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诺科河

2018-09-10 21:36李震宇
垂钓 2018年2期
关键词:胡安蚊帐雨林

李震宇

9月15日 胡安尼多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远处传来的奇怪声音吵醒,那是一种混合着“咯咯”“呱呱”“咳咳”的吵闹声,在寂静的黎明里,刺耳得令人心烦意乱。昨天我被蚊群围攻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几个小时,却又被这怪声吵醒,只觉得头晕脑胀,干脆打开房门,去看看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循着怪声一直走到河边,河对岸是茂密的雨林,声音就是从雨林里传过来的,我猛然醒悟,那是吼猴!我努力在雨林的树冠中搜寻,却看不到一只猴子,只听见它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情况就像是夏天的早晨站在小树林里,耳朵里灌满了知了的叫声,却找不到它们在哪里一样。吼猴的吼叫很有规律,从黎明到来前就开始,一直要叫到早上7点左右,然后就像接到命令一样,突然间全体噤声。生物学家的解释是吼猴们用叫声来划分势力范围,传达族群里互相要交换的信息。往后的日子里,每天的早晨我都是在吼猴的叫声中醒来,根本就用不着闹钟。

洗漱完毕,我去餐厅吃早餐。不一会儿,美国父子两人也来了。我问他们:“你们房间里有蚊帐吗?”他们说沒有,再问他们晚上有没有蚊子?他们说好像没有哎。奇怪了,这两个巨人难道是天赋异禀?待会儿哥伦比亚钓客也来了,用同样的问题问他们,他们说蚊子太多,还好他们有经验,自己带蚊帐来的,否则要给蚊子咬到死。看着我身上被蚊子狂虐留下的痕迹,大家都同情地笑了。正吃着早餐,费尔南多来了,我就说费老板,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替我去搞一顶蚊帐来,钱我自己来出,不然明天我就被你们那好客的蚊子给逼走了。费尔南多说真对不起啊,想不到我们这里的蚊子对你这么热情,没问题,我今天就特地为你再到卡雷尼奥港去跑一趟,一定替你把蚊帐买回来。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说这是我们哥伦比亚制造的最好的驱蚊药膏,你先用着,不行的话我再替你想办法。

跟费尔南多一起进来的那个男子,我估计他就是导钓胡安,果然他很快就上来跟我握手,彼此也用不着介绍,想必他的老板已经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根据西班牙语国家的习惯,我用胡安的爱称胡安尼多来称呼他,他说来这里钓鱼的人,都想要钓孔雀鲈,那咱们今天就先从孔雀鲈钓起吧。

因为知道今天的主攻目标是孔雀鲈,我从我的拟饵里挑出几个米诺、两个胡须佬,拿了三支路亚竿和配件盒,挎上照相机,简简单单地就出发了。我们在河边登船,胡安一拧油门,到了!原来我们只是过了个渡。到了对岸,胡安把引擎拆下来扛在肩上,带着我穿过一片雨林,走了5分钟,眼前出现一个小湖。湖边有一条玻璃钢的小船。胡安满身是汗地将引擎搬上小船,在引擎的位置安装好,又招呼我坐稳了,这才发动了引擎,小船慢慢地向湖中间驶去。

胡安一边开船,一边和我聊天。他说这个小湖你不要看它不怎么大,可是曲曲弯弯有几乎5公里长,一直通向雨林的深处。在雨季河水暴涨的时候,水位一下子可以抬高6米,这个湖就和外面的河道连通起来,到了旱季水位下降,这个湖就又和外面的河道隔断开来,许多鱼类在雨季时游进湖中就不再离开,所以这个小湖里小型的饵鱼,比如沙丁鱼、阿灵盖等等的密度很大,大型鱼类因此也很多。但是这些大型鱼类不缺食物,肚子经常是饱饱的,就饵的意愿并不强烈,所以也并不见得好钓。胡安指着靠近岸边的一堆水草,说你看,那里就有一群沙丁尼亚。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努力看去,除了觉得那里的水面确实有点波动,并不能看到有什么沙丁鱼群。胡安很惊讶,说那么清楚的一群鱼你都看不明白吗?我再凝神细看,确实什么也看不到,这才知道我和这些雨林人视力的差距有多大。据说草原上的蒙古人的视力是城市人的12倍,那就算胡安这种雨林人的视力是蒙古人的一半吧,对比我这种四眼田鸡,超我10倍总会有吧,想想真是惊人。我们正说着话,水草边突然间有好多小鱼惊惶地蹦出水面,然后从底下翻出一个大水花。胡安说你看到没有?这下面有鱼,恐怕还不止一条,要不你来试试看?

这话正合我意。我打开配件盒,挑了一个褐色背脊、橙红肚子的米诺,装了半米长的防咬线,装妥后在水里拖拉一下,看看泳姿还不错,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堆浮草,觉得如果垂直朝河岸投过去,稍不留意手里的力度略大一些,就会投到岸上去,于是我说胡安尼多,能不能将船移动一下,我想与河岸呈40度夹角打拟饵。胡安立刻关了引擎,拿起船桨按照我所指的位置将船移动过去,等小船在最佳的攻击位置停妥,我立刻向浮草外围打出拟饵,打在浮草前面3米的地方,等米诺下潜后慢慢地往回拖,拟饵的泳姿很好,手里可以感受到它在水里一扭一扭往前走的节奏。

孔雀鲈是一种很有个性的鱼类,它长到30厘米长后,就会有领域意识,把10~20平方米内划为它的私人领域,并且随着它的个体长大,这个私人领域也逐渐扩大。它就躲在这个私人领域里伏击过往的鱼类。孔雀鲈不是一种善于长途奔袭的鱼类,但是它在突袭猎食的时候,会瞬间爆发出极快的泳速,并在水面上击打出很大的水花,这就是令钓者心旷神怡的“炸水”,所以你只要把你的钓组投进某一条孔雀鲈的私人领域里,并且那条领主鱼正巧肚子有点饿,正在等鱼送货上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在多数情况下,你都可以看到壮观的炸水。在炸水之后,孔雀鲈就会咬着钓组往深水潜去,所以这也是一个起竿的信号。大型的孔雀鲈除了在它的领域里猎食之外,还有很强烈的排他习性,在它的领域里不允许其他的鱼类靠近,如有其他鱼类靠近,它必要驱逐之而后快。壮年的雄性孔雀鲈会在颅顶上长出一个坚硬的冲撞球,孔雀鲈会用自己强壮的冲撞球去顶撞对方,用健硕的身躯去挤压,用强有力的尾巴去扇击入侵者,如果这些都不能奏效,它们就会拿出最后一招,张开大嘴就咬,人类就是利用了孔雀鲈的这种特性来引诱它上当的,有一种长达25厘米的巨型米诺就是为了激怒这种漂亮而凶狠的鱼而设计的。

我的钓组缓缓地从浮草边上掠过,拟饵在水面下50厘米处用很招摇的姿势一路行来,竟然丝毫没有引起什么反应,只是挂上来几根草茎。我在水里来回一拖,洗掉了草茎,重新将拟饵投往原处,这样投了四五次,却一个咬口都没有,难道是这下面并没有什么鱼?我决定投最后一次,如果还是没有反应,我们就换地方了。最后一投才收了四圈线,我忽然感觉到了阻力,这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间不容缓,我立刻一扭腰就是一个猛抽,顿时竿梢就弯了下去,有鱼上钩了!被钓住的鱼一个发劲向外猛冲,在8米以外的河面上打出一个很大的水花,紧接着就有一条色彩斑斓的鱼蹦出水面,在空中做了一个很漂亮的翻滚,那红艳的尾巴和尾巴上黑色的眼状斑纹,是孔雀鲈独有的纹身。胡安伸出抄网稳稳地将它兜住,我在奥里诺科河的第一条孔雀鲈就这样前来报到。

我仔细地欣赏着这条约有3磅重的雌性孔雀鲈,和它的亚马孙河同类相比,奥里诺科河的孔雀鲈明显要漂亮得多。它的身躯是明亮的橄榄绿,间杂着三条黑色的纵向条纹,就因为这三条条纹,使它们在国内被称作帝皇三间。从侧线以下橄榄绿向显眼的黄色过渡,并且在下腹部闪现出富贵气十足的金黄色,它那展开的背鳍和胸鳍是一种半透明的蔚蓝色,而尾鳍的下半叶加上臀鳍和胸鳍则是明艳的红色,再加上眼睛周围一圈鲜红,整条鱼看上去美不胜收。按照孔雀鲈的排他习性,在一个范围内只会有一条鱼,但是我怀着试试看的念头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又打了三竿,结果还真拉到一个截口,那是一条叫做比约丹的从未钓到过的鱼,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能够追咬它一半体长的拟饵,说明它的性情也是够暴烈的。在我们亚洲的河流里,大部分的鱼类都是素食或者杂食性的,斯文得可以,但是南美洲的河流却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基本上鱼都是以吞食其他鱼类为生,把我们亚洲的鱼放在这边的河里,那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我没有想到哥伦比亚的天气会热成这个样子,早上出发时带出来的6瓶饮料,10点钟不到已经喝了4瓶,再一想突然醒悟,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开赤道只有一步之遥,哪怕我以前在非洲都待过,但这一次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在离赤道那么近的地方钓鱼。在费尔南多的农庄里,钓客付完了该付的费用后,所有的吃喝都包括在内,所以哪怕你一天喝下三箱饮料都不必再付一分钱。我再三对胡安说,你如果口渴了尽管喝饮料,不够的话我们下午可以多带一点出来。胡安听到我这么说,惶恐地连连摇手,他只喝自己用瓶子从农场里带来的白水,带的水喝完,他就直接从河里盛水喝,他对我说他从小就是直接喝河里的水,从来就没有拉过肚子。看来这个胡安真是一个老实人,不肯占老板的便宜。

这个胡安,和我以前在巴拉圭河钓鱼的导游阿尔西迪斯很像,都是那种很讷于言谈的人,这样的人在热情饶舌的拉丁民族里,一百个找不出一个,可巧竟被我碰上了。我和他聊天聊得好好的,我就说胡安尼多,我给你拍张照片吧,刚把镜头对准他,他就立刻一本正经地紧张起来,好像对准他的不是照相机而是一把AK-47,所以我给他拍下的照片,没有一张不是板着个脸的,这使我感到非常好笑。

胡安有一半基瓦人的血统,他的母亲就是基瓦族,这要放在几百年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基瓦人凶悍善战,打家劫舍烧杀掳掠在印第安人里是出了名的,但是现在他们都成了老老实实的种田汉,丝毫也不想提起他们祖先的荣耀。

离开了第一个钓点,我们往湖的深处驶去,谁知走了5分钟,这湖好像就到底了。胡安慢慢地操控着小船往一条很小的水道挤进去,水道上空都是长得密密麻麻的树冠,就像是一条不见天日的小弄堂,只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响,隐约看到有几个黑影从头顶上掠过,胡安说这就是一大早在林子里聒噪的吼猴,我連忙拿起相机想要拍下来,但是哪里来得及,一瞬间,那几个猴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在四处张望,小艇已经滑出水道,又进入一个看上去就很长的湖。这个湖的湖水明显发黄,两岸都是密不透风的热带丛林,活的死的树枝布满了水面,一看就是那种钓孔雀鲈最理想的地方。

我让胡安用最慢的速度沿着湖岸行驶,向每一个看上去会有鱼的地方打出拟饵,在这种地方打拟饵必须非常小心,手里的抛竿力度稍有差池,立刻就会挂到水面和水底的树枝上去。奇怪的是这么理想的钓点却没有一个孔雀鲈咬口,每一次追咬米诺的,无一例外都是食人鱼比拉尼亚。我起先以为是最凶狠的红腹食人鱼,但是它们的红斑却是长在鳃盖的位置,体型又特别的大,这种食人鱼在南美的河流里我还是第一次钓到。由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我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只觉得手里的鱼竿越来越重,每甩一竿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等到胡安叫停,说要返回农庄吃午饭的时候,真觉得是如释重负。

午餐以后,尽管天气炎热,我还是抓紧时间午睡了一个半小时,昨天夜间实在被蚊子虐待惨了,不补点觉下午撑不下去。

下午,我们还是回到了那个雨林湖中,大半天的烈日晒下来,水温升高,水面上几乎没有鱼活动的迹象,我们只好沿用早上的办法,沿着河边的杂树丛挨个地寻找试探,却很少有口,要有也就是食人鱼。胡安又将船开进一条小水道,从水道钻出来,又是一个小湖,原来这个细长的雨林湖就是这样一个湖套着一个湖,一直要连绵5公里,这种有趣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我们钻到第四个小湖,已经时近下午4点半了。这个湖呈半透明的浅褐色,和亚马孙河的河水颜色有点相似,第一竿打下去就有鱼咬钩,却都是很小的孔雀鲈,而且是另一个我从来没有钓到过的品种,鱼虽然小,可身上的颜色同样鲜艳,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鱼口突然热闹起来,奶级的孔雀鲈排着队地上钩。和小孔雀鲈同样活跃的是食人鱼,我只要手脚稍慢一点,钓上来的小孔雀鲈不是被咬掉尾巴就是只剩个脑袋,食人鱼的牙齿锋利得简直就像把剃刀。一直钓到暮色四合,就是没有一条大点的鱼。胡安说这个5公里长的雨林湖里有大鱼,不过真的很难钓,没关系,第一天就算是吃个头盘吧,往后我保证你能钓到大的。

回到农庄里吃晚餐,菲尔南多说,李先生蚊帐已经给你买来了,这下你就放心吧!他们七手八脚地帮我把蚊帐装了起来,我在两台电风扇的夹攻下,躲在蚊帐里,在四下里唧唧的虫鸣声和夜鸟的怪叫声中,终于沉沉地睡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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