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滨
在一个家庭里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了。其次呢?一定是书。家里一切物什都有安放归置的地方,如衣有衣柜,鞋有鞋柜,电视有电视柜,但它们都不配有“房”的专称,没有衣房、鞋房之说,而只有“书房”!可见书的地位之高。古代更高级的书房叫“上书房”,是专门供皇子读书之处。
我们这一代人一般都是三口之家。三居室的分配是这样的:夫妻一间,孩子一间,书一间。书跟人平起平坐,甚至因书太多,书房得足够宽敞,孩子只能屈尊居于小房间。
文人都有一个书房梦,北魏李谧有句名言:“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但真正拥有一间书房也并非易事,需要以时间换空间,慢慢来。刚毕业的时候,在新单位有间屋子就不错了,书也没几本,书房只是个遥远的梦。娶妻生子后,生计至上,一间屋,乱糟糟,孩子尿布的尿臊气和书架上的书香味混杂其间。到了晚上,我常去同在一个大院的单位办公室看书,常常看到夤夜,大院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只有我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后来,马齿渐长,书籍渐渐增多,单位在筒子楼又给我分了一间房,喜悦之余,把这间房拾掇成书房。但粮袋米面等杂物也随之涌入,我将书房命名为“半壁房”以自嘲。不过终究还是欢喜,就正儿八经给书房取了名字:“雪泥斋。”名字来源于苏东坡的诗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意思是若能给文学、给人生留下一鳞半爪的印痕,则不虚此生矣。为此,我专门写了一篇小文《雪泥斋小记》以志纪念。
调到省城工作,先是租房子;房子小,我和书同房,衣物家什可以削减,书却一本都不能扔掉。等終于有了大房子,书房足够大,一壁书柜也很是气派。这才拥有真正意义的书房。坐拥书城,饮茶诵读,翛然自得,看窗外明月皎洁,清风徐徐,疏影摇动,自谓“羲皇上人”。
书房的面积是一定的,书柜的格子是一定的,但书却一本本不断增加。书架上横七竖八,里层外层,完全呈饱和状态。虽然,每过一段时间实行“精兵简政”,狠狠心优胜劣汰,但仍然阻止不了它们的溢出之态。于是,慢慢便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客厅里落地台灯下面码着数摞书,沙发扶手上堆着书;厕所放着书;卧室更别说,枕边、床头柜都是书,床侧的垫子上成了书垛,上床须绕行。不禁想到清代大才子纪晓岚的对联:“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青豆最相思。”真是道出了读书人的真实情状。
对于我来说,除了家里的书房,单位的办公室也成了书房。那里有两个书柜,当然也是贵客满盈,待遇差一点的,只好屈就于书柜两侧,高高摞起,一排不成,两排———由于摞得太高,有摇摇欲坠之势。还好,至今尚未发生坍塌事故。所以,可以说,我的书房只是一个大本营,一个基地,书早已突破了它的拘囿,随处可在。
出差的时候,习惯随身带一本书,无论身在何处,睡前不看几页书是绝对无法安眠的。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出门旅行,一览名山大川、名胜古迹,这无数的大自然的瑰奇、人文的奥秘充盈天地间,取之不竭,读之不尽,在我看来,这可是读书人最大的书房啊!
明代作家陈继儒在他的《小窗幽记》里有一联:“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这里借用一下:不惮世路风尘,随处即是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