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牧
我说的车技,是指自行车,而非汽车。
我上高一的时候,家家户户能有一辆自行车,都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儿。在自行车比较流行实用的年代,能把车掌控得如鱼得水的男孩子,往往是众多女孩儿青睐甚至崇拜的偶像。我身边不时三三两两就冒出这样的男孩,他们是父母再三警告绝对不可交往之人,他们被称为“闲人”。可就是这群父母眼中所谓的闲人,恰恰成了我们这帮小子仰慕的对象:虽然他们学习成绩不好,很早就退学了,可他们拥有的实用技术,常常让我们惊呆到鼻涕流到嘴里都忘了往下咽;他们家庭经济条件很一般,但他们不怕苦,所以也不缺钱;他们好像都会一两门乐器,很讨女孩子的欢心。最让我们为之倾倒膜拜的是,他们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车技:在男女关系比较拘谨的年代,他们竟然可以做到双手撒把,眼睛无视前方,仅凭着一双魔脚就能把一辆加重自行车驾驭得轻松自如,还不失时机地低下不安分守己的嘴,恣意纵情地亲着横梁上不知从哪儿刚泡上的漂亮女孩……
精湛的车技,潇洒的骑士,拉风的美女,如此惊艳场景似清凉小雨潜入我们这帮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的心湖,除了艳羡,还有懊恼,懊恼自己没那般才艺。
穷人本应无关风月。我家很穷,不应该有非分之想,可我暗恋上本班一个名字叫做晓霞的清纯可人的女孩。我需要一辆车,我的爱恋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我却没有车;我需要娴熟的车技,我的暗恋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撑,我的车技却很一般,单独骑车小心谨慎还经常剐蹭路人。我的初恋很渺茫,我的女友很遥远,犹如原始人想要遇到外星人,间隔的是亘古荒蛮的时空。
班上的死党小虎给我提供了条件。小虎家经济条件优越,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是可带人的加重自行车,另一辆是女式小坤车。那年寒假,我、小虎、晓霞相约去郊区同学家玩。小虎特意让我骑那辆加重自行车,给我和晓霞创造一个浪漫的机会。爱情最大的悲剧就在于,他能把一个无知无能的男人刹那间变得貌似全知全能。
本人车技很烂,单骑勉强能自保,再驮一人,如何能有安全感?在爱情的激励下,普通的王八也能瞬间变成忍者神龟。我掩饰着内心狂喜,淡淡地对晓霞说了一句,“坐好了”,还未等晓霞应答,车便在我的掌控下风驰电掣般蹿了出去……只听见小虎在我身后狂呼:“快回来,快回来!”
后知后觉,原来我没把握好时机,在晓霞准备往后座上跳跃的瞬间,我的车抢先一步蹿了出去,晓霞一屁股坐空,此刻正坐在地上抹眼泪,脚踝隐隐约约渗着血。天旋地转,我无语,冰冷的风中有滚烫的泪在滴。
此后,我无心、更无脸再接近晓霞。拙劣的表现犹如一把锋利的铁铲,把我初恋的萌芽连根带苗铲除得一干二净。
多年后,我们仨各自成了家。我一直在想,當年如果我有车技绝活,是不是就能带着我心仪的女孩逍遥自在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负青春韶华少年游,挽回我的初恋,进而驮来我的一世情缘,谁知道呢?
不是我把爱情想得太简单,实在是世间一切伟大繁复的工程,莫不需要精致入微的细节做铺垫和映衬,再浪漫的爱情,也需要强有力的、简单而高超的操作技巧作支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