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 费颂春
自新课标修订以来,学科核心素养业已成为基础教育界讨论的热点话题,广大历史教师对如何落实核心素养的培育问题越来越重视。在研究方向上,涉及必修课程教学的较多,指向选修课程教学的较少,而聚焦于文化遗产教学的则更少。究其原因,乃是文化遗产教学的专业化要求较高,很多教师感觉难以驾驭,存在畏难情绪,往往采用照本宣科的機械方式,简单粗暴地加以解决。完成教学任务尚且不易,更谈何研究。这样的结果必然导致文化遗产的教学失去应有的作用与价值,学生难以准确理解和掌握,更无从落实核心素养的培育。
要想破解这一难题,笔者认为还得从历史解释这一核心素养入手加以解决。2017年版《普通高中历史课程标准》讲到:“所有历史叙述本质上都是对历史的解释……通过对历史的解释,不断接近历史真实。”所以文化遗产的教学不能脱离合理的历史解释,只有教师在教学中带领学生建构起合理的历史解释,才能帮助学生正确理解文化遗产知识。
那么怎样才能建构对文化遗产的合理的历史解释呢?笔者认为必须借助跨专题甚至跨学科的知识。徐蓝教授说过:“核心素养是学科或跨学科的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的整合,具有综合性。”正因为核心素养具有综合性的特点,就需要通过综合性的课程学习来获得。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与研究中笔者逐渐认识到,一个时代的建筑风格是建筑技术与思想文化的完美结合。如果没有建筑技术支持,再好的理念也无法体现在建筑上;如果没有相应的理念,建筑技术发展就失去了动力。笔者认为这是统合本模块教学的灵魂所在。因此,文化遗产教学既要打通学科内部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知识之间的联系,又要抛弃学科本位观念,借助建筑学等跨学科知识,方能建构起合理的历史解释。试以下文论述之。
需要说明的是,《世界文化遗产荟萃》大体涵盖三个类型的文化遗产: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带有警示意义的文化遗产,又以建筑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物质文化遗产为主体。本文主要针对物质文化遗产展开论述,并以教学中的难点突破为例加以说明和阐释。
一、西方古典建筑风格的文化语境
古希腊的建筑多以简支结构(支撑处主要承受垂直向下的压力)表现。建筑材料主要为本地的大理石,为支撑石质山墙和横梁的巨大压力,只能设置密集的立柱,这是古希腊建筑的技术限制。同时,古希腊又发展出高度抽象的形而上学和发达的平面几何学,这就让古希腊建筑家执着于追求建筑结构的简洁和视觉的稳定。因此,矩形立面支撑起三角形山墙的柱廊风格就成为古希腊建筑的典型特征,也成为西方建筑史上第一个经典造型。教材中提到了当时的建筑材料“帕特农神庙全部用晶莹洁白的大理石修建”,但其背后的建筑理念需要联系文化史知识并加以补充才能理解。亚里士多德说过:“任何美的东西,无论是动物或其他由许多部分组成的东西,都需要那些部分按一定的方式排列,同时还必须有一定的度量。因为,美是由度量和秩序组成的。” 晶莹洁白的大理石是美的象征,而三角形山墙的柱廊风格便是度量和秩序的体现。
古罗马在建筑语言上最大的发明是在希腊柱式风格基础上配以大量的拱门、拱券、穹顶。教材在描述大斗兽场的时候提到了建筑技术的进步以及产生的效果:“三层以上全用混凝土,结构非常牢固。罗马建筑家在每个拱门两边配以希腊式石柱,将建筑的力度与外观的美感融为一体。”关于罗马人作此发明的文化因素,教材在“学思之窗”中引用了《剑桥艺术史》的观点:“罗马的建筑师想让市民欣赏他们创造的宏伟,同时也还想到让市民感觉到他们分享到了这种宏伟,而不是让他们在这庞然大物跟前感到自己渺小和微不足道。”这段文字虽涉及了罗马式建筑背后的人文主义因素,但笔者认为尚未戳中要害。如能联系政治史知识加以解读,效果会更佳。
众所周知,古希腊政治形态的典型特征是小国寡民,而古罗马则是疆域辽阔的大帝国。简支结构的建筑虽然在外观上比较宏伟,但林立的柱式却分割了空间的整体视觉。相较之下,穹顶结构将垂直压力分解为水平推力,承压处由石柱转移至四周的墙面。这样就能营造出无阻隔的空间效果,更适合表达“四海一家”的帝国理念。因在承重墙上直接雕琢会影响建筑的稳定,不加装饰又显得单调粗野,故罗马建筑师以希腊柱式装饰墙面,便达成了“将建筑的力度与外观的美感融为一体”的效果。此外,进入帝国后的罗马最高统治者需要寻求权力合法性的来源。由于没有成熟的宗法制,于是象征帝国功业的公共建筑就成为了强化意识形态的工具。因此,相较于古希腊的神庙建筑,罗马人在建筑功能上就必须更多考虑建筑的实用性,这方面拱门与穹顶也有独特的优势。
二、欧洲文艺复兴穹顶建筑的技术来源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代表是佛罗伦萨的圣母玛利亚大教堂和罗马教宗所在地的圣彼得大教堂。关于文艺复兴建筑中的人文主义因素,教材所叙甚详,文化史专题也有专门论述,因此不构成难点。然而学生的疑问集中在:既然古罗马时期已经发展出了穹顶技术,为什么当时没有建筑师能够建造大圆顶?
根据传统解释,是因为经过黑暗的中世纪,大圆顶的建筑技术已经失传。但是问题还没解决:中标的布鲁内列斯奇的设计方案与古罗马的建筑方法是否相同?这个疑问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教材在选择西方建筑遗产代表时缺失了重要一环:中世纪的哥特式建筑。哥特式建筑是一种框架结构,用集束柱配以交叉的尖肋拱构成建筑的主体框架,减少了水平推力。联结主楼和附楼的飞扶壁进一步支撑水平推力,这样墙面就不再起到承重作用,因而能够在墙面上进行大量的镂空雕塑,甚至用大面积的彩窗代替墙面。
前文已叙,罗马式穹顶会产生巨大的水平推力,起承重作用的是四周的墙壁。中世纪和文艺复兴初期的建筑周期往往长达几百年,佛罗伦萨政府决定在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上加盖大圆顶时其主体建筑早已完成。如果采用传统方式建造大圆顶,墙面肯定无法承受巨大的水平推力。要知道罗马万神殿为了支撑起大圆顶,其墙体的厚度达到了6米,从而导致无法在墙面上开窗,采光只能依靠穹顶上的巨大圆孔。理解了这一点再阅读教材“大圆顶由8根主肋骨、16根小肋骨支撑,肋骨之间用铁链加固”,问题就引刃而解了,原来布鲁内列斯奇是借助了哥特式建筑的技术才解决了大圆顶的建造难题。随着日后技术的进步,这一方法在后来的圣彼得大教堂上得到了更完美的体现。
三、中国文化遗产背后的技术与文化
教材选取的中国文化遗产,虽不像选取的西方建筑那样有比较清晰的建筑史脉络,但仍适用于用建筑技术结合历史文化进行解释。限于篇幅,仅举两例说明。
一是建筑材料问题。中国古代建筑材料主要采用木材而不象西方建筑喜好砖石,其原因不是中国缺乏石料或石料加工技术,而是与传统思想文化有关。西方建筑中有很多宏伟壮阔的神庙或教堂,因为是“神的居所”,室内空间需要营造宇宙般的空旷氛围,并且追求永恒的效果,所以必须借助砖石以实现其建筑理念。而中国是典型的农业文明国度,文化观念不追求永恒而讲究轮回。而且中国自古是世俗化国度,宗教从未取得超越世俗的权力,因而中国的建筑宁可舍永恒而求实用,而木结构正好满足了这种需求。
作为反证,中国建筑哪些地方用到了石料呢?一种是藏式建筑。西藏的布达拉宫是政教合一的宗教中心和政治中心,其整体建筑为木石结构,墙身全部用花岗岩砌筑。另一种是地下墓葬。中国人讲求入土为安,但因木料容易腐化且难以长期负重,为了保护先人的安全,便只能采用坚固耐久的砖石和拱券了。
正因为砖石材料多用于阴宅,所以国人的观念里不喜欢用于地面住宅。转折出现于宋元时期。由于火药武器广泛应用的威胁,原来的版筑夯土城墙不得不改造为砖石结构城墙,如明代重修长城时就主要采用了砖石砌筑技术。随着砖石出现于地面建筑,其坚固耐火的优点日益显现,从而导致民间建筑的风气为之一变。因此教材中讲述平遥古城和皖南古村落时,提到了明清古民居的三雕:砖雕、石雕、木雕,这说明当时砖石已经成为主要的建筑材料。
二是中国传统建筑重视院落空间布局的特征,也与建筑技术和文化理念密切相关。中国传统建筑多用木料,单体建筑受到材料限制无法扩展,故多着眼于用整体布局体现礼制和帝王威仪。唐宋之际理学兴起,促使中国文化渐趋理性,因此统治者为求登仙和礼佛而兴起的高塔重厦之风逐渐转向更适合表达礼制等级的院落组合。这一趋势伴随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制度的强化而演进,从而使明清城市与宫廷的规划性特征越来越明显。
理学的兴起也造成了宋代之后造园之风的盛行。因为理学讲求以物理反观人心,于是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山水画逐渐成为中国画的主要画科,而造园之风就是山水意境的有形化。虽然私家园林与皇家园林的规模不是一个等量级,但是其中的文化意味与艺术语言是共通的。
总而言之,运用跨专题跨学科知识寻求历史解释的教学思路解决了笔者在《世界文化遗产荟萃》教學中遇到的难题。这一教学研究与实践过程既提升了教师的专业化水平,又能有效帮助学生加深对相关学科知识的理解与认识,提高了教学的实效性。笔者坚信,在新高考改革和课程改革的背景下,综合运用多专题多学科知识寻求历史解释,一定能为历史教学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