有可能，我有时候就同时喜欢好几个人，张宜微说。不过我不喜欢这样起哄的人，如果你们两个谁想与他有进一步的发展，我可以牵线搭桥，毕竟我与他是同桌。崔静怡说那你为我牵线吧。

课间，张宜微对周吉兵说，给你牵个线。周吉兵说说说看。张宜微说你给崔静怡都献花了，崔静怡都接受了，崔静怡是因为喜欢你才接受的。周吉兵说崔静怡还真不错，给了我那么大的面子。张宜微说她是真喜欢你，你呢。周吉兵说你说呢，张宜微说我可一点也不起哄，如果你也喜欢崔静怡，你就表示表示。周吉兵说表示什么，张宜微说据说昨天献的花是吴三元过生日的花，这就让人有点不爽了，是不是。崔静怡快过生日了，你的机会来了。

话讲到一半，老师进来了，周吉兵与张宜微的讨论改为微信。张宜微故意不看手机，她真不想浪费这宝贵的时光，周吉兵看她不做理睬，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老师讲课。后来还不到下课时间，周吉兵就出去了。下课的时候，乔书文喊张宜微，说让她帮周吉兵收好书桌上的东西，他要出去一下，有空他再帮周吉兵去拿。

你要干什么去，张宜微问乔书文，乔书文说有一个聚会，张宜微说周吉兵呢，干什么去了？乔书文说他老婆来了，他去机场接机去了。张宜微只能把周吉兵的东西抱回她宿舍去。因为是周末了，周末女员工要来这个教室练舞蹈，桌椅要重新搬动。

晚饭后张宜微叫了崔静怡去池塘边看鱼，说她已转告了周吉兵，崔静怡现在只要静待观之就行。崔静怡问周吉兵是怎么说的，张宜微说周吉兵好像不意外，他觉得有人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崔静怡说开玩笑呢，静待观什么呢。张宜微说不过这两天他有事忙，听说他老婆来看他了，他接机去了，崔静怡说才开学多久，他老婆就大老远赶来看他了，真是的，是不是不放心他呢，又说周吉兵老婆长什么样呢。

张宜微有点不想谈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令她觉得心里有点惶恐，自从听到周吉兵老婆这个词，她就觉得周吉兵这个人好像被重新定义了一样，不是她认识的周吉兵了。现在她要告诉周吉兵他的水杯和书本她帮他收起来了，却觉得不好贸然发一个信息给他了，总之心里有了怪怪的感觉。

陆续有同学出来散步，有的要出去喝酒和消夜，也有已经喝过酒回来的，也坐到池塘边看鱼。

这时候张宜微收到了一条微信，是成健发来的：张宜微，干啥呢？张宜微说在院子里，有事吗？成健说我在学院附近的公园里散步，这儿环境挺好。张宜微说哦。成健说你和谁在一起呢，张宜微说人多呢，成健说方便的话来这儿聊聊，或者如果没事的话一起去看电影，张宜微说好，我和崔静怡过去走走。

出校门不远的草坪上就看到了成健，成健叫她们一起坐在了木椅上，崔静怡说你怎么一个人呢，谁放你鸽子了？成健说一个人清静清静。崔静怡意识到成健本来是约张宜微的，但张宜微不说，她也不好意思点破，三人聊了一会，成健说咱们光坐着也挺无聊的，要不咱们一起去后海，去后海的酒吧喝酒听歌。张宜微说好啊，听说后海的酒吧挺有名的。张宜微今天有了怪怪的失落，这失落击中了她，她清晰地意识到那失落与周吉兵有关。

爵士乐听上去很悦耳，女歌手穿着很暴露，钢管舞看上去也很精彩，酒吧的名字也非常好听，金色提香，张宜微还记住了那支伤感的歌名，叫《走着走着就散了》。偶尔，成健与她和崔静怡碰杯，淡绿色的鸡尾酒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那场面确乎像那酒一样让人晕乎乎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崔静怡说成健老偷偷盯着你看，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张宜微说我的绯闻之一，这样也就有名有实了，也不会冤枉了谁。崔静怡说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去，说不定成健心里老不痛快呢。张宜微说如果要闹绯闻，我喜欢这样闹，中间隔着一个人。这样这绯闻也好流传起来。你的绯闻就隔着我吧，我也好监督你不要出格，怎么样？崔静怡说我也是这样想，要不我们一起喜欢周吉兵，人人都有那么活色生香的绯闻流传。

有过一次酒吧的聚会，成健与她们仿佛就是有过去的人了。社会实践途中，喜欢与张宜微走在一起。崔静怡有时就会故意躲开，给成健一个与张宜微单独相处的机会，张宜微这时候会留心观察周吉兵与谁在一起，她看到周吉兵帮崔静怡拎着包，张宜微便会猜想崔静怡一定在周吉兵面前传播她和成健的绯闻，她只得故意和成健走在一起，让这绯闻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坐飞机返回的时候，周吉兵的座位与张宜微的挨在一起，张宜微心里有点小小的欢喜。张宜微挨着窗户，周吉兵旁边不是他们同学，两个人竟然有这么私密的三个小时的时间。张宜微说要不我与崔静怡换一下座位，让崔静怡坐你旁边，她想试探一下周吉兵，周吉兵说你作死啊，张宜微看他是真的生气，他竟然敢对她生氣，张宜微说怕什么呢，绯闻早就流传开了，你献花那时就开始了。周吉兵说你看我是怕绯闻的人吗，倒是你，你老与成健粘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看他死不顺眼，那小子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为了你的名声，我都没有那样叫你去酒吧喝酒，他倒好，还真会瞅时机。

成健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了周吉兵和张宜微坐一起，周吉兵说成健要不要换座位？成健说好啊，我的座位在前面，回去我请你喝酒，周吉兵说别做梦了，逗你玩呢。成健说我知道你小子没有那样的好心。

看看，试出来了吧，那小子的那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周吉兵说。你什么意思呢，你是不是与他有那样的意思呢。

你说呢，张宜微说，她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也明白了周吉兵的心思，她被浸泡在一种杨梅酒的情绪里。周吉兵说女人之心叵测。

你才叵测呢，张宜微强词夺理。

我叵测，好吧，比我叵测的人有很多，周吉兵说，周吉兵便把在男生间小范围流传的事给张宜微讲了一番。并把手机上流传的两首情诗转给张宜微看。

崔静怡说什么了？张宜微问周吉兵。现在，她在想一个问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是崔静怡与她更近，还是周吉兵与她更近，她现在发现他们都是不可靠的。周吉兵说崔静怡说她看出成健对你的意思了，但好像你对成健没有意思，她说以女人的直觉，你应该对一个人有意思，她让我猜，并与我打赌，赌注是国家大剧院的音乐票。如果我猜得中，那么她就赠我两张音乐票，如果没有猜中，得由我赠她两张国家大剧院的音乐票。如果我对谁都没有意思呢，张宜微说，你们怎么那么自信我非对谁有意思呢，周吉兵说你不能隐瞒你的内心，你总得对一个人坦露你的内心，要不是崔静怡，要不是我。崔静怡是你的知己，我也算是你的知己，不是吗。周吉兵说崔静怡恐怕要输了。张宜微说你们这个赌不好裁决，因为这个赌没有结果。

长途社会实践之后，他们又迎来了各种论坛和沙龙活动。张宜微与崔静怡粘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还多，隨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话题越来越多，粘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还要回复周吉兵发来的微信，可以说她以这样的形式与周吉兵形影不离。当然那样的时候，周吉兵并不是一个人，他坐在一群男同学中间，在每一个间隙与张宜微联络。看着张宜微要在手机上那么忙碌，崔静怡问谁呢，你与谁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张宜微不好说出周吉兵的名字，便随便编一个人。

张宜微不舍得删除周吉兵的信息，她给他备注了许多个她喜欢的名字，隔两天就换一次，这是她心中的秘密，这个秘密在那两个月期间她没有让谁与她分享，她就这样隐蔽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离校那天，周吉兵送张宜微去机场算作最后的告别，崔静怡看到周吉兵去张宜微房间帮张宜微拿行李，才想到那个没有裁决的赌，不管是周吉兵赢还是她赢，她终于明白与她没有任何意义了。

成健送崔静怡去北京西站的时候，告诉了一个令她非常震惊的消息，说周吉兵已经睡过张宜微了，别看张宜微把什么都捂得紧紧的，周吉兵可不会那样做，这话还是周吉兵自己说的，成健说你没有想到吧？

崔静怡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张宜微并没有与周吉兵谈恋爱，我一点都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这种事，是不是周吉兵觉得白白惦记了张宜微几个月，这样炫耀一下好让自己心理平衡呢？成健说难免有炫耀的成分，但不会以这种事炫耀吧，我倒是相信周吉兵说的话。

为什么要这样呢，本来我觉得周吉兵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现在怎么觉得他这么恶心呢。这事我一定要问一问张宜微。

这个疑问在崔静怡的心里闹腾了五年，她都没有好意思开口。五年后，她在电话中问起张宜微这件事，在说服张宜微一定不生气的情况下她才讲出来，没想到张宜微说你为什么不早点与我对质呢，现在让我感觉我像受害者一样。

你听谁说的？张宜微问崔静怡，尽管隔了五年，她想知道这无厘头消息的来处。

成健说的，不过成健说是周吉兵自己对他们讲的，周吉兵是这样的人吗？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周吉兵呢，这样，他可以回答你两个问题，他有没有睡过我，这是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对成健说过那样的话，这是第二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去问他，他的话可信吗？我很奇怪一个问题，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想起周吉兵就觉得恶心。你不恶心周吉兵吗？他怎么这样不顾廉耻。

问题是你为什么恶心他，你不是不信他的话吗？你觉得成健不可能造谣吗？

其实我早该问问你，这样我就不会无端恶心周吉兵五年了，是啊，可能成健在造谣，为什么呢，因为成健说不定看不得周吉兵与你好，最后你去机场的时候不是周吉兵送你的吗？

要不，你还是与周吉兵对质一下，看看到底他是在什么场合与成健怎么说的，说实在的，我很好奇，我没想到这绯闻在你心里长了五年。张宜微对崔静怡说。看看周吉兵怎么说。

或者这样，咱们建一个四人群，我们两个，还有就是周吉兵和成健，我们四个抽时间在群里聊聊这件事，看看到底是周吉兵在说谎，还是成健在说谎，或者是我在说谎，要不就是你在说谎，怎么样，反正这里面总有一个说谎的人。

崔静怡看出张宜微如此挑衅，是真的生气了，同时，她也明白她太需要在她面前洗刷自己的清白了，崔静怡说说好了不生气的，你是不是真生气了？

张宜微说绯闻都传成这样了你才说，我是生气这个。还有如果这件事对质不清楚，我会同时恶心你们三个人，周吉兵，成健，你。

崔静怡说算了，恶心就让你恶心吧，反正不是我传的，都已经五年了，说不定他们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只有我一直忘不掉，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一直在怀念那儿的生活。我一直在怀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