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马
黄河在这拐了一道弯,拴在了马脖子上。
落日被流水搁浅,披挂起一声声嘶鸣。
源头有缰绳,就要时不时回头
啃食天边没日没夜吹风的草。
黎 明
是谁动了我的生物钟?
拨快了我血液里滚烫的一分一秒。
我身体里的黎明,比窗前的黎明
醒得更早,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拉亮了我关闭的灯。
有人穿上了我脱下放在一旁的衣裳。
有人拽着我的影子继续夜行。
披荆斩棘,泅渡险滩,在曙光破晓之前
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爱的花朵,就有恨
已经瓜熟蒂落了。
以往的默契是多么天衣无缝,我的小黎明
总是迎合着大黎明,一天的开始充满着激情。
昨日,我又失败、沮丧地缴械投降。
我的哀怨十分盲目,我看不见我的宿敌。
我开始惧怕黑,惶恐墙上的滴答声。
临睡前,总要服下两片白色的小月亮。
医生说:“每天坚持,一月之后,会让你的
日出回到从前。”
鹰
假如这一页可以翻去。
假如在另一页上种下荒草。
就有垂涎三尺的风探出身子,
警觉的野兔竖起耳朵。
假如你是我多年前的邻居,
熟悉又陌生的狩猎之人,
寡言少语,且我行我素。
偶尔也会坐在石头上伤神。
偶尔也会吹几声轻松的口哨。
你我之间只隔着一片天空。
在秋雨连绵的滴答声中,
有时我会想起你,
但未必你会记得我。
晒炊烟
回放是清晰可见的:
早晨或黄昏飘散的一缕缕炊烟,
又见水磨间的青稞洒落了另一层雪。
回到尚未点燃的火塘边。
回到并排贴在矮石墙上的牛粪饼。
回到捡拾装满的背篓里。
回到牛嘴里、胃里的咯吱声。
回到一面向阳的山坡,背对背的身子也知暖知热。
涉水挥鞭总是在抽打空寂的吆喝。
还原到一面山坡,三月的雨水
最初发芽的炊烟竟然有着嫩绿的颜色!
阿木去乎的乌鸦
不能再小的一个村庄:阿木去乎。
首先映入眼帘:两三座牛粪堆积起来的塔。
一条小路婉转其间,拨开草丛,裸露泥土
直至每家低矮的屋檐下。
每次经过,都仿佛与世隔绝。
每次经过,都让人心里一颤……
那安静,出奇的安静啊——
被几只低空盘旋的乌鸦叼着。
禅定寺
肯定与佛有缘,与别处的不同。
几只鸣蝉,蛰伏一段矮墙的草丛间。
它们肯定在最小的寺院里打坐,
身穿最小的袈裟,敲击最小的木鱼
也燃世上清苦的香火。
我想,它们齐声诵经,但内心已沉静如夜。
一阵凉爽的风吹来,使过往的朝拜者
不再有夏日的炎热和郁闷。
当仰望的目光从阿米日公神山落下,
夕照正越过寺院的金顶,
在最低的尘埃中轮回。
阿垅 作品散见于《诗刊》《上海文学》《文学界》《散文诗》《中国诗人》《人民日报》《甘肅日报》等报刊,入选《中国年度诗歌》《新时期甘肃诗选》《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散文诗人》等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