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慢慢来

龙芊霓

子承父业，在中国来说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很多人会认为孩子是父母的缩影，一些父母甚至会不自觉地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将自己的一些人生理想映射于孩子身上。

每个家长对自己的孩子都充满了期待。一些家长选择要求孩子上各式各样的培训班，给孩子拟定一个又一个的成长目标……这些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从一出生，父母们就开始帮他们谋划未来的蓝图。而还有一些家长认为，孩子的童年应该是自由的，作为父母更需要的是保护孩子的天性，让他们在健康的環境下自由成长。

李伟年就是这样的一位父亲，事业上的李伟年拥有多重身份，他在珠海本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学校老师、珠海首个民间艺术家群体“九号仓”创始人、多项民间艺术活动策划人，珠海民间原创艺术的重要推动者……他对自己的孩子的教育方式很自由，与其强行将自己的影子强压在孩子身上，他更愿意为孩子营造足够的自由的空间，耐心等待孩子自己成长。

让孩子随天性选择兴趣

李伟年对待孩子的教育方式，或多或少与他自己的童年成长经历有些关系。李伟年是个“70后”，他出身的那个时代儿童教育远不像现在这样被家长所重视，对孩子大部分采取放养的方式，李伟年的父亲对他的引导很直观，“愿意读书，那家里就送你读书，不愿意读书，那就好好出去工作，人安全就行。”

李伟年的童年，家人并没有特别培养他的绘画能力，在他的儿时回忆中，娱乐游戏几乎是奢侈品，正因为如此，绘画成了李伟年幼时的娱乐项目。“当时偶尔能去看一场电影，那是动态的画面，每次看完电影心情激动得不得了，回家根据电影画面，用瓦片在地上涂涂画画。”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李伟年仍然会兴奋得用手在空中比划。也是当时的条件有限，恰好为他营造了专注于绘画的环境。

谈及对儿子的教育方式，李伟年幽默地回复：“我也没有什么当父亲的经验，也还是头一回，刚刚做了6年的爸爸。”李伟年的儿子虫虫，出生于2012年，是个有点调皮的小男孩。他所身处的环境与当年的李伟年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文化多元的时代，信息从各种渠道传播，摆在孩子面前的选择也很多。李伟年感慨“现在是时间碎片化的时代，人们被太多琐碎的事情分割了生活时间，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很多成年人都难以集中时间和精力专注一件事，何况是孩子。”

回想起自己学画的经历，李伟年道：“在我的童年时期，家人没有能力为我提供专业的绘画辅导，但是对于我在学习绘画过程中物质上的诉求向来都是尽可能地满足。”在李伟年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并没有给他施加过什么压力，直到李伟年上小学，家里看他确实喜欢绘画，才为他请了一位美术老师，但是对他依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李伟年喜欢，那就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为他提供兴趣成长的空间。现在的一些父母，在孩子提出想要学习什么技能的时候，会对孩子提出一些相应的要求，例如考级或者参加比赛。当时李伟年的父母并没有这么做，这种无压力的学习氛围，让李伟年对绘画兴趣越来越浓，童年的李伟年在绘画的世界中找到了自由童真的快乐。

或许是因为自己童年的经历，李伟年对虫虫的兴趣爱好也没有太严苛的要求。“虫虫对绘画的兴趣不高，不过无论是听音乐还是画画，我都没有去刻意引导他，更希望鼓励他的天性，让他自己做选择。”现在的选择有很多，但是虫虫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他主动和爸爸说想要学习围棋，李伟年一如当年父亲支持自己一样，在虫虫主动做出选择了之后，他为虫虫报了围棋班，“他和我不一样，我对数字很迟钝，而他对数字比较敏感，在计算上很有天分，虫虫现在就能做两三位数的加减法了，其实围棋也是计算的一种。”虫虫虽然活泼好动，但是围棋能让他专注下来，李伟年偶尔带虫虫到工作室，性格开朗的虫虫并不认生，他还会主动找人和自己下围棋。

很多家长在面对自己孩子的童年时，潜意识里都有弥补心理——自己童年缺失的，在孩子身上弥补回来，也可以解释为一种父母的爱，自己没有得到的美好东西，希望能让孩子感受到。一些家长会给孩子买很多的玩具，或者为孩子提供各种各样的丰富选择。“时代每天都在变化，孩子的成长是无法把握的，顺其自然，他喜欢我们就引导，他不喜欢也没必要强求。”与其将成人的意识强加于孩子，不如耐心等待，让孩子自己做选择。

陪伴是最好的父爱

等待，在孩子的成长中并不意味着撒手让他肆意野蛮生长。李伟年认为在等待的过程中，陪伴孩子成长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这与他的童年成长中潜移默化的家庭教育有着潜在的联系。李伟年记忆深处有无数个幼时练画的夜晚——月明星稀，一家人用过晚餐，李伟年的爷爷就会帮他把绘画用的笔墨纸砚一一排开，李伟年自觉到桌前练习画画，而爷爷和父亲此时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作画也不多言。每次他练习完了，甩笔就拍拍手溜去休息，而爷爷会再次默默地帮他把笔墨纸砚一件件收拾好。这样无数个相似的夜晚拼凑出了李伟年的童年练画的生活。黑夜中，祖孙三代无需多言，各有分工，静静地互相陪伴，守着孩子一夜一夜的进步，这样简单的时刻，是属于李家三代最单纯的亲子时光。直到今天，李伟年已为人父亲，他再次想起这段记忆，感慨：“家人的陪伴确实很重要，当时爷爷和父亲就是这样陪伴着我练画。”想到自己当初总是画完拍拍手就走人，留爷爷在身后收拾的场景，李伟年还是会像个孩子般露出笑容。

每一个孩子在母亲的肚子孕育，从一颗种子长大，长出小手小脚，最初的感知就是在母胎里发生，那是每个婴儿最熟悉的环境：温暖，安静，舒适的水中世界。当孩子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猛然间置身以一个明亮、寒冷、纷乱、喧哗的新环境，鼻腔、口腔和肺部又初次受到自然界空气的刺激……突然置身于截然不同的环境，这些无一不让孩子幼小的心充满了恐慌感，孩子在出生的第一声啼哭，是他的心灵因为环境变化受到重创的表达，这是为什么孩子特别需要父母的陪伴的原因之一，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安全感缺失的痛苦。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渴望父母的陪伴，是天性使然。

李伟年在生活的点滴里能感觉到虫虫的孤独，虫虫经常在外面与小伙伴们玩耍不愿意回家，他也渴望小朋友能到家里一起玩，若是能和爸爸一起去找小伙伴玩就开心得不得了……正是意识到这些，李伟年想在孩子成长的阶段多陪陪他，工作再忙也尽量晚上回家吃饭，晚餐过后能与孩子拥有一段简单的亲子时光。虫虫也会说出“爸爸整天都在上班”“你是不是又要上班？”这样让李伟年哭笑不得的話，面对孩子的疑问，李伟年也感到无奈，为自己忙于工作忽视了孩子而感到歉意。

一天仅24小时，既要顾及工作，又要陪伴孩子，再加上各种琐碎事情的拉扯，对大多数父亲来说，陪伴孩子成长的时间并不多，在很多的父亲身上，都会发现他们对孩子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自从有虫虫之后，李伟年的个人时间变得极为奢侈，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对孩子的陪伴是远远不够的，想方设法挤出一些时间来陪孩子成长。

周末的时候，李伟年会抽出时间带虫虫多去接触大自然，露营、爬山、亲子游戏……这些对于虫虫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上次去户外玩的时候虫虫已经能独立锯断一根竹子了。”说到这里，李伟年脸上露出对儿子的惊喜与骄傲，他拿着手机翻出虫虫的照片，照片里的六岁的小孩正在专注地一手扶着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竹子，一手拿着小锯子，李伟年蹲在在虫虫身边看着，这样简单的陪伴，是父子之间共同成长的珍贵记忆。

和孩子的相处不是科学，父母不应当是科学家。现在有太多声音对孩子的童年发言：传统的远虑、商业机构、学校关于秩序和规则的训诫，还有家长自己的成见和焦虑。这是一个不断自省和自我否定的过程。在微博上，一位因育儿心得分享而颇受网友关注的妈妈的签名是“做妈妈是一种修行”。还有一位父亲称这个过程是“一名普通父亲的自我救赎”。这真是沉重的偈语，父母要凭一己之力，涉险越过海格力斯之柱，陪着孩子又尽量少打扰他，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任务。

耐心守护孩子

孩子出生就是一张白纸，家庭教育就像是家长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有橡皮擦，每一笔都要小心翼翼。即使是画家李伟年，他对虫虫同样有着担忧，“孩子是一份无法把握的艺术品，艺术品做失败了可以重做。孩子会担心因为自己的教育不到位，导致他将来被社会抛弃。”

在这个充满竞争的时代，很多父母和李伟年有着同样的担忧。作为父母，他们本能地意识到，儿童天性的美好，应该鼓励孩子珍惜当下的童年；但同时又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体会到，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童年通常承担着“为未来生活做准备”的重任，如果此时懈怠，将来可能会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来弥补。争还是不争？争取势必会带来焦虑，不争取又担忧自己的子女不够强大，将来会被推到社会的边缘。

虫虫现在跟小朋友相处的过程会遇到一些小挫折。一次李伟年带他去沙滩玩，虫虫想跟年纪比他大的小朋友玩，却总是向别人撒沙子来引起大家的注意，其他孩子自然对他避而远之，这让虫虫很沮丧。事后李伟年把虫虫叫到身边，批评了他向其他小朋友撒沙子的行为，再教导虫虫：“你向其他小朋友撒沙子，他们会觉得你是来捣乱的，你需要学习配合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李伟年点到即止，年幼的虫虫或许对这些话似懂非懂，但是李伟年看来，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体会摸索，他就会找到自己最舒适的方式与人相处。

“我并不希望孩子太世故，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状态，是一种恶性循环的生存方式。”李伟年更多的是希望让虫虫去做真实的自己。很多家长会感慨基因的强大，认为孩子就是另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但李伟年认为孩子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虽然身体里有相同的DNA遗传，自己与孩子成长的时代背景不一样，每个孩子都应该是不一样的，孩子的生性无法把控。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孩子的不同之处，正如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无法搬照。

“现在很多心灵鸡汤式的成功学理论在传播。我觉得不要用成功学去评估一个人，这个没办法评估，做人最关键的还是要真实开心。我希望虫虫能有一个健康，开心，快乐的童年，将来对社会有贡献就好。”李伟年很少以成人世界的价值去衡量虫虫，虽然觉得虫虫 “笨手笨脚有点烦人”，会把自己的工作室闹得乱七八糟，但是希望自己能保护好虫虫幼年时期那些最发自肺腑的真实快乐，或许这些与父亲在一起的酣畅淋漓笑声，将来只是孩子记忆里的片刻，但也会陪伴虫虫一生。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成为人中龙凤，大部分的人终归会是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能够幸福快乐健康地度过一生，难道不是成功的一生吗？通往未来的路很多，李伟年并没有要求虫虫追随自己的脚步。如同数十年前的那日复一日的夜晚里，陪伴着自己画画的父辈一样，李伟年安静地陪伴着虫虫，放慢自己的脚步，用时间，耐心来守护孩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