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木
电话响时,洗衣机正在轰鸣中。朱生索性拿着手机出门接听去了。
“邱生,你好,有什么事吗?”电话是租客邱先生打来的。
“朱生,租约下个月到期,你看租金?”邱先生心有忐忑,他还想续租,像他带着一个生病的老人家,很难租到房子,难得遇到朱生这样宽宏大量的房东。
朱先生看了一眼洗衣房,妻子正在门口那里忙着,人迟疑了一下,说:“两年租金没涨了,续签的话,这次要涨租了。”
“续签,续签。只是……租金要涨多少?你也知道,现在舞厅都是没落产业,没几个人来跳舞,生意惨淡,我那点工资你也知道。”能够续签,邱先生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但想到会涨租,一时又开始哭穷。
“……涨200吧,1800涨到2000元。”朱先生又瞟了一眼妻子,犹豫着说了底价。
“……朱生,能不能100?1900可以吗?我7楼租给人家1500元,每个月我要倒贴几百元,压力很大。”邱先生说这话时有点难为情,朱先生涨租并不离谱,这些年物价飞涨,尤其楼市噌噌地翻了好几倍,房租也跟着涨起来。
“……那好吧。”朱先生虽有无奈,但还是答应了。
“谢谢朱生,谢谢。”邱先生一时有点感恩戴德地谢着。
电话里的对白看似简单,但挂了电话,两个人都叹了一口气,好似这个约定让两人都很为难。
朱生听清通电来意时,已有不适,不是担心对方不租房子,而是有不忍和不好意思。邱生的经济情况他较为了解,那个华贵舞厅他去过。小时候那阵子,舞厅生意火爆,人满为患,许多爱情都是从舞厅里开始的。可是这几年,城市的夜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舞厅已没多少人去。况且那个舞厅已经二十多年了,装修显得陈旧、落后,墙壁上的壁纸都剥落了很多。平日里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去那里怀旧,喝喝茶,听听歌,跳跳舞。门票10元,二十年不曾涨过,不是老板不想涨,而是怕涨了更没有人来。老板早有停业的心,但当初跟着他混的一帮人要吃饭,老板才惨淡地坚持着。
舞厅开业时邱生就在那里工作,负责打碟。那时他青春年少,头上戴着红色头箍,意气风发。打碟之余,还时不时敲打架子鼓,喊上一些充满激情和诱惑的话语,舞场里的人们跟着骚动起来,蹦着迪斯科……邱生那时候的派头,比之当前网络直播上那些喊麦的网红只强不弱。就是现在,邱生击打架子鼓时,派头也不减当年。朱生曾想过如果把邱生包装一番,通过网络直播他喊麦,会不会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与邱生虽说楼上楼下,有着点头之交,但彼此终究是外人,城市里的邻里关系都不外乎如此。况且,真的提了建议,邱生那样的人,也未必会接受。在朱生这里,邱生即便活着,多少也属于过去的人了。
朱生那时候10岁余,跟着大人进去混场的时候特羡慕邱生,和一帮小伙伴总是挤在主控台看着他,觉得他敲打架子鼓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有魅力,两个筷子长的鼓槌在空中弹跳中带出山河气韵,给人大势磅礴的震撼。而打碟也让人着迷,他搬弄着一排排按钮,音乐就多了灵动,多了激情,偶尔释放的电音更是带着魔力,把整个舞场的人都带出劲头。朱生有一阵子也想学打碟,还闹着让父亲买了架子鼓,但缺了点音乐细胞,人也没坚持,终究都没学会。
若干年后,朱生每回想这段时光,都会沉默下来,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音乐天赋,还是觉得那段激情岁月依然让人着迷。而不像眼前,城市变化太快,随着楼价的噌噌上升,谋生的负荷变得太重,人每日里忙忙碌碌,却觉得百无聊赖。
而当年被他羡慕不已的人,早在六年前已成了他的租客。当然,邱生有房子,就在7楼,邱生之所以租住一楼,那是因为他父亲80多岁,有点失智,上下楼梯不方便,邱生又没经济条件租住电梯房,迫不得已,才出租自己的房,租下朱生的房。
这也是朱生觉得涨租不好意思的原因。一楼光线不好,遇到回南天,一年总有一段时间非常潮湿,换了别人未必愿意住一楼。邱生那是因为老人家,人总不能在别人的孝道上榨出钱吧?于心不忍啊,朱生想到这里就唏嘘,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经过岁月的沉淀,有了英雄迟暮的落魄。
可是,妻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隔壁邻居那间房出租到2500呢,这次说什么也要涨上来。只不过到了朱生这里,已经打了折扣,又耐不住邱生的一句还价,便只涨了一百。朱生挂了电话,心里一阵子烦闷,老婆知道了,又会一番唠叨了。
邱生去到舞厅,还没到营业的时候,他开门进去,站在舞厅门口,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他来做准备,调音试麦,手拨弄黄铜制作的吊镲,发出哐当的脆响。人坐在架子鼓面前,看着射灯把大鼓的金属边照得璀璨生辉,忍不住伸手去细细地抚摸,眼前的这排东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抚摸着,心间有暖流和爱意。只是昏暗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因为墙壁的突兀折转,把他的影子折射得佝偻,看上去格外孤独。当然,他此时心情并没有好起来,相反心事重重。
朱生是个好人,邱生差不多是看着他长大的,楼上楼下,跟朱生的父亲还有着点头之谊。但是好人,并不意味着要施舍,这年头大家都不会跟钱过不去,房租由最开始的1600,涨到1800,又涨到现今的1900。一百元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只是到了邱生这里,一百元包含的内容多着呢。油盐酱醋茶,老父亲的医药费,孩子的生活费,其他杂七杂八的开支……更主要,还意味着妻子的失望,她会傻傻地站在房子正中间,一怔好一会,长吁短叹,说日子没法子过了,眼睛里没有了主张,看他的眼神里有了冷意,看父亲更是带着几许不耐。
再不能让她寒心了。
他和妻子是在舞厅认识的,妻子当年是他的粉丝,追他,把他当成神看待。但是神一旦跌入凡间,被凡间俗务熏染,也会失去神的法能。尤其这些年,日子过得緊巴巴的,时有捉襟见肘,妻子的眼睛里开始时不时流露飘忽的东西,言语也琐碎许多。看来,要戒烟了,用来醒神的红双喜一包十元,一月省下来也有一百多元。他心里有了打算,只是觉得堵心、怅惘。今年算过了,明年呢?何时是个头?他想起一早妻子提醒他过问租约时,顺带唠叨着隔壁“中海名都”每平方七八万了,心更是空空的,好像那里时不时有阵穿堂风一样刮过。好在,他很快打住思绪,不去想,人不能想那么远,想远了生活就没有了主张。
这些年,舞厅的生意可谓惨淡,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跟着凄凉。他负责打碟,是核心工作人员,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四五,扣了社保,到手里也就三千出头。而老婆是舞厅的售票员,还兼着保洁,一个月下来两千多点。在这个城市里,两个人的工资满打满算,还不比别人一个月工资多。
邱生早几年想过另谋高就,沿着海珠桥过江,对面的沿江路上有许多酒吧,他一个个问过去,可是人家一问他的年纪,都不给他打碟表演的机会。
那时候,邱生想是不是自己在舞厅待得太久,人跟着舞厅没落,赶不上这个时代了。但是打碟和架子鼓是技术活啊,许多小年轻未必懂。在最后一个酒吧,他点了一支啤酒,那是他喝过的最贵的啤酒,一支三十多元,他不是心情郁闷才喝的,如果心情郁闷,他宁愿去超市买上一打,价钱也不过是这个数。他要看看,现在的酒吧到底是什么样子。
结果,那个酒吧根本不需要打碟,主控室的小年轻只需要播放现成的音乐,随后坐在那里看手机。音乐或激情或抒情,只是烘托一下氛围。客人们没有谁在听音乐,多是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等到十点的时候,有钢管舞表演,穿着比基尼的长发美女在表演台上就着几根钢管做出许多暧昧的动作。紧跟着,是脱衣舞,明明是一个男的,把自己打扮得金发碧眼,花里胡哨,站在台上抛着媚眼,嗲声嗲气地挑逗着观众,在观众一声声“脱”中脱着衣服……
邱生看得目瞪口呆,眼的余光看向别处,之前吆五喝六的小年轻都停下来,聚精会神地看表演。邱生感叹,现在这时代不是跳舞的时代了,而是看别人跳舞的时代啊。
他要走,却有一个女人在他旁边坐下来,凑近他耳朵,问能不能请她喝酒。那女人看不出不正经,长发素颜,很清纯,黑色长裙裹身,把她曼妙的身子掩藏得很好。邱生想摇头,但看着女人那双幽深哀怨的眼睛,就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支酒。掏钱的时候,后悔了,心疼钱,更觉得在美女面前没有拿出鼓囊囊的钱包,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零钞挺丢人。
好在女人不计较这个,紧紧地挨着他坐。她凑近他的耳朵说:“你很独特。”
呵气如兰,他的耳朵都痒了。怎么独特?
你跟他们不一样,女人说着扫视四下的客人。
我年纪大了,他想,但没有说出来。他40多岁,但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并不显老。
哪不一样了?邱生刨根问底,换了20年前,他和眼前的年轻人一样,也是时代的弄潮儿,穿着时髦,意识超前。
女人说别人来是喝酒的,你来这里不像是喝酒的。
这样啊,邱生忙说我来是找工作的。
女人咿呀一声,不信,但审视地看邱生笃定的眼神,信了,说句“难怪”就喝酒。她抱着瓶子喝,仰头灌酒的时候,脖子拉长,那里有个红玫瑰的彩绘,下面则是英文love的刺青。邱生觉得长脖子的女人像天鹅一样,姿势优雅,尤其喝酒的动作充满诱惑。
喝了半瓶酒,女人再次凑近问:“一晚多少钱?”
邱生开始还没明白,但几个呼吸间,明白了。他脸上有了惊恐,自己这么像不正经的人吗?
女人看他慌乱,忙解释:“彼此彼此,我一晚至少500呢。”
邱生要死的心都有了,起身要走时,瞟了一眼正在跳脱衣舞的“女人”,那“女人”脱得只剩下内衣,正搔首弄姿地从胸脯上的文胸里掏橘子。他路过舞台时,那个“女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橘子掉了,沿着他光滑的大腿滚到舞台上,接着滚到观众席里。一帮小年轻顿时哗然地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邱生看着,不管心里多么稀里哗啦,也知道这里不是他待的地方,难怪人家一听他年纪就不乐见了,他叹口气,忙低着头匆匆走掉。只留下那个喝酒的黑衣女人坐在那里错愕,不知道对方吃错了什么药。
他去找过别的工作,面试过保安,但工资待遇好不到哪里去,还要两班倒。也想做环卫工,人家要他,但没有编制,临时工的待遇差很多,每个月虽然比舞厅里的待遇多几百,但每天累死累活,还要在马路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后来通过交通辅警考试,他被录取了,工资待遇四千多。等他满心欢喜递交辞呈时,老板一向犀利的眼神瞬间寂灭,愣在那里好一会,最后嘟囔着连你都走了,这舞厅就别开了,大家都散了吧。
老板这话不咸不淡,但每个字都透露着落寞萧索。十几个服务员眼巴巴地看他,目光里有羡慕,有哀怨,有不舍,在他们眼里,他一直是精神领袖,却要弃他们去了。只有妻子不看他,低着头站着,看着她的鞋尖,好像犯了错,是她鼓动他辞职的。
散了吧,生意半死不活,早做不下去了,等我把它盤出去,凑点钱每个人发点安家费。年长几岁的老板看着一帮人哭丧着脸,不耐烦,起身往外走。
几个大姐立马无声地哭了,她们本意再挨几年就退休,眼前却要失业了。只不过都没有埋怨邱生,她们哭的是前路未卜,哭的是二十年的舞厅就这样没了,就像一个家要散了。
邱生眼睛涩涩的,看着妻子,妻子回看他的眼神里有了闪躲、不安。他定定神,看着老板落寞的身影,无缘由地心疼,不等他出门,忙说不走了。老板没有扭头,邱生只好提高声音像平日里喊麦一样地大声说“不走了”。那人终于停下脚步,身子板仿若坚挺了一下,才慢慢地扭头看一眼,眯着眼,耐人寻味地看着邱生,以及看着邱生身后的几个人,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好一会摇了摇头,又萧索地走远,跟着出了门。
这样,邱生留下来,转眼又几年,当初的几个大姐已经退休,只剩下七八个还在等退休。他甚至想,某一天,这里只会剩下他和妻子,那时候不知道舞厅会不会真的退出历史的舞台。想到这里,心里格外憋屈,手拿着木质鼓槌不自觉地敲打架子鼓,铿锵有力的声音瞬间把暮气沉沉的舞厅惊醒,他拍着拍着,就蔓延出音乐节奏,人脸凑着麦克风,用鼻息和喘息发出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低沉的孤狼般的咆哮,其间又夹杂着不安的烈马般的嘶鸣,待几个旋律过后,一时两眼婆娑,好像看到人影绰绰,当年的那群人穿越时空,一个个地轻飘飘地走进舞池,开始随着音乐曼舞……
他越发敲打着激昂的乐点,腰板在不觉中绷紧,精气神重新充盈身子,似乎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他风华正茂,对工作带着热忱,心间有着江湖豪迈。正玩得起劲,头仰着,眼睛眯着,鼻息里有着意乱情迷,很是陶醉。却有人喊他:“邱之行,你嘚瑟什么啊,还不快点帮忙打扫卫生?”
他停下来,手中的鼓槌半扬在空中,刚才的一切都在瞬息退场,眼前依旧是那陈旧、昏暗的舞厅。是妻子,她也来了,人站在舞厅门口正对着他扬着手中的扫把。虽然昨晚散场后两个人已经打扫一遍舞厅,但第二天开场前,他俩还会习惯性地再打扫一遍。
他悻悻然走下主控台,那一刻他似乎身心疲惫,有了倦态和老相,就连之前焕发出神采的脸色也黯然了,人冲妻子讪笑,忙接过扫把。妻子也没埋怨,习以为常地开始打扫,只是不等走上几步,想起什么,忙问给房东电话没,租金那事要早点定下来才行。
他说来的路上已打了电话,朱生同意续租,也没涨租。说这番假话时,他特别心虚,住了五六年的房子,一直当自己家来经营,但每到租期,夫妻俩人心惶惶,租约、租金不定下来,心里不踏实,就连进了房间,都觉得生疏、陌生,好像去了别人家的地方。
“真的?前段时间看到房东他老婆在跟邻居攀谈叙旧,还以为她来摸查行情呢。你说隔壁那个人,太没良心了,那么黑那么破的房子,就欺负老人家瘫痪在床,把租金涨到2500,这明摆着讹诈人。”女人说着愤愤不平。
“别那样说人家,那房东明摆着赶人走,却不想对方还是租下了。”邱生人善良,在他这里多么过分的事情,都有理性的一面。
“也是,那房东是担心人死在里面啊,那多么不吉利……”
两个人一边唠唠叨叨地聊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干活。虽然舞厅给两人的工资不高,毕竟是干了一辈子的地方,他们都把这里当成了另一个家。
朱生挂了电话,进了干洗店。妻子凑过来,说谁呀,有什么话不能在店里说啊,还避开我。
朱生没好气,说租客打来的,要跟他谈谈租金的问题,店里杂音这么大,怎么听得清啊。
“邱生啊,他续租吗?”
“能不续租吗?租金涨到2000了,随了你的意。”朱生说着,把洗衣机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捞出。
“什么随了我的意?我可是说2300的,我们房子比隔壁大,光线又好,人家都能租2500,我家2300都是同情价了。”妻子不开心了,虽然一开始说了不能低于2000,但真的成了2000,心里还是有落差。
“别人可以昧着良心挣病人的钱,我可做不来。”朱生开始熨烫衣服。
“你是圣人啊?自己一个苦逼,还同情别人?这个年代,同情心都在裤裆里。就说这个干洗店,屁大的地方,我俩累死累活干了五六年,赚了多少?银行的存款从没有到六位数,可是支付的租金多少?一个月2万,一年24万,六年你说多少?140多万,光想想就绝望了,我俩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不比一个房子、铺子来得快,说不得我们干一辈子都不如天河一个房子半年的升值。你看吧,过两月租期到了,他一定会涨价,我估计会涨一万,至少5000吧,那我们还有什么干头?就要关门大吉吃西北风去了。”妻子说着气话,眼睛里却渐渐有了慌张,环顾地看着十多平方的铺子,好像真的要关门了,要被驱赶走了,经营了五六年的店说没就没了,那可怎么办啊?神情越发阴郁,自前年算了每年的收益和支出,她都没心思干活了,每日里唠叨着去哪里买个铺子,而且一定要买,后面朱生迫不过,就去萝岗买了一个小铺子,可是因为地理位置偏,铺子到现在都没租出去,每个月还搭一千多管理费。
“再涨,那就关门吧。大不了搬去萝岗自家店,反正几个大客户都是上门收衣服的。到时候再辛苦辛苦,看看能不能承接周边几个厂的活儿。”朱生心里早有打算。
“真的?……那、那也好,對,不租了,不租了。每次看房东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不爽,好像我们欠他似的。”妻子语无伦次,错愕地看着老公,而朱生专注地熨烫着衣服,她心思慢慢活络了,表情里渐渐多了点光彩。自从萝岗的铺位交楼后开始收管理费,她每天里都在自怨自艾,心疼那一千多元管理费,怪自己不该盲目买那么偏远的铺子。进而,女人碎碎念中会跟着埋怨男人,怪他没本事,多挣点钱也不会买那么偏远的铺子了。
朱生不搭话,麻利地熨烫衣服,把皱痕熨平,把衣褶熨齐整,只有把衣服细细打理过,才放心地交还客户。心里则叹着气,家里的钱都有数,付按揭的付按揭,付车贷的付车贷,付租金的付租金,付管理费的付管理费,付儿子学费的付儿子学费,日子过得去,却过得紧巴巴的。那一百元,他不在乎,但总是窟窿,要填平,看来,烟的档次要再降一个档次了,芙蓉王改为红双喜,烟不都是那个味道,咸咸淡淡中有点呛鼻。
只不过,他倒是挺乐观,心间还有着希望。熨烫一件制服,发现扣子松了,就放在一边吩咐妻子帮忙订一订扣子。妻子正盘算去自家铺子开店后的收益,仿若两万的租金已经省下来,心里一时喜滋滋的,绷紧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忙爽快地应着去找针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