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性别”视域下的技术实践

2018-09-10 12:07易显飞黄芳萍
关键词:社会性别

易显飞 黄芳萍

[摘 要] 在技术的社会建构论视域中,技术实践是浸染着“性别化”特质的。社会性别因素对技术实践的建构,既表现为技术实践主体与客体的“性别化”;也体现在性别因素对技术实践中的技术构思、设计、创新、扩散及使用这一过程的全面嵌入。基于“性别和谐”的技术观,是技术实践的应有之义,应采取多种方式推动其实现。

[关键词] 技术实践;社会性别;技术与性别

[中图分类号]B8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6121(2018)03-0033-05

“性别”是女性主义理论关注的核心范畴,而“技术与性别”是女性主义技术研究关注的焦点问题。在女性主义学者的视野中,“性别”不是作为一种“分类”而是作为一种“等级差异”存在的,她们从未放弃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角度去追求两性平等。在多数女性主义技术研究者看来,相较于其它领域,在技术领域男性的权力与地位普遍高于女性。[1]女性即便进入技术领域,也主要从事技术含量低的辅助性工作。[2]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如果从社会建构论的视角来看,以“性别分析”为核心,会发现技术实践是浸染着“性别化”特质的。[3]本文首先拟从事实层面描述技术主体与技术客体的“性别化”表征;再深入探究性别因素是如何介入技术构思、创新、扩散以及使用过程中的;最后提出基于“性别和谐”视角的技术实践路径。

一、技术实践主体与客体的“性别化”

技术实践主体是指技术产生、发展、应用和完善过程中起主导性作用的角色。[4]技术作为人的主体性的一种展现,必然渗入了主体的诸多因素。作为人工制品的技术实践客体,集物理性、功能性、价值性于一体,包含了人的某种“目的性”特征。在女性主义看来,“人”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存在性别属性差异的。在技术实践领域,不同的性别主体存在不同的“技术关系”。在已有的刻板印象中,“男性与技术”的关系通常被假定为“相互兼容”;“女性与技术”的关系则通常被假定为“相互排斥”。技术被描述成具备机械的、理性的、科学的、精准的和充满挑战性的等特质,因而从事技术工作的人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有逻辑性的、非情绪化、富有冒险精神的男性;而女性因其柔美、感性、情绪化的生理特征,往往扮演着“贤妻良母”的居家型社会角色,不适合从事技术领域的工作。从古代工匠技术的师徒相传、父子相传;到近代工业技术中工人日积月累的经验提炼;再到现代信息技术时期的高精尖技术工程师;大都是体力与脑力的完美结合者——男性。不可否认,随着信息技术时代的到来,新技术对体力的要求已降低到最低限度,这为女性平等参与到技术领域提供了新的可能。但现实却是,女性仍处于技术领域的边缘地带,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女性始终处于技术领域的“缺席”状态,这种状态被表述为技术实践中的“性别鸿沟”。这种鸿沟的出现,不是天生的,而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如从基础教育开始,到系统的专业技能培训,再到最终选择技术领域的职业,男性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来自家庭与社会的期待与鼓励,而女性往往则面临各个时期、各个方面的质疑和否定,长久以往,“技术职业管道”從输入到输出,男性的优势就在不断扩大,导致技术实践主体的“男性化”特征非常明显。

技术客体一般理解为技术主体所创造的技术人工制品,具有结构与功能的二元属性。这种属性一方面受自然法则所支配,另一方面受主体因素的影响和控制。[5]技术客体的功能性承载了技术主体的目的性,不同性别主体的意识对创造出不同功用性的技术制品产生影响。学者胡平在其著作《遮蔽的美丽——中国女红文化》中研究了“女红”,认为“女红”是指女性借助一定的工具(如织机)所进行的造物活动及其结果,是以女性作为制作主体的一种“生活技术”,是有明显性别特征的妇女的技术实践活动。[6]女性主义技术研究学者理安·艾斯勒(Riane Eisler)在其著作《圣杯与剑: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未来》中研究了技术人工制品的性别差异性。她将技术分为“圣杯”(the chalice)技术与“剑”(the blade)的技术,“圣杯”(the chalice)技术代表的是女性占主导“谋求维持和改善生活的技术”,“剑”(the blade)的技术代表的是男性占主导“实施毁灭和统治的男性化暴力技术”。[7]两种技术在形式、功能、价值取向上均存在很大的性别差异。许多技术哲学研究者将技术制品看作是身体的“自然延伸”,如技术哲学家芒福德对“容器技术”的界定,证实了确有“性/性别”特征差异的技术制品的存在。主体与客体互相建构,强化了这种性别化的趋势,带有性别特征的技术实践主体会“有意”、“无意”的将自身性别意识嵌入到技术制品中,这种基于性别差异的文化价值或显性或隐性的融入技术客体中,也因此产生了或积极或消极的影响。

二、技术实践过程中性别因素的嵌入

“行动者-网络”理论通过对“社会-技术”的描述指出,某些“行动者”如何成为决定技术发展方向的决定者,而其他“行动者”则处于这一决定权力之外。[8]这些具有技术决定权的行动者在技术构思阶段,就已经将自己的情感意识和价值判断(包含性别方面的意识与价值)刻写进将要成形的技术制品中。可以说,技术从来都不是价值中立的,也不是无性别的,工业的、商业的和军事的技术在某种意义上均是“男性化”的。技术制品所代言的正是以男性为主体的技术设计者的思想和意图。在技术建构论者看来,技术构思阶段被排除在外的最大群体便是女性。男性群体在技术构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设定了具有男性特质的技术标准,缺乏对女性文化与女性特质的关怀,技术的二元性别文化也无法完全被呈现。事实上,女性特有的文化和思维方式可以对技术构思施加有益影响早已被诸多技术史研究者们所证实。技术构思不仅应关注技术制品的理性化、专业化、智能化、功能化等,也应讲究其艺术性、感性化及自然化的理想状态,而后者正是女性文化所具有的特质。特别是在现代高科技带来的“冷机器”时代,女性从生活视角出发,在关注结构与功能的同时,更能够关注技术对于生活本身及后代长远发展的意义,在技术构思中努力寻求功能与艺术的平衡点。与男性在技术设计中的旁观者角色不同的是,女性通常以“自省”的方式来感知技术构思,使技术制品更富有层次性、情趣性和多元化。尊重、理解和支持女性在技术构思阶段中表现出来的创造力,可以为更多专业技术女性提供平台,不断拓宽技术设计范围、深化技术设计内涵、提升技术设计品质,更好地造福人类。

技术创新是技术的呈现或展现方式,它不仅包括技术发明,还包括技术发明应用于社会的过程。[9]技术是在技术创新中存在和体现的,是包括性别因素在内的各种社会因素“汇聚”的结果。考察性别因素在技术实践中的作用,也要考察技术应用中“遭遇”的社会性别问题。技术因素一方面构建出周围的客观世界,展现出“人-技术”的互动;另一方面也在性别层面构建出“人-人”“人-社会”的关系。[10]

技术扩散是技术实践过程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它不仅取决于技术成果本身所包含的先进性和实用性,而且与扩散方式和扩散主体密切相关。技术扩散除了通过面对面的技术交流来传播,更主要的是通过各种大众传播媒介来扩散。从“技术与性别”的角度而言,“注重性别参与式”的技术扩散有利于将技术与社会性别结合起来,使技术扩散形式更富多样性和灵活性,既从源头上关注技术扩散主体的性别因素,又从技术扩散的受众群体中考虑性别因素。这种扩散方式有利于提高女性的参与程度,减少女性在技术扩散中的二次转接,避免关键技术在二次转接中被流失和遗漏,一改女性在技术扩散中的从属地位,使女性获得完整的新技术。可以说,加大技术扩散中的“性别敏感度”,有利于提高女性对技术的掌握和运用,提高女性在技术中的决策权,使得两性公平参与和平等受益成为可能。

女性主义技术研究者们在探究性别因素对技术实践过程的介入时,对技术使用中的性别因素关注较少。一项新技术的使用到底是造福人类还是毁灭人类,关键在于技术使用的主体,技术使用者同样是伦理责任主体。[11]不同性别的使用者在还原技术制品或技术文本所负载的技术设计、技术创新意义往往是不相同的,与技术设计者不同的是,技术使用者处于技术的另一端,虽然不能直接左右技术本身的发展,但是在对技术制品的使用过程中,也会反作用于技术的构思、创新和扩散。在女性主义技术研究领域,学者们不断颠覆原有技术使用者的范围,把原来聚焦于工业技术、军事技术等高、精、尖的技术界定拓展到家用技术、美容技术、医疗技术、教育技术等各领域,这样女性群体就大量地进入了技术使用者范围。事实上,越来越多的技术专家们走出实验室、走向市场,注重用户体验,第一时间收集不同性别的技术使用者的反馈意见,并对原有设计进行回炉再造。在技术建构论看来,这就是技术使用者赋予技术制品的“解释的灵活性”,从而使得技术制品在使用过程中被赋予新的解释甚至被改变,进而反过来影响技术设计和创新方向。在这个意义上,作为技术使用者的女性群体正在逐渐渗入技术实践中,从被动的“接受者”走向“施动者”,改变技术实践中不合理的性别张力,为重构性别因素更和谐的技术提供可能。

三、推动基于“性别和谐”的技术实践发展

性别是技术不可或缺的重要思考维度,基于不同的性别观会产生不同的技术实践。“无性别感”体验的思维模式将导致技术领域的性别问题丛生,而基于“性别和谐”的技术发展观,是技术实践的应有之义。“性别和谐”主要指性别关系的和谐,与性别矛盾、性别对立相对应。[12]它是性别关系平等、互补与合作,并在全社会形成一个平等、公正、和谐的社会环境,是实现社会和谐的重要条件,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它反映的是一种更为理想的可持续发展的两性相处的存在形式,是一种新型的男女相互依存、和睦共处、共同进步发展的性别关系。“性别和谐”应成为衡量技术實践领域是否健康发展的一项重要标准。要实现技术实践的“性别和谐”,可以尝试着从以下几个方面努力:

首先,应从性别文化上消解传统的“男性气质”主导下的技术话语体系。这有助于改善技术领域中女性的弱势地位,为实现良性的两性和谐发展做好理论铺垫。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不仅充斥着对女性群体的歧视和误解,也夸大了男性的有效作为,对男女两性的身心健康、能力发挥和全面发展都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因此,我们应该努力消除刻板印象中的性别角色分工,抛弃迂腐的、陈旧的男性本位价值观,调整女性的社会价值和家庭价值的统一性,通过国家和市场这双“有形”和“无形”的手,增加社会各阶层的性别敏感度,营造改变社会性别关系的环境。从文化内部和外部同时着手,既颠覆传统性别文化中男权统治下资源配置向男性倾斜的不合理的文化基础,消解技术领域中具有“男性气质”的传统主流文化,揭露男性在这种文化下对自我性别的约束和对两性不平等的默许和认可。还要从文化外部消解“男性气质”,文化的滞后性,或文化与社会经济发展不相适应都较为明显的制约技术领域中的性别平等与和谐。无论是在技术类的劳动力市场,还是家庭生活中,带有男性气质的“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性别意识一直都存在而且影响深刻。可见,非常有必要构建平等、互补、合作的“和而不同”或者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适度融合的“技术新文化”。

其次,在设计理念上应促成“性别差异”的技术设计实践。技术设计在技术发展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随着工业设计被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技术设计所受到的关注和面临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不同性别使用者的需求刺激了产品的更新换代的频率,推动着设计的不断发展,技术理念和技术产品设计的发展也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男女两性差异的普遍存在也促使产品的性别化发展成为一种必然的趋势。从两性不同的生理、心理结构出发的“性别化”的技术设计,更多地还原了技术在性别角度的“和而不同”。探究性别差异对技术设计的影响,可以在性别层面优化技术,使技术设计更具有人文性。如果技术设计者忽视不同性别的差别化需求,则可能使这种设计带来诸多负面影响,导致技术制品的“非人性化”。技术设计者在树立产品理念时,应该特别注意技术使用者的性别导向因素、性别的审美因素、性别的人机因素、心理因素、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及其变化趋势,采取适宜的技术设计策略。因此,将性别差异视角引入技术设计中,正视女性需求,重视性别差异具有必要性。

再次,从教育上推动女性技术人才的培养。女性技术人才是技术人力资源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13],女性技术人才具有独特的优越性,她们的培养是技术领域至关重要的一环,关系着国家人才强国战略实施的成功与否。[14]在基础教育阶段,注重课程、教材、教学内容、教学方式乃至硬件设备和学校氛围的“因材施教”,培养教育领域中的“性别敏感度”,营造“性别平等”的校园环境,培养教育工作者良好的性别平等意识,避免性别偏见。在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中,应想方设法培养女性参与技术活动的兴趣,提高女性的技术实践能力,弘扬技术女性的榜样力量。可以说,技术领域的女性人才的数量增加与质量提升,将从结构上改变技术实践的性别一元化状况。而这种结构的改变,意味着从技术构思到设计、创新、扩散等所有环节,女性参与的比重越来越大,产生了技术实践主体的二元化结构。新结构的形成,将彻底打破技术领域的男性垄断地位,女性文化与女性特质将多渠道、全方位嵌入技术实践中。唯有如此,“性别和谐”的技术实践方能真正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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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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