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姡

2018-09-10 09:07黄仕伟
广西文学 2018年3期

黄仕伟

何述兰 侗族,笔名木楼梨花、贝江秀竹、可人等,在教育系统工作。广西柳州市融水人,在《广西文学》《南方文学》 《苗山文艺》《柳州文艺》《柳韵》《三省坡》《好花红》《广西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过文章,曾获得融水县首届散文大赛一等奖,柳州市第七、第八届散文大赛优秀奖,柳州市第九届散文大赛三等奖,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与《散文百家》联合举行的“最美侗乡,好运通道”全国散文大赛优秀奖。

是谁导演这场戏

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

没有星星的夜里

我把往事留给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戏

要你好好看戏

心碎只是我自己

……

许茹芸的歌声很缠绵,几许无奈,一丝凄切,不紧不慢,透过耳麦,一遍遍地在李之瑶的耳旁萦绕。彼时,稠密的黄皮果树叶子筛下斑驳的月影,四周高楼和院子被月华染得茫茫一片。这样的月夜,这样的歌声,李之瑶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回忆就像过电影,思绪回到六个月前。

凌潇潇骑着他心爱的钻豹摩托离开这个院子这个家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疼。李之瑶只是看见他车子后轮扬起一片水珠,春雨的帘子迷茫了他的背影,迷蒙了她的眼睛,楼檐滴落下的雨滴淅淅沥沥,一滴一滴砸在她的心上,生疼。

两个季节过去,凌潇潇不再回到这个院子,不能怪他,是她让他离开的。七年很痒,痒到得有人离开,方能两相安好。

李之瑶料定自己这种心情会影响到孩子,就把孩子送给母亲管教去。母亲养大了一大群孩子,对于母亲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小菜一碟。一下子空窗的生活,孤单和失落连同寂寞,李之瑶是始料不及的。人间是个婚姻的世界,一切为婚姻而设,回娘家,兄弟姊妹都有自己的伴侣,同事聚会,人家老公老婆地叫着跟蜜糖似的。再婚的女友,秀恩爱那股劲仿佛天下人没结过婚,不知道婚姻的“美妙”,就连凌潇潇没带走的那几尾金鱼,也经常瞪着眼睛相互深情顾盼。

李之瑶相信,婚姻的一大用途,是拿来显摆的,假使没有了这个功能,全世界的男女得一大半不思嫁娶。

于是父母着急,姊妹担忧,好友规劝,再找一个吧,别耽误了大好时光。

李之瑶不着急,更不上当,好不容易出了围城,得干点从前没干过的。

有漂亮同事说:学交谊舞啊,不会?不难!你上舞厅去,占个位子,然后叫一碟瓜子,优雅而坐,装着似乎在等你的舞伴,第一支舞,不会有人请你跳;第二支舞也不会有人请你;得第三支舞吧,看见你虚拟的舞伴没来,就会有帅哥邀请你的,这时候再帅的舞伴你也要拒绝。第二、第三个如果还有看得过眼的,你就别矜持了,放心把他的皮鞋踩出印子脚踩得生疼也没关系,你这样的美人,他一准痛并快乐着。不用两夜,你就差不多出师了 ……

于是,一个春风徐来的夜晚,华灯初上,李之瑶和院子里四楼二单元几乎同时冲出围城的柳含烟相约“梦之岛”歌舞厅。

柳含烟点了一碟瓜子、两瓶果汁,选了个抢眼的位子,俩人坐下,边聊边嗑瓜子。柳含烟不时朝入口张望——李之瑶向她描述自己同事传授的“学舞经”时,她笑得花枝乱颤,一转眼,领会得如此深刻。看她那装模作样的劲儿,这回轮到李之瑶笑得花枝乱颤了。

两支舞曲过后,舞池里舞姿或优美或蹩脚的男男女女都回到自己座位,李之瑶笑着打趣:交谊舞的发明很了不起,最起码缩短了男女互相熟悉的时间,再陌生的人,“勾肩搭背”两趟下来,就基本臭味相投了!柳含烟笑说:你嘴下留情点儿。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一个身材挺直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对李之瑶像模像样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她着实有点慌乱,同事传授的“矜持”环节变成了真的不能,至少此时还不能,只有婉拒。小伙子去邻桌请别人了,柳含烟对李之瑶耳语——那么帅,可惜了!

话音未落,来了俩小伙子,一高一矮,高个子身材修长,剑眉星目,稍矮的眼睛圆而亮,笑起来竟然梨涡隐约。高个子请了柳含烟,矮个子对李之瑶做了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首先申明自己的舞蹈经验为零,小伙子说没关系。冷不丁和一个陌生男子搂得这么近,本就不自然,加上狠狠踩了他几脚后,李之瑶难免有戚戚之色。对方并不介意,耐心地纠正着她的动作,所以舞曲终了之时,慢四步的动作要领基本掌握了。

有了这俩舞伴,不出一周,各种舞步都熟悉了,两个人的舞技长进了不少。和着乐曲,让人带着在舞池旋转,似梦似幻,是一种很享受的美妙运动。

然而,音乐消失鼓点停止舞友分道在十字街头后,舞厅里的音乐和氛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醒来,现实是形影相吊,人去楼空。

李之瑶不得不相信:婚姻,不管爱与不爱,还有一种功能——男女在它的幌子下互相取暖。于是,好朋友的妈妈的妹妹的婆婆牵线,柳含烟和李之瑶前往L市相亲去。

柳含烟要见面的是一个工商银行的客户经理,李之瑶即将见面的是地税局的副职领导。

柳含烟是一个做事有准备的人,她特地买了一大网袋二十个的大柚子,到时候送给即将见面的那个人。李之瑶只给介绍人带去一小袋香米。

李之瑶自然先陪着柳含烟去,约好在工商银行门前会合,然后再找个雅座喝咖啡。于是李之瑶帮柳含烟抬着那袋柚子上了出租车,工商银行大门转眼就到。

終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只能说对方身体健康,身材中等,言谈举止正常,不正常的是对方的脸部皮肤仿佛细沙面上刚下了一阵细雨,坑坑洼洼——柳含烟是外貌协会的,眼缘不佳,她把那袋柚子扔给了对方,然后扯了个由头,拉着李之瑶,上车绝尘而去,把对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车上柳含烟痛骂阿姨没眼力劲儿,然后一言不发。李之瑶忍俊不禁说:不中意你干吗送人柚子?她涨红了脸骂道:哪是送啊?太重了,懒得提了!你别得意,你即将要见的还不知道是什么货色呢!

税务官开着一辆六人座的白色小车过来,一见到李之瑶,高兴地紧握她的小手,大声地说:哎呀!真是两个美女呀!请上车。两个人上车才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三个男士。税务官打哈哈:这都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到京都宾馆喝酒去,美女们饿坏了吧?——这个人长得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说话的声音如打雷,难免唾沫四溅。

李之瑶见状马上说:我们明天要上班,现在返回的最晚班车差不多到点了,饭还是不吃了,来日方长嘛!然后,拉着柳含烟一溜烟下了车。

两个人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子,李之瑶翘起嘴角说:阿姨给我俩找了两个活宝:一个是驴粪蛋,一个是喷雾器!柳含烟听了笑得满眼是泪。

自此,李之瑶不再去相亲,随你把对方描成花朵,她都不为所动,惹急了,她回答:我只找同学朋友熟人,知根知底的——问题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哪!

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李之瑶一个在市委上班的男同学也单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约会起来,约了几次。她到了他家看看电视什么的,看完电视下楼,走在市委大院曲折的绿化小道回家。这件事前后不过一个月,两个人擦不出多大火花,不了了之。

一个周末,李之瑶去城外看罢风景准备上车回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高中女同学打来的。她先是关心她的交友事宜,她说没心情找对象,可是对方不相信。聊这个内容所用的时间恰好是从城外到城里的街上,距离是三公里。下车了,对方说: 你别骗我了,有人说你有男朋友了,而且是在市委上班的同学的老公 ……

天啊!六里路,李之瑶终于恍然大悟,女同学兜兜转转的所有目的是:怀疑自己老公和李之瑶关系暧昧!理由是,市委工作的同学的老公,你不就只有我这个同学吗?

历史上的冤假错案莫过如此造成的,此时,李之瑶品味到窦娥冤的滋味了——她到过同学家搞过同学聚会,当时或许夫妻俩关系就不好的缘故吧,她老公并没有上桌吃饭,而李之瑶有对不关心的人记不住面孔特征的毛病,对这个人名字熟悉,并不认识他——现在她竟然如此怀疑,李之瑶不可能对她说自己与在市委工作的男同学的过往,只好无奈地解释。一年多以后,因为加入了市作协,李之瑶认识并很快熟悉了同学的这个老公,不,应该说是前夫——彼时,他们已经离婚。在一次饭局上,李之瑶说:你我本不相识,只闻其名罢,你为什么不向我那个同学解释?他说:为什么要解释?有些人你得利用她的疑心气死她,这是治理这类人的最高境界!李之瑶说:你这样害死我了,同学们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他诙谐地说:是啊,我们太冤枉了!要不要来真的?李之瑶无奈地摇头。

李之瑶自此相信:单身,有时候会无意间成为一种“罪过”。

于是把委屈告诉了柳含烟,柳含烟说:看你们单身,欺负你们呗!不用别人介绍,不知根底,以后,你介绍你们系统的给我,我呢,帮你牵线我们单位的!

所以,李之瑶只好妥协,重新回到相亲的道路上。

今天是周五,李之瑶办完事回来得比较早,灵感来了就打开电脑编辑文字直到院子里暮色迟迟。正文思泉涌的当口,单位领导A打来电话说:李之瑶,唐股长想到你家慰问你,要不要?

须臾,电话里马上传来唐股长的声音:小李,我想去你家慰问你,可以吗?

唐是兄弟单位的,妻子去世两三年了,李之瑶多少熟悉他的情况,于是想到了柳含烟,马上说:唐股长,你有女朋友了吗?没有?我帮你介绍一个要不要?——想到柳含烟的挑剔,觉得唐除了有房有车,外加开了一家酒馆,颜值方面只能说是走入人群就融入大众的水平。

找别人干吗啊?就是我们了!别舍近求远啊!唐半真半假笑着说。

不可能啦!我帮你牵线好吗?李之瑶为自己的拒绝之意这么明确而吃了一惊,于是说:就是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没有女朋友呢!想到平时柳含烟的行事风格和择偶标准,她再次犹豫说:不知道 …… 你俩 ……有没有缘分啦。

就我们了啊!还费劲吗?——股长再次粘住。

李之瑶说:我怎么比得上我的朋友?别犹豫了,快来我家见个面吧?——李之瑶这次婉转多了。

两个男人在李之瑶的客厅坐稳后,柳含烟也被李之瑶叫到牌桌上来——若干年后李之瑶学会搓麻将才明白什么叫缘分——三缺一啊!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撇下其他三人干瞪眼!

在李之瑶的房间里柳含烟失望说:就这三位?都个子矮矮——“矮叮咚”啊!

李之瑶说: 瞎说!哪至于“矮叮咚”啊?你看走眼了吧,我们领导A就有一米七八!李之瑶故作严肃威胁说:你不应付,以后别想我再帮你什么。

在李之瑶的客厅里,四个人打升级“拖拉机”,李之瑶的对家当然是唐。可唐不会打,于是就安排柳含烟“教”他。唐自打见到柳含烟的那一刻起,就眼睛发亮,言语发嗲,而柳含烟果真看不上唐,没好气地教着笨拙的唐发牌。

男人们走了,柳含烟快人快语:我看不上这颗“糖”!你看着办吧!

李之瑶劝她,接触一段时间再下结论。她不以为然地笑笑。

整个夏天,唐都找机会攀上这段姻缘,柳含烟只是应付。柳含烟对李之瑶说:尽快找个机会,挑明了与他断绝交往。

不久两个人在“绿岛海鲜城”约会,柳含烟按住唐举起的酒杯:唐主任,你是个能干有出息的人,是我没有福气吧!你在你们那里找一个可能更好。

小柳,你有考虑我的理由,我有追求你的权利,我们依旧是朋友不是?喝酒啊 ……唐岔开话题。

柳含烟情淡酒浓,沮丧而归。

柳含烟疑惑:他不知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好像不明白我拒絕之意啊?李之瑶偷笑:这颗糖粘上了!

转眼中秋节快到了,月亮分外明亮,渐渐圆了。唐说:小柳,中秋有节目吗?如果没有,我来安排。请赏脸给我个机会,可好?

柳含烟马上找借口:可能回老家呢!

中秋节那天下午,柳含烟接到唐的电话:小柳,你妹妹妹夫叫我一起到你那里吃饭呢,我们马上就到啊!她吓了一跳:妹妹在唐辖下上班,原本就熟悉,唐要来吃饭他们盛情难却。柳含烟尽管生气,事已至此也只有无奈。

唐表演厨艺的机会来了——不,他是有备而来的,原材料都是现成的,于是在柳含烟的厨房里,一通锅碗瓢盆协奏曲过后,满桌美味佳肴,令大家馋涎欲滴。

柳含烟是主人,虽然酒量不错,应付几位客人的劝酒还是有点招架不住。酒过三巡,醉眼蒙眬,李之瑶和其他几人走了,唐殷勤地收拾洗刷餐具,柳含烟斜倚沙发,浑身无力。

唐收拾好了来到客厅,柳含烟想站起来去洗漱,酒劲一上来,整个人歪在客厅里。唐连忙把她扶起来平放在沙发上,然后柔声说:小柳,你躺着,我盛水帮你洗洗?她只无力地哼一声就不言语了。

唐打来水,大胆地把她的脸、手和脚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柳含烟这时酒醉心明白,多久了?没有一个异性这样体贴,这样像婴儿般呵护过她,前夫是花花公子,从来没有这么细腻地疼爱过她,有的只是谩骂和轻视,她心头有一股暖流瞬间流过全身。唐扶着她到房间的时候,她轻轻柔柔地说了声:谢谢你!小唐。她本是倚着唐的肩膀蹒跚地走的,说话的气流暖暖痒痒地哈在唐的脖子上。唐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深深地吻在她漂亮的唇上……

认识柳含烟,唐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天上掉下个柳妹妹!所以是变着法儿变换口味风格地给柳含烟弄好吃的。本来平时工作忙,厨艺不是很精湛,为了讨她的欢心,不惜骑一小时摩托车回家向自己酒楼的厨师学习,厨师哪见过自己老板这股认真劲儿?

一个礼拜后,柳含烟要买房子,尚缺少六万元,唐如数帮了这个大忙,可是柳含烟依旧不愿嫁给这个有着粉白皮肤的能干的男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柳含烟单位的一个新同事猛烈地追求她,同事外貌与唐相比虽然不占上风,可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她感情的天平顿时倾斜。她把此事告诉了李之瑶。

李之瑶批评她:你这就不对了,既然不爱,你就别给他机会啊!她不语。

于是柳含烟婉转地对唐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了解你是一个善于居家过日子的人,你人随和、体贴。可是你在乡下,我害怕过两地分居的日子,况且我这个人性格比较泼辣,得理不饶人,又不会厨艺。你在乡下找个好女人吧……

唐心中一抖,头脑“嗡”的一声:竟有这样的女人!可以和你有性而可以无情!爱和悔顿时涌上心头,瞠目结舌了一会,缓过劲来,无奈地说:小柳,我爱你,也希望你喜欢我,请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能服侍你是我最大的幸福!——许多年后,当唐喊累的时候,柳含烟就说:你不是说,服侍我是你最大的幸福吗?现在我在给你幸福啊!

唐肯定地说:我也可以调动,这不是什么难题。

唐觉得有些蹊跷,就去问李之瑶。李之瑶觉得柳含烟不喜欢做家务,仗着人长得漂亮,个性那么强,在她同事与唐当中选择,唐是最合适的,于是,提醒唐:她也许另外有选择机会吧。

唐醒悟过来,追问柳含烟:是不是又和谁好上了?

柳含烟不得不说实话:新近认识了个人,是他建议我退还借你的购房款的,我有点动心。

唐一团妒火从脑门直窜出来,差点烧着了天花板。他坚决地说:我不要钱,要人!如果你觉得在我们俩当中难以选择,你就每个人跟一个月,一个季度也行!

当柳含烟对李之瑶学舌时,两个人笑得喘不过气来了,这句话成了经典。

一個月后的一个星期天中午,李之瑶在写文字,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唐。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大公鸡、两瓶酒还有一大袋李之瑶喜欢吃的蜜饯进来。

刚把东西放下,他一边坐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红本子双手递给李之瑶说:小李,非常感谢你这个红娘,今天我终于拿到“土地证”了!唐激动得满面春光,照耀得李之瑶的厅堂熠熠生辉。

李之瑶接过红本子一看——结婚证!柳含烟这块水土丰美的自留地终于被人兼并走了,李之瑶真诚地说:祝贺你们!得喝两杯哦!

唐兴奋得满面春风说:所以,我买了酒,就在你这里我们俩一醉方休,好吗?

李之瑶说:好啊!叫你老婆一起来。

唐真诚地说:今天就我们俩喝,没有你,就没有这桩婚姻!我是谢媒来的。 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说:这是谢媒红包,给!

李之瑶吓了一跳:什么?真把我当媒人了啊?

她知道,唐今天是高兴傻了,不用扫他的兴就接了红包,说了吉利话。然后唐弄了李之瑶喜欢吃的几样菜,两个人高高兴兴喝光了两瓶酒。

饭后,她把红包打开,里面是两百元,再加上两百元,封好,对唐说:祝福你们白头到老!区区薄礼,请新郎官笑纳!唐听到“新郎官”的称谓和祝福,高兴地收下了。

唐踩着蓝天上的祥云回到家,半醉半醒地对柳含烟说:老婆,今天和李之瑶喝酒,我真想对她说,你这个红娘是舍己为人啊!

柳含烟惊问:为什么?

老婆,你不知道吗?别人给我介绍的是李之瑶啊!是她一开始就把我让给你了。

夫妻俩一起笑了。

是啊!缘分不一定是那场充满浪漫诗意需要打伞的绵绵春雨,也不一定是小巷最窄处的那块制造相遇机会的街石,它这次只是刻意的邂逅,即使开始是多么的不和谐,但是,看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成功的,这种缘分就值得一生去守护。

柳含烟结婚了,就搬出了院子,到新居过两人世界去了。李之瑶心里陡地空了,仿佛园子里齐整整的菜苗无端地被人拔了半块,很是闹心,再看看柳含烟甜得发腻的婚姻,李之瑶深切地体验到了围城中无奈突围出来的人,还是对婚姻的好处怀有一种依恋和憧憬的。这是未婚男女无法感受的,就比如从来没有吃过鸡肉的人不知道其特有味道一样,从失败婚姻解放出来的人,对幸福对婚姻的渴望就像吸毒上瘾般难以割舍,即使再婚的毒素随时都会使人万劫不复,饮食男女们还是乐此不疲,你方唱罢我登场。

又是一年的春季,几场春雨飘洒过后,小城街边的花草树木清新亮眼,郊区的农庄四野梨花雪白,三八妇女节这天,李之瑶单位领导率领大家在此欢度节日。

肉粥、米粉、油茶、酸萝卜是中午的小吃。大家有的打牌,有的拍照,有的聊天,不由到了傍晚,三大桌人坐定,饭菜上来。领导笑容可掬进行餐前发言: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大家都知道我们系统向来女同胞多,男同胞少,我们单位就这几个男同胞,我就都带来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说,单位的妇女节一向是我陪人家老婆和女朋友,人家老公和男朋友陪我老婆和女朋友,所以并不吃亏,加上美女这么多,有得赚了! ……话音未落,大家哈哈地笑着鼓掌,有人说:领导,你太有才了!

接着吃饭,同事荣荣的电话响了,她人没站起来就娇声接电话:老公,我们正吃饭,你们呢?也在吃呀?有什么好吃的呀?过来看看我们?好啊!

这一桌人就全被动地听她的电话了,因为得安静啊。荣荣的老公在这个县级市市委的一个部门,虽然只是个办公室主任,可是人家那办公室配有车啊,在私车寥寥无几的年代,那可是老鼻子的事:接孩子回老家同学聚会,那公家车轱辘一转多风光啊!这不,秀恩爱与炫耀选的时机那叫一个准——全体同事都在。

座上应该有不少人想吐,李之瑶也是其中之一,因为荣荣这种显擺德行已经表演多次,她老公每一次老婆单位聚会都来掺和。此时李之瑶有个想法,要不打个电话给凌潇潇?现在他是单位的副局,让他也开着自己的座驾来,也表演一下腻腻歪歪的恩爱?说不定把这三桌人都吐翻了 ……想到这,李之瑶扑哧笑出声来。

李之瑶在荣荣的老公从自己单位的聚会地驱车来到农庄之前,起身离开了饭桌——她不想看荣荣夫妻肉麻地秀恩爱。

绕过饭厅,来到山坳的小路,只见路上头路下面梨花绽放,飘落的花瓣撒满小路。李之瑶向来喜欢梨花,喜欢它洁白素雅瓷实的色泽,精致玲珑可爱的朵儿,它没有李花的细碎透明那种轻飘飘的单薄,它疏密有致,厚薄有度,惹人爱怜。

对着手边的这一树梨花,触景生情,李之瑶不由吟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突然听到有人念:阶下草犹短,墙头梨花白。她转头一看,原来身后有个人,更惊异的是,这是张熟悉的面容,她迟疑地问:怎么 ……是你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对方笑:怎么不能是我呢?我是应邀来的,这是我同学开的农庄,倒是你怎么来到这里的?莫不是和“梨花厅”里那一大帮人来的?李之瑶点点头。

说是熟人,也就是在“梦之岛”歌舞厅跳舞认识的。去年初冬,和柳含烟去舞厅跳舞,跟那两个固定的舞伴跳了几支舞后,李之瑶觉得有点累了,到了快三舞曲就坐着休息,欣赏人们的舞姿。不经意间看到在吧台的旁边站着一个瘦高个小伙子,深蓝风衣,斜纹蓝色领带,在人群中玉树临风,落寞得像古代的文人,李之瑶想到了——徐志摩。

她的视线无意间和他相遇,那男孩好一双漂亮的眼睛!他朝她笑笑,然后走过来说:嗨,美女,可以请你跳个舞吗?李之瑶说:这是快三舞曲,我跟不上的。他说:不要紧,我们跳慢四的舞步就可以了,不一定非得转到头晕的。说着拉起她,李之瑶只好和他步入舞池。

他说是从L市出差来的,就住在“梦之岛”招待所,是L市委办公室秘书。李之瑶笑了:看你就是文人,你似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旧照片里的民国公子。小伙子羞赧一笑:过奖了!还有什么?李之瑶说,有种孤独感,遗世独立。他盯着她说:你会看相啊?“独孤”就是我的姓!李之瑶笑了:你很会开玩笑嘛!不信?他停下舞步,把她拉到吧台灯光下,掏出身份证:独孤俊——李之瑶一脸惊愕说:还真是呀!

过了两周他第二次出差,他们第二次在舞厅相遇,他说:我是一个人出差难免孤独,你似乎经常来跳舞?李之瑶说:我刚学跳舞,想把所有舞步学会啊。他说:你想学最基本的几种交谊舞步法,如果有机会到L市,我叫朋友教你,她是舞蹈老师哦!他给她留了办公室电话,舞厅散场的时候,他请李之瑶和柳含烟到奶茶店喝了奶茶,几个人聊得不错。

想不到在这个山野相遇,独孤俊说你不会这么久都没机会到L市出差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李之瑶说:去过,无奈都有公务在身,来去匆匆,也就没时间去舞厅了。他说:不一定要去舞厅才打电话吧,联系我一下,请你吃顿饭总可以的啊。李之瑶只好承诺:以后有机会到L市,时间允许,一定联系你。

他折下一小枝梨花递给她说:看来你也喜欢梨花,它像瓷器的白,有质感,朵和蕊搭配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可惜这个季节花期有点过了,是“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的时节了!

李之瑶想,这个人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透着一种古代秀才的飘逸仙气!正恍惚间,独孤俊说:今晚跳舞去吧?李之瑶说:自从我那位朋友再婚后,我就没去过舞厅,他笑:所以,现在有了舞伴,才要去呢!她好久不跳舞,脚板还真有点痒了,去运动一下出出汗也好,特别是那组迪斯科,强劲的节奏,大汗淋漓后再冲个澡的感觉实在不错,于是答应了。

是夜,李之瑶洗漱完毕,对着镜子化起淡妆。镜子里的人盈盈秀目,嫩白瓜子脸,蛾眉淡扫,两鬓边薄薄分出一些头发于脑后结成细长辫子,与披肩长发散在一起,不错!然后,换了一袭长及脚踝的直身素花裙子,拿起小手包悠闲地散步到“梦之岛”。独孤俊已经站在门口等她,把她引到摆着饮料瓜子小吃的座位。第一支舞曲响起,他们没有下去跳,独孤俊和她聊起她的工作、爱好,他便知道了她喜欢文学、历史,于是问:你有写东西吧?都发在了什么杂志上?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一些市里的报刊,没在全国知名杂志上发过文章。他说:那这方面你是我的后辈,我发过不少文哦,而且是L市作家协会会员,改天我们交流一下。

话题投机,两个人没有跳舞的想法,一直聊着,从《将进酒》到《春江花月夜》,从张爱玲到钱钟书,话匣子打开了。直到那首《情人的眼泪》响起,他站起来,做了个标准的邀请姿势。她有点迟疑:这是一支情人舞,随着蔡琴那情真意切的歌声,灯光会由五彩缤纷转而朦胧及至有两分钟的完全黑暗,不是恋人关系,是不轻易下舞池跳这支舞的。

他没有放弃,一直站在那里满眼期待地望着她,她不好再拒绝,于是随他下了舞池。

蔡琴典雅浑厚的声线,让人气定神闲,凝神谛听:随着第一声“为什么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歌起,一丝丝内心酸楚的爱情记忆被激活进而蔓延,仿佛秋风中摇曳的花朵,萧瑟中有轻微的慰藉,然而却不能倚靠;像寒夜里飘忽的烛光,凄凉时有微弱的温度,然而却不能取暖。听不到怨恨,只有倾诉,没有无奈,只有依恋。她这种平和的表达极具杀伤力,这种倾听是一种奢侈的听觉盛宴。蔡琴的歌是一个女子眼中永不滴落的泪,她让李之瑶明白,蓦然回首,还有这样一份无法拥有的爱情,美丽如斯。她闭着眼,任由独孤俊带着她轻轻摇荡,一句“好春才来,春花正开”,让她想起她和凌潇潇的三年恋情七年婚姻,这场爱情仿佛风中飘荡的不系之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中此时有了隔世之感,直到歌声戛然而止,他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额上。微微的濡湿,惊醒了她,在灯光渐渐亮起之前,放开了他的手。

回到座位,对面的他,眼睛明亮中多了一份温情。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心里有几分凄凉,还真要离开这个歌声袅袅的地方,换一种心情。

他们沿着环城路,不由走到了地质队的职工宿舍大门口,他说:你知道吗?我的童年就是在這个院子里度过的,进去看看?

院子里大部分是20世纪60年代的平房,红砖红瓦,一排排地摆开。独孤俊指着一栋四层楼房说,看见了吗?那栋楼的二楼,棕榈树旁边,亮着灯光的那个单元,就是我以前的家。那时,我妈妈还在世,爸爸是地质队的工程师。这栋楼房是70年代起的,那时是新楼,我爸爸能分配到这么个单元的新房子,应该很不错了。

看着他满脸回忆的神态,李之瑶说:那应该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他说:是的,我就在职工小学读书,妈妈是学校的老师,爸爸到野外作业虽然十天半个月,可是再回来的时候就会陪我在球场打篮球或者乒乓球,等饭做好了,妈妈就会叫我们快来吃饭 ……直到我上了初一,妈妈生病,住院,去世 ……听他回忆过去,她轻声说:那时,你一定很难受吧?他平静地说:当时也就那样吧,难受是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开始的——我转脸看着人们在整理妈妈的坟墓,他们嘻哈笑着上去踩实泥土,并用铁铲拍实。我当时很震惊:人还有被那样对待的一天啊!从那以后,岁月流逝,所有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可是我的生活中就是少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生活没变,就是少了一个人 ……他喃喃自语,泪光闪烁, 李之瑶不由得心生悲悯,站起来,把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叹息:可怜的孩子!

走出院子,沿着环城路返回,两边路树的叶子在春风中摇曳出一些声响,他望住她说:像这原来平静的路树一样,现在已经被春风拂起了声响,我们也一样吧?今晚以后应该不一样了吧?她说:能有什么不一样呢!上班,写文字,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他诧异:怎么能这样想?我觉得你已经走进我的生活,你不这样认为吗?她笑笑,心想:一些小动作,如同应景文章。一个是沧海桑田,一个是白纸一张,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

他说: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一定以为你是大人,我还是孩子。其实我二十九岁,你三十二岁,我们俩是同龄人。她望住他说,我离婚生子该经历的一样不差了,我们年龄差别不大,心路历程天上人间。

他说: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啊,这根本不是问题,你不觉得我们有共同语言吗?她说:是我的问题。谈谈文学,谈谈人生,跳跳舞,我们是朋友啊!

他说:将来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她笑着说:你把真心放在未婚女孩的身上吧,别为我浪费了宝贵的时光。以后生活会告诉你,恋爱的时候谁都有真心,岁月这把刀会把真心渐渐割死的。

明白了他的真心,李之瑶无论公事私事到L市,更不会打他的电话了。虽然也有那么几次他出差来了,也仅仅是跳舞喝茶。她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让他很无奈。他说: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她说:与井绳无关,你读过《氓》吧——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无奈地问:那么,你要遇见怎样一个人才会有走进婚姻的胆量呢?她沉吟良久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是一个也翻过跟头的人吧。

事实是,就算遇到了翻过跟头的人,她也不一定愿意选择。

日子依旧悄悄地在日出月落当中消逝,腊月不知不觉到来了。年关将近,小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年的味道,堆得如山的鞭炮,挂得似火的对联,笑脸如花的人们,无不向人们传达一个信息:快过年了!

或许年关对于单身男人来说更难以忍受,李之瑶的同事老董的哥哥是中医院的医生,同事真诚地希望哥哥能与她成为有缘人。

见面的时间形式由李之瑶决定。于是确定晚上在“绿蔷薇”歌舞厅见面——当然得带上柳含烟。

夜八点,董医生已经在歌厅订好位子等候了——大家是陌生人,在大厅里人多些反而自然一些吧。由于无心相亲,她没有换掉白天穿的冬裙套装,只是为了礼貌稍事修饰就和柳含烟出发了。歌舞厅离家不远,两个人边走边聊。

柳含烟笑着打趣:董医生长得怎么样呢?是奶油小生还是高大威猛? 我心里满是年关的辛酸,长什么样我不关心。李之瑶无精打采地说。

柳含烟马上鼓劲:你这种态度是不对的,你同事知道了多失望!振作点儿!

歌舞厅里虽然客人还稀少,但是已有了相当的气氛,四壁彩灯闪烁,头顶彩球旋转。老董早早等候在门口迎接,主角坐在二号位子等候。

点果品饮料的时候,医生高兴地把单子直送到李之瑶的面前: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吧!别客气!

老董看得出哥哥对李之瑶很满意,就笑着调节氛围:我哥哥人很好,医术也不错,而李之瑶,是我多年的同事,人聪明能干又漂亮,有缘分就再好不过了哦!

柳含烟是个极善交际的女子,马上应和:就是啊!李之瑶,你身体一向有些毛病,这回不用上医院了,家里就有医生呢!

医生见她笑而不答,接住话头说:李小姐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我能有这种福气吗?

李之瑶借着闪烁的灯光,看看医生:一张缺乏阳刚气的中性脸,不高的个子,加上中性的嗓音,走在人群中是那种平凡的男人。

于是笑笑说:我相信缘分。

接着是跳舞,他们极力撺掇医生请她跳舞,医生显得比较尴尬:我不会跳舞,可是非常希望李小姐赐教。

她连忙说:我也不怎么会,就算了吧。

可是,另外两个人要完成他们的使命,极力劝她充当舞蹈教练。她只好上场。

谁知道医生真是舞盲,李之瑶拖着医生在舞厅里仿佛推千斤石磨般吃力,他们在人群中左碰右撞,不得要领。医生兴致勃勃,她却索然无味,心想,辜负了这美妙的音乐了!好不容易一曲完了,她如释重负,但是已经浑身发热。

医生不好意思,一个劲地给她递饮料。

接着是唱歌,那两位或对唱或独唱十多首了,医生总不唱,显然是不会。李之瑶本无兴趣,可是经不住他们极力劝说,再就是避免和医生单独相对的尴尬,就唱了一首《月满西楼》——李清照的词。在“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反复咏唱中,突然一种莫名的惆怅袭来,她感到几分落寞,没有了兴致。

不管医生怎么希望,也不管其余两个人怎么圆场,李之瑶都借口不太舒服而结束了这次约会。

回来的路上,柳含烟说:董医生说他兼做美容项目,中药护理,我们改天请他上门服务。

李之瑶说:不好吧,你知道我的态度,就不麻烦人家了吧!柳含烟说:求求你了,我脸上近来冒出不少热毒疙瘩,护理一下,你体谅点啊?

李之瑶只得答应,于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柳含烟就躺在李之瑶的沙发上让医生在她的脸上敷上了中药面膜。

等面膜敷上柳含烟的脸后,李之瑶对两人的一唱一和无法违抗,只好躺在客厅的钢丝床上,任医生在脸上轻柔地按摩,舒服的感觉竟使她减弱了不喜欢的情绪。

两周的时间柳含烟一直打边鼓:医生的追求非常迅猛,我看出他很真诚。他细心、体贴,你不妨考虑考虑。

我找不到感觉,李之瑶回答。

我告诫你,医生为治疗我的脸花了不少精力和医药,不喜欢你也要等我完全好了再摊牌啊!李之瑶无言。

这天晚上,医生照例来了,他告诉柳含烟:我女儿的班级八點开家长会,可你的治疗耽误不了。请李小姐代劳我去开家长会,可以吗?

李之瑶听了,一阵反感,这种要求是一种变相承认自己与医生的关系的借口:柳含烟又不是什么危重病人,用得着舍弃孩子家长会治疗吗?

两个人都笑眯眯地望着她。她心想:人说“爱屋及乌”,我连你都不喜欢,怎么能这么干呢!

于是推辞,医生只好迅速帮柳含烟弄好,然后开家长会去。

经过半个月的中药护理,医生把柳含烟脸上的疙瘩治好了。然后她要出差几天,临出发嘱咐李之瑶: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为了我强忍了这么久,我出差这几天,你还是先忍耐,别摊牌,过了这阵,慢慢告诉他,比较好。你答应我啊?

这天晚上,李之瑶下班回家,医生敲门,她把他让进屋。他拿出几张打印了文字的纸,以商量的口吻说,我前妻把我起诉了,理由是财产分配不公,要求重新对房子进行估价分配,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是一个很现实很需要有感情基础作底才能发言的问题,而眼下她考虑的是如何婉转地与这个人提出中断交往。

于是带着几分快刀斩乱麻的心理,她说:董医生,你是一个好人,医术和为人都很不错,我相信谁能得到你,会很幸福的。可是我没有这种福气,因为我不想在这个伤心的城市待了。对不起了!祝福你!

直到医生离开,她都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过了十分钟,她就接到出差在外的柳含烟的电话:我就知道你等不得我回来再摊牌!刚才董医生打来电话求我说:李小姐今夜和我摊牌了,我实在太喜欢她了,从外表到学识以及气质,她都无可挑剔!你帮我劝劝她,如果她嫁给我,这辈子我给她做牛做马也愿意!太令我过意不去了!——柳含烟明显带着责备的语气。

李之瑶说:没有办法,我也很不好受,都不敢看他的表情。可是拖下去,大家难堪啊!如果是我爱的人,我给他做牛做马!

柳含烟被逗笑了:真拿你没办法!

有时,真情未必能够换来同等的真情,爱情是一种不等价的东西,靠的是两个人的心中都有那种心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憾事。

相亲,对于单身男女来说,有自觉和不自觉之分。很多情形是周围人的热情和关心加上当事者对幸福婚姻的不灭向往,也许还包含些许排解无聊日子的心理。李之瑶的相亲经历,更多的是来自亲友的关心,所以包含了许多的无奈。

年轻的时候,女孩子靠的是父母,李之瑶也不例外,不外乎读书放假看书玩儿,没有多大烦恼和起伏,充满了浪漫和随意。成人了,嫁了人,生活一下子变得实际而琐碎,开始有点措手不及,及至后来问题的积累导致婚姻的危机,真应了“七年之痒”这个舶来词,情感的“疲惫”或厌倦使婚姻进入了“瓶颈”,她和凌潇潇无法选择有效通过这一“瓶颈”的方法,只好分道扬镳。

有道是,男人娶到一个好老婆是他一生的福气,女人嫁个好老公是她一生的运气,婚姻对于女人多少有一种“赌”的成分,因为运气当然比福气严峻得多!李之瑶觉得这第一把自己赌输了,这种输得莫名其妙的结局多少让她对再婚持非常审慎的态度,有时或许到了只看热闹不参与的状态,她自己不觉得,可多次的相亲多次的机会多次的不予选择,足以证明她这是除了“曾经沧海”还有“井绳”之怕。

李之瑶习惯了单身生活,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种习惯是一种懈怠——谈恋爱太费神!顺其自然吧。

可是周围的亲朋好友毕竟是怀着好意,李之瑶的好同事平恰好是柳含烟的高中同学,两个同学聚会时一合计,就在她离婚的第四个年头的一个夏夜,在“等你来”餐馆,与一位姓欧阳的科长见面了。

他们三人都彼此认识,只有柳含烟和欧阳不认识。言谈就出奇地随意,况且有柳含烟的场面总是很热闹,有平在的地方也总是很开心。

平迎着李之瑶和柳含烟走进餐馆包厢的时候,欧阳正在前台点菜。

三个人刚坐定,平就朗声笑着说:呵呵,欧阳科长身材很好,脾气和修养也不错,李之瑶你这次得认真哦!我等着你谢媒呢!

柳含烟接腔:是啊,他不但身材好,还很有艺术气质,你得把握哦!舞跳得很好,以前我妹妹单位请他来当舞蹈教练来着。

言谈之间,科长进来了,平马上做了介绍,科长热情地请李之瑶在身边坐下。

欧阳一米七六以上的个子,三十六七岁模样,没有突起的肚腩,棱角分明的面庞,像所有具有艺术细胞的男人那样,很有特点地留着一头稍长的发,给李之瑶的感觉是干练有朝气。

欧阳热情地给每个人盛饭前开胃汤。

柳含烟回忆性地赞扬:之瑶你不知道,欧阳科长的舞蹈跳得很好,人长得帅气你是看见的啦!可惜以前指导我妹妹他们舞蹈时眼界太高,你们真有缘!

平带着羡慕的口吻说:他不但舞蹈好,而且爱好奇石,整个屋子都是,那些奇石规模庞大,改天我带你们到他家看看去。

欧阳马上说:不用你带,我过几天下乡,可能用半个月,回来我请你们到我家喝油茶,还有朋友送的侗族特制的酸猪肉、重阳酒呢。

太好了!又有奇石又有油茶,我们可要饱眼福和口福啰!别到时候又要变卦啊!柳含烟笑呵呵地望着欧阳说。

平马上说,不会的,欧阳对朋友很讲义气,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柳含烟毕竟是李之瑶的好朋友,不忘炫耀自己的好友:我觉得你们俩是挺合适的一对,你爱好奇石,她爱好文学,她写的文字很优美也很深刻,特别是散文。

欧阳说:我是喜欢奇石,这么多年无论下乡还是出差,总是奔着有石头的地方走,一个人挺孤独。只怕李小姐不愿意和我寻找石头去哟!——欧阳马上响应柳含烟的“号召”。

平立刻接腔:到时候两个人一边寻找石头一边看风景,一个写散文一个找奇石,多么诗意哦!

你这么多年老跟石头打交道,石头是冷的,女人才是热的哦!柳含烟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欧阳望着李之瑶说:我也是想,焐了这么多年的冷石头,也该有一块是热的了吧!大家又笑成一片。

平笑著说:就焐这一块了啊!别放手了,弄不好又会变冷的!

李之瑶忍不住哈哈大笑参加进来:科长焐的石头多了,不是奇石他就会扔掉啊!不可能什么都捡起来吧!

我捡了满屋子的石头,都很平常,就今晚这一块是奇石呢!欧阳风趣地回答。

大家于是哄堂大笑。科长自己忍不住感慨:相亲有花前月下,有音乐舞蹈,有美酒佳肴,可是多少都会谨慎矜持,就像一首不和谐的轻音乐。如此相亲,有点意思。

李之瑶望着几个笑痛了肚子的人,如此相亲谁人见过:一桌精心挑选的饭菜,几个风趣幽默的人,孕育出的是连珠的妙语!

然而,十几天过去,科长的油茶大家没有等到。李之瑶相亲多了,本来就不在意,所以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倒是柳含烟,多次打听,有没有消息。李之瑶说:你着急什么?怕我嫁不出去?

柳含烟说:不是,我是觉得你们比较合适,不成功太可惜了啊!

二十多天以后,大家几乎淡忘了这件事情,李之瑶更是因为天气突然变化,起了一身风疹,怕风,怕冷,奇痒无比,除了打针吃药,只好无奈地待在被子里。

这天夜里,已经是十点多钟了,她突然接到欧阳的电话,说下乡回来了,问在干什么。她简单地告诉他自己皮肤过敏的事,欧阳着急地问了情况,然后说:你等着,我看望你去。

十分钟左右,欧阳就提着水果来到她的床前,又拿出抗过敏药,叫她服药。她心里一阵热流涌来,有湿润的东西渐渐模糊了双眸:是啊!单身的人,在病中是多么渴望别人的关怀,特别当这种关怀来自一个自己不讨厌的同样单身的异性的时候,那种被疼爱被重视的感觉十分受用,她心里有一种思绪在涌动,任凭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把她扶起,喂药,再扶躺下。

欧阳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突然问:哦!你没有吃饭吧? 她这时才觉得饿了:原来一天不曾吃东西呢!于是点点头。

欧阳说: 你安心躺着,我给你弄吃的去,冰箱里有吃的吗?

她说冰箱里有冻汤圆呢。不一会儿欧阳就煮好了汤圆。当一碗飘着姜香的汤圆端到她的面前时,借着热腾腾的蒸气做掩饰,李之瑶擦去了涌出眼眶的泪水。

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说是前景可瞻的,她也准备着好好地和欧阳相处一段,找找感觉,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李之瑶始料不及的!

她吃好了,欧阳收拾好了碗,就把椅子移到床前,拉住她的手说:我看看,风疹是什么样的。

她连忙抽回手,低着头说:现在在床上躺着,很暖,它们消失了,遇冷风就又冒出来。

欧阳又把她的手拉住:是啊,好暖啊!并用另一只手掌在她的手背上不停地轻抚。她连忙把手往回抽,可是他却紧紧地拉住,使她无法挣脱!

李之瑶使劲往回抽自己的手。这种反抗更激起了欧阳的进攻心理,他不知哪里来的蛮劲,把她拉近紧紧地搂在怀里。接下来雨点般的吻在她的脸上、耳朵上上下其舌。李之瑶气急地把头往后仰,他索性放开她的手把她压在床上,腾出一只手摸索着解她的衣扣 ……她这时候双手扯住他的头发用劲一推,他往后跌去。她连忙从床上一跃,奔到厅里。

他清醒了,也很尴尬,很沮丧,无言地开门,出去。

男人为性而情,女人为情而性。当一个女人心中还没有情的时候,男人的性行为在她们的眼里是一种兽行,与吃了绿头苍蝇一般无二!

有一种男人,当他向你伸出手,你别以为他的大手可以为你遮挡一季的冬,或许,你得到的只是加倍的寒冷……

自从遇到这件尴尬事后,李之瑶对相亲这种交友形式多少产生了排斥心理,很长时间乖乖地在家待着,更确切地说,是在电脑旁敲打来自心灵的文字,累了,也上网聊天或者打QQ游戏。

一天晚上,一个叫“江南雪霁”的网友,关心地问:找到有缘人了吗?李之瑶调侃: 涛声依旧矣!缘分岂能“找”?只能“遇”吧?

不然!缘分属于积极寻找和把握的人哦!他中肯地说,于是,提供了一个“世纪佳缘”婚恋网址。

她当即浏览了,竟然发现大部分征友者都有比较高的学历层次,比较好的职业和收入,而且诚信度也颇不错。带着一种游戏的心理,她注册了。

每当回忆与凌潇潇那种向前迈一半步都不可能的情在缘灭情景,李之瑶都不寒而栗!怀着一种井绳之怕。据说,生肖属鼠与自己的属相是绝配,她给几个属鼠的注册男会员发了自己那篇《月光下的玫色梦》,开篇是“静静的,是这围深院,圆圆的,是那轮中秋月,冷冷的,是我孤寂的心”,希望在某个地方,一个同样孤独的有缘人能读懂这样凄婉的文字。

然后,在忙碌的生活和辛苦的写字日子里,李之瑶渐渐淡忘了这种偶然的游戏。

两个多月后的一个秋夜,云淡风轻,李之瑶照例把QQ隐身挂着,然后在键盘上敲打来自心灵的文字。累了,就和在线的某个能说得上话的网友聊两句,或者玩几把QQ游戏。时间已经是子夜,人也十分疲惫了,该关机了。于是点了“关闭计算机”,在“待机、关闭、重新启动”选择的当口,才发现QQ竟然没有退出,还有一个头像在闪烁!

“晚风了无痕”?没有印象。翻看聊天记录,他发了个中秋国庆两节祝福音像贺卡,打了几次招呼,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于是回了一个“你好!”

千呼万唤始出来,他说。

我在确定是否关机的那一刻收到你的信息的,她笑。

那说明我们缘分已至?——打来一个调皮的笑脸。

呵呵!她遮掩而过。

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吗?他打探。

你呢?她反问。

公务员。他据实回答。

我也是。她告诉他。

接下来就说到爱好,她说她爱好看书,看风景,写文字。他就极力地要看她写的文字,还说,只要是她写的,都愿意看!她给他发了几篇,然后等他的评价。

他说,引经据典有深度,文笔流畅优雅。她打去一个害羞表情说:别尽表扬啊!他说:哈哈,至于另外的嘛,那以后再慢慢 ……他留了个悬念。

李之瑶知道,自己是个缺乏生活底蕴的小女人,总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什么应酬都能推辞就委婉拒绝,能不参加就推脱不去,这是写作的大忌!曹雪芹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一个人情世故不深的小女子的文字,浮华的文采下面必然是稚嫩的思想和简单的内容。

这个悬念引起了她的注意,立刻说,现在说吧。

你总得让我字斟句酌啊!他卖关子。

她不说话了,她对其他不感兴趣。接着写自己未完成的稿子。他奇怪,说着说着怎么没有了下文?于是说,你现在很忙吧?或者说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激将道。

一定是个坏人?他说。

不是吗?她反问。

夜已经深了,他们下线了,她瞌睡虫上来,倒头就睡,他只是一个在“QQ查找添加好友”的界面里偶然加的普通的网友而已。这晚上和许许多多夜晚一样,平淡无奇,连梦都没有。

一天晚上,李之瑶依旧隐身挂着QQ,然后任性地玩QQ游戏。“晚风了无痕”打来信息:在吗?她回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呵呵,原来躲起来玩啊?聊天好吗?

聊什么?有什么新鲜的话题?

天文地理生活比如你的情况,都行啊!

呵呵,了解我的情况干吗?又不是相亲。她发去一个笑脸。

怎么不是相亲啊?我们就是这情况啊!对方发来一个憨笑的脸。

是吗?李之瑶有几分惊讶。

你不记得了?我们可是交友网上认识的啊!

我得看看去。

打开“世纪佳缘”的“我的佳缘”,搜索到两个“晚风了无痕”,可都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于是说:没有啊!你骗人。

看来你真忘记了!我在那里的名字是“还可以”呢!对方打来一个笑脸。

于是,她搜索到了他,果然是自己在他的邮箱里发了整篇《月光下的玫色梦》,那时他回了信,说自己在旅游途中,不然一定回和一章呢!

她笑了,想不到自己的一个游戏,引起了这个男人的注意,遇到能读懂其中那份哀愁和无奈的人了吗?

对方的资料显示,这是个和自己一样冲出围城如今也在城外游移的人。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在电脑前对对方谈了自己的工作、生活、爱好以及破碎的婚姻,谈到诗词歌赋。总之,他们已经习惯于夜幕降临的时候,守着电脑,守着来自遥远他乡的那个人的信息,那个亮着的QQ界面里的对方的形象,温暖着两个孤独的人的心。

他们聊到诗,他问,你写诗吗?她说,她很少写诗,认为好诗当属唐朝,比如李白杜甫白居易,比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那种孤寂凄清的美,“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那份豪爽洒脱的狂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那份哲理的独到和精湛,“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的那份自然淡雅的轻松,“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那份雄浑寥廓以及肃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份忠贞与美好的隽永,“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份犹豫迟疑与羞涩的描摹,堪称千古,以后哪里还有好诗?自己哪里还敢写诗!

他们谈到词,他问:你认为谁的词写得好?她说很喜欢宋词,喜欢苏轼柳永晏几道特别是李清照,喜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愿望,喜欢“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慨叹缅怀,欣赏“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失意与旷达,感慨“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离愁别绪,欣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孤独清愁,喜欢“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的娇憨羞涩,慨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凄凉无奈,总之,好词都给宋人填完了,后无来者矣!

他于是唱反调说,不然,后代有许多优秀的诗人,你自然知道,而词人,现代就有毛泽东!你看他的沁园春《雪》——“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雄浑气势,“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大家胸怀,不足以令宋代諸家汗颜吗?

她于是在几分不服气当中和他辩论,在举例引证当中她对古诗词是信手拈来,一句句,一首首,立刻打出,马上驳倒。他惊叹:你的脑子是电脑吧?这首《将进酒》我看多了,也努力背诵过,可就是记不住,你是怎么记忆的?她淡淡地说:喜欢,便自然记得呗!

他们谈到对意中人的模式,他问她:你对未来那个人有什么要求?她说:要求不高,有知识更多地有点文化——避免了粗俗野蛮,能够沟通;有份稳定的工作——意味着可以安身立命,避免了无所事事的空虚;善良、体贴关心人——足以处理好日后两个人的关系,当然有自己的小庭院更好!他笑,你要求不高啊!我就比较合适!庭院里还得有美丽的花草吧?

她说,那倒不一定。他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后来她才知道,他喜欢盆景,也种了不少盆景,有的已经成形,有的在培育当中,每周末逛花鸟市场是必修课。他给她发来自己盆景的照片,有淡雅的金银花,有苍劲的红豆杉,有茂密的榕树 ……

这是个有点恒心有点爱好的男人,培育盆景是需要不少时间和耐心的。

一天晚上,他们聊了一会,他突然问:你有视频吗?可以一睹你的芳容吗?她猛然想到:我怎么和这个男人聊天这么久,就没想到要看看他长怎么样呢!呵呵,有句话说得好:男人是用眼睛谈恋爱的,女人是用耳朵谈恋爱的。

视频连接上了,那个日日夜夜和她聊天的男人圆脸,浓眉,戴近视镜,深沉的样子,穿着灰色衬衣,背景是宽大的房间,黑色转椅。可是一会画面定格,不动了,然后视频关掉,他的QQ形象变黑——下线了?李之瑶心里一惊:我不是丑女啊!不至于吓得躲起来了吧?

十分钟后,他打来信息:对不起,刚才死机了。还在吗?

她调皮地说:我以为你吓昏过去了呢!

我电脑可能有病毒了,两次打开视频都死机,再试一次吧?他表示歉意。

果不其然,漂亮!视频连接后,他看见她不由得赞美。

你挺帅哦!她报之以李。

没骂我吧?他发过来一个白眼和两个问号说,我还担心吓着你呢!

呵呵,天下人无非一个鼻子两只眼。她调皮地说。

哈哈,那怎么会有美丑之分呀?他笑。

他们就这样在QQ里漫无边际地聊着。转眼国庆长假和中秋节就要到了,他问她有什么安排,去哪里旅游。她说可能待在家里或者回老家看父母吧。

他说:可惜你看不上我,不然我到你那里看望你去。

她心想,网络只给人们提供一个认识交流的平台,至于以后的事情得自己有一双慧眼去识人鉴事。虽然,这么久的交流,每晚大家都孑然一身地在电脑前聊天,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对方的学识和修养来,但是,还是再多交流一段时间吧!等到时机成熟,还是我看你去吧!

于是,随便找个理由,推辞掉了。可是,给了他手机号码。

电话那端,那个人的口音真正才让人觉得,他是“外地人”!普通话还可以,可是一说本地口音,得仔细听才能懂。

电话聊天,短信往来,他们渐渐地拉近了距离,她上班啦,看风景啦,娱乐啦,都和他“交代”;他出差了,下乡了,应酬了,也和她“坦白”,有了喜怒哀乐大家都乐意向对方倾诉,李之瑶觉得对方是熟悉的陌生人。

中秋节到了,月亮分外地圆,月色分外地好,他们却只能对着电脑视频聊心事,他说:我这里没有月色,正下秋雨呢!我刚写了一首打油诗,发给你雅正啊:

雨漫中秋月难明,

万般无奈伴孤灯。

四十那堪相思苦?

一枕情愫泪满巾!

有点意思!这个男人还是性情中人!她说:很好!思念谁那么苦啊?真羡慕她啊!你说呢?他笑。

接着,他说:你才思敏捷和一首?她笑说:我不讲究平仄,胡诌一首所谓的诗:

云淡风微秋水长,

清辉冷冷洒轩窗。

孤心月伴愁为影,

怎对荧屏与子觞?

他笑: 出口成章,你快成曹植了!她羞赧一笑:过分了哈!

他猛然问她:你最害怕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坦白,最害怕电闪雷鸣。在打雷的夜晚,无论多么闷热,她总用被单蒙住头脸。那种震天动地的霹雳,那种穿透云层的闪光,令她胆战心惊。

他就哈哈大笑:风雨雷电是多么自然的现象,还有人害怕这个的?

她说:从小父母在教育中灌输,做了亏心事,做了坏事,会遭天打雷劈的啊!于是,诸如不完成作业啦,偷吃了爸爸藏在柜子顶的具有很大诱惑力的黄糖啦,当时都胆战心惊呢。及至后来,目睹初中一个同学被雷击而死,几位老师被击伤的可怕情景,才真正感到雷电这种自然现象相当可怕!

你别怕,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你就往我怀抱里钻,保证安全!他打趣。

在一起?我们还没见面呢!她微微一笑说:再说我们相隔遥远,工作调动很难啊!我不想放弃自己的工作。

事在人为,一起努力吧。他真诚地说。

我也没有胆量去见你呢!如果去,我就住旅馆吧!李之瑶脱口而出。

没必要吧?我家四层楼,到时候你住一楼好不好?如果我是坏人,你可以跑得快些不是?!他笑道。

见面又一次提上议事日程。

她穿上那件黑色的薄棉袄。它长及膝下,领口和身侧两襟缀着五六个鲜红的精巧的扣子,左上襟口袋是红色的拉链,穿在她身上得体大方,修长而不呆板,衬托出她高贵雅致的气质。再提上一个紫色的旅行包,她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毕竟是去见一个陌生人,长途旅行的辛劳也阻碍不了她对即将见到的那个男人的种种猜测与遐想,乃至见面的情景更在她的脑瓜里设计了很多种版本,最害怕的是“见光死”了——那是许多在网上聊得不亦乐乎的男女最遗憾和伤感的事情 ……直到卧铺里所有的旅伴都沉沉睡去,迷糊中她和同学一道在山道上看风景的,突然前面的道路上有几匹狼在虎视眈眈,她连忙转身没命地跑,谁知道后面还有狼在“呜——呜”地嚎叫,她一个激灵吓醒了:原来是邻床一位老兄在長长短短地打呼噜呢!

她于是想,火车卧铺怎么能男女混着卖票呢!这得改革,把男女旅客分开,起居岂不方便安全?女人哪有这种 “狼嚎”声啊?——我即将会面的不会是一匹“狼”吧?

当她从车站出口出现时,“晚风了无痕”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敦实,健壮,稍胖,戴近视镜,有几分儒雅。李之瑶心想:不是特别帅气,但是举手投足自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风度。

他领着她上了他的车,车子开始在繁华的街市上行驶。他们用普通话自然地聊着,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没有陌生的感觉。她想,这应该功归于他们已经在网上聊了一千多页的缘故。

他没有带着她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停住,把她带到贵阳城南二十五公里处的青岩古镇看古城去。

这是一个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地方。城中有广阔的场坝,街巷皆以场坝为中心向四方辐射,除了正街还有许多小巷,城中人家千余户,是个交通便利、商贸发达的古城镇。明洪武十一年(1378年)为了加強对边疆各少数民族地区的统治,贵州各地开设屯堡,青岩是贵阳的重要“饷道”,历史上是兵家必争之地,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称其为“南鄙要害”。这里出了贵州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状元;这里,发生了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一次“教案”——“青岩教案”,影响非常大。

她对这样古朴幽深的去处无疑是非常感兴趣的,她任他很自然地牵着手,在铺满青石板的街市的铺面流连,蜡染、牛角梳、手袋等饰物,波波糖、腊肉、臭豆腐等小吃,状元府、碧云寺、古城墙和古建筑,都令她把旅途的辛劳给忘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就只有波波糖的香甜,臭豆腐的怪味,牛角梳的小巧,小花手袋的漂亮了。因为她喜欢,他就陪着她看,给她买,她心中对他渐渐地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心中感到了一种温暖——谁说过,小礼物对于女人非常重要,它给予的是一种重视、一种信息、一种感觉。

车在黄昏时候终于到了他的城市,这是一个漂亮的地方:整洁的街道,漂亮的街心花圃,花圃内有许多水泥铸就的“书本”——每一本书上都有格言警句——好一个文化氛围浓厚的城市!

他笑着问:你说是去饭馆吃大餐还是到小吃夜市尝小吃呢?

李之瑶对贵州小吃盼望已久,网上查阅过了,什么米皮春卷、油炸臭豆腐、串串香烤肉、丝娃娃,听听名字就足以让你垂诞三尺啊!马上说:品尝小吃去吧!

小吃夜市里已经是熙熙攘攘,在老板和老板娘的热情特有招呼腔调中拣一处当街门面坐好,看了菜牌,仿佛网上查阅到的都品尝过了,她看见邻座有人在吃一种漂亮的饭,就说:就吃这个吧!抽风机的呼呼声伴随着铲子炒锅的嚓嚓响,一会儿两碗色彩鲜艳的“怪路饭”就端上了桌面。她也终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所有材料:深绿色的菜叶、浅绿色的青椒、粉红色的腊肠、淡黄色的鸡蛋、鲜红色的辣椒、黄灿灿的甜玉米粒、葱绿的豌豆粒,白色的米饭浸满了红色的辣椒汁,吃上一勺别提有多么带劲了!

他们终于走在沐浴着柔和灯光的街道上了,这时候没有一丝风儿,花圃和街道两旁的花草树木安静得出奇。他不再牵着她的手了,而是一只臂弯将她轻轻搂着。他们不再说什么,仿佛所有的话都在网上说完了,现在的任务就是像花木一样静静地感受心与心的交流、身与身的温暖,只需要紧紧地挨着,慢慢地走回家去。他们此时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着彼此的心跳声,他就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开门,上楼,从一楼开始,他一直扶着她,到了二楼的楼道拐弯处,他突然蹲下来,对她说:今天你一定累坏了,来吧!我背着你上楼去!不容她躲闪,他就把她揽在自己宽厚的背上了。

伏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温暖,呼吸着他的男性特有的体味,一种久违的感觉迅速像触电般弥漫了她的全身心,一种叫感动的思绪湿润了她的双眸!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

四楼,他的书房和卧室,他把她小心地放在沙发上坐好。

你别动!他疼爱地对她说:长途加上不休息地游玩,你很累了的!

她真觉得累了,他给她擦脸、洗脚,然后把她抱到自己宽大的床上,她始终没有动弹。他自然地做这一切,她很自然地享受这一切。

这一夜,他先是让她舒服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她沉沉地睡着。他听着她均匀的轻微的鼻息,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静静地耐心地等她醒来。醒来,已经是月满西楼。多少年了,不曾有过这样动情、动容的夜晚,她依旧闭着眼睛。他抚摩着她的唇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他感受到双方都是需要温暖的灵魂,恍惚之间他觉得,越是接近她,就越是疏离了自己,那一刻自己消失了,融化了。风再起时,窗口泻进一小块偷窥的月色,窗帘浮动,又把月色挡了回去。

第二天,太阳爬上了他的楼顶,她就看到了他的大大小小的盆景了,看到了他的城市了,当然更多的是看到了他开心的笑脸。

她已经不记得两天后自己回来的许多常规程序了,然而,许多细节却在以后的独处日子里变得很清晰:他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直到她上了火车 ……

当然,他们依旧在电脑前敲打着心事,他们谈到调动的艰难,谈到工改后的高薪,谈到退休的不舍……

相隔千山万水,他们最终和所有网上有情人一样,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和绵绵无绝期的思念。

这么多年,李之瑶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不用一日三餐在厨房里去演奏锅碗瓢盆协奏曲,不用为男人脏兮兮的衬衣领去搓红柔弱的双手,不用为三姑六婆的应酬来往去大伤脑筋。能自由地支配自己下班以后的所有时间,这是和她喜欢写文字的爱好无疑很吻合的一种生活模式,她甚至惊奇于,偶尔有男女同事到家拜访时,她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呢?及至人走了,她竟然有说不出的轻松。

婚姻,对于李之瑶来说,已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生活改造一个人的力量竟然这么神奇!可是,生活,又是多么喜欢开玩笑,当你想要某种东西的时候,它很吝啬,当你不是很强烈需要某种东西的时候,它却悄悄送到你身边。

遥远的网络爱情之花,只在夜晚的电脑里开放。而生活是要继续下去的,李之瑶虽然不倦不累地和“晚风了无痕”继续聊着心事,但是,当同事叫去喝茶、唱歌等一应人情往来时,她依然很高兴地赴约。

这天,同事老董笑眯眯地对她说:你还挑到什么时候?我介绍我哥哥,你看不上也就罢了,他现在已经结婚多年,很幸福。你也应该实际些,可别挑花了眼啊!

李之瑶笑着打趣:你关心一下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手上还真有合适你的人选!——老董掏出电话的速度,李之瑶都吃惊。

电话打通了,老董的内弟的战友——今晚要和李之瑶相亲的人。

今晚她心情特别好,劳累了许久小说终于写完,而且编辑很满意,马上变成铅字了。得好好打扮一下,自我感觉也清爽呢,至于将要见到的是谁,她没有往心里去,反正和所有的相亲对象一样,不过是个单身男人而已!

穿什么衣服呢?嗯,对,大腿上绣有大朵牵牛花的紧身牛仔裤,加上红色作底黑色镂空长袖圆领T恤,时尚中藏有些许正统,哦,领口有点低,脖子显得空了些,得找条丝巾扎起来。于是,翻遍衣橱,大小长短丝巾都有,可是没合适这件衣服的颜色,得找一条纯白较短的,能扎个蝴蝶结就好。她胡乱地把专装过期小玩意的大口袋倒了个底朝天,猛然发现,一个装有丝巾的透明小袋,撕开,洁白的丝巾柔软嫩滑,竟然大小长短正合适。猛然记起,这丝巾是十五岁读高中时候,一个外号叫“大将”的死对头男同学赔罪送的!竟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不由笑了。匆匆扎了个漂亮的结,把纯白的结移动到颈的侧面,白色透明的蝴蝶结在颈项间飘荡,整个搭配使脖子和面庞显得无可挑剔。

这时,催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她马上出门。

这是一个叫“花事了”的KTV,古色古香。走过高高的泛着温暖的粉红色灯光的服务台,她径直朝那个叫“馨兰”的包间走去,老董和女同事菲还有主角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她的出现,使三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老董马上介绍:这是我同事李之瑶,这是我内弟的战友,项辉……听到这个名字,李之瑶展眼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大将!

对方也吃了一惊:黄毛丫头,原来是你啊?!接着连声高兴地说,好啊,真好啊!竟然是你!说着说着,他的大手就朝她的头发抚过来。她本能地把头一偏,他摸了个空,于是笑着说:黄毛丫头,你放心,我现在不会乱扯你头发啦!我是想轻轻地摸一下而已!李之瑶望着这个高大英俊的昔日男同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时光一下倒流,回到高中时代。

那时,李之瑶比同龄女伴成熟都晚,十五岁的女孩,瘦小,头发又细又黄,不扎起来的时候乱蓬蓬的,扎起辫子长长短短的细黄头发就暴露无遗。

他就坐在她的后面,牛高马大,可是心性还是很小,属于外表成熟内心懵懂的大男孩。他老喜欢拿她寻开心,时时在上课或者课间来一下恶作剧,诸如在她的座位上放一条大青虫啦,在她站起时悄悄抽走凳子,让她跌个底朝天啦,最多的是轻轻地扯住她的一根细黄头发,渐渐用劲拉扯让她疼得哭了 ……

那时真讨厌他啊,经常给他白眼,而这个不长记性的大男孩,屡错屡犯。他叫他“黄毛丫头”,她以牙还牙叫他“大将”——这不仅因为他的个子全班最高,而且他嗓门大,力气大,在排队发饭的时候,把别人轻轻一挤,人就歪过一大片,他老兄则捷足先登。

她的语文学得好,作文几乎是班级第一,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每每这时,大将就显得不屑一顾,哼哼地直小声打岔。大将的数学很好,不怎么努力,却经常是满分,大将在数学考试后的张榜公布时总是得意地炫耀自己:我是高智商,有些人是瞎想象,叫空想!——他指的是李之瑶,他的语文不好,常常要偷看她的试卷,她就是不让他看,所以他们是水火不相容的对头冤家!

到高二的第一学期,她并没有长得高多少,头发依然细细黄黄的,只是稍微地白净了一点,而大将,长得更高了,因此在编座位时,他被老师编在了最后一排。她排在最前面,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讨厌鬼了!

可是,她想错了,有些人天生就是一些人的冤家!他远在教室的一隅,却依然没有忘记欺负她。

记得那天,妈妈叫人从老家捎来一个纸包,展开,是一条粉红色的丝巾!那种粉色很特别,像天边透明的彩霞,若有若无,十分漂亮!女同学你看看,我瞧瞧,都赞不绝口。

丝巾是爷爷买的。初二毕业的时候,她随着爷爷赶集去,对卖丝巾的柜台依依不舍,只是当时爷爷的钱买了肥皂盐巴,再也不够帮她买那条丝巾了。天知道,爷爷要帮人编多少只筐子,才攒够买这条丝巾的钱!

大将自然对丝巾也很感兴趣,因为它是李之瑶这个冤家死对头的,大将看着女生们传来传去地看,乘人不备,一把搶过去绕着教室跑。她连忙去追,男女同学在一旁看热闹,各为阵营地支持自己的同胞,有人参加进来抢夺丝巾。教室里顿时乱成一片,不是钩翻了椅子就是撞歪了课桌,“加油!加油!”的助威声此起彼伏。突然,丝巾钩住墙上的铁钉,大将使劲一扯,撕成了两片!

在老师办公室里,大将被判令赔偿李之瑶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巾,眼睛红红的她也只好默认了。

大将的丝巾,赔偿到她的手上的时候,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他们已经分了文理科班进行复习,大将在理科班,她在文科班。丝巾不是粉红色的,而是纯白色的。

高考过后李之瑶考上了大专,大将则终因不怎么努力而回家,后来据说招工进了企业,不久,参军到了部队,还参加了局部维和。

再次重逢,在今晚,已经是二十五年后:她经历了坎坷,有了许多感慨,大将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脸上多了不少沉静。

而他们共同的阅历,无疑是冲出了围城。

大将说,从部队回来,我就进了安监局,听到你的消息,但是一直没机会见面呢!想不到世界这么小,又这么漫长!——哼哼,他健谈多了。

别说那么多了,两个人合唱一首!老董和菲一起怂恿。

唱什么呢?黄毛丫头,不,现在是一头黑发,丫头,唱《同桌的你》好吗?大将讨好地问她。

大将很有篡改歌词的功夫,他唱:老师们早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来相亲,才想起同桌的你。我想把你的长发盘起,我想给你做件嫁衣,啦啦啦啦啦啦 ……边唱边笑着向她调皮地眨他的大眼睛。

那两个同事听了哈哈大笑,李之瑶气得直捶大将,大将这回并不恼,直把身子蹲矮了,说:丫头,你捶吧,把我以前欺负你的种种不是给补回来!她马上缩回了手。

大将这回发现了新大陆,他一把扯住她的白色丝巾惊呼:丫头喂!你的丝巾是我送的啊!你知道吗?为了它,我妈妈罚我洗她单位的多少麻袋吗?两百个!每个五分,我洗麻袋手都红肿了啊!才挣了十块钱,我气得在丝巾上做了手脚,你看你看 ……

是啊,丝巾的一角有一个显眼的大红点——大将说,我用红墨水给点的!当时本想弄多点,可是怕老师骂!大家听了一起哈哈大笑。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定情物十五岁就给了呢!来,大家喝一杯!庆祝今晚的有缘人重逢,老董推波助澜地举起红葡萄酒杯子,大家一饮而尽。

大将放下杯子,郑重其事地望定李之瑶说:我真没想到,今晚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场合遇见少年时代的伙伴!但是,大家都经历了很多的人和事,我们已经不是对方的唯一,这很无奈!你一直很优秀,想必心中此刻还有另外的一两个值得怀念的人,今晚以后,我想走向你。李之瑶,在你同事面前,我想对你说,离开的,都是不爱的!

离开的都是不爱的,这话真不错!凌潇潇如是,“晚风了无痕”如是。那么,在身边的,就一定是爱情吗?

谁说的,男人单身是因为他没本事,女人单身,是因为她没爱上。没爱上任何男人的女人的对手只有回忆,李之瑶可以知道,大将亦是如此,因为除了少不更事的同学之情,他们有一段长长的岁月空当,这当中不曾有过心与心的交流,两个人的相亲似乎是生活的轨迹重合了,其实不然,此时,只是同学遇见了同学,相亲遇见了相亲而已,他们的心态,他们的人生,已经沧海变为桑田 ……今晚,大将扔过来的那颗感情之石激不起她心海的半点涟漪。

此刻许茹芸的歌声响起,同事菲拿起话筒跟着调子唱起来:

是谁导演这场戏

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责任编辑 坛 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