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惠龙
作者系知名作家。除书封外,图片均来自网络。
贵州建省五百多年内,没有一辆汽车,没有一条铁路。
周西成执掌贵州后,才买进了贵州第一辆汽车。那车,是从广州买来的,是一部美国福特牌的敞篷汽车。贵州没有公路,是把汽车拆散,人挑马驮运到贵阳。这辆车在贵阳街上转圈。贵阳人看见汽车很好奇,车开在街上,不让路。后来,街市就有了一条布告,像一首打油诗:“汽车如老虎,莫走中间路。倘若不相信,碾死无告处。”
1958年底,贵州第一条铁路全线贯通,它叫黔桂铁路,从而结束了贵州没有铁路的历史。时间上而言,它比1881年修建的唐山至胥各庄铁路,大体晚了80年,贵州交通面貌,可见一斑。
黔桂铁路的建设,有其曲折。
◎麻尾站是黔桂两省区的交界站
抗日战争吃紧时,急需开辟出海通道,争取外援,由铁道专家候家源主管,开始修筑黔桂铁路,广西和贵州沿线各县征发民工十余万人。1944年初,柳州至都匀清泰坡勉强通车。筑路期间民工死伤逾万,处处埋骨。1944年3月,日军沿黔桂铁路直扑麻尾、独山、都匀,全线不得不停工。1945年后,重新修复。1955年,修建都匀至贵阳段。1958年底,都匀至贵阳全面铺轨完成。
黔桂铁路的通车,对贵州、贵阳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时候,人民群众都处于兴奋状态。
歌颂首条铁路的诗词歌赋雀起。最有代表性的是《铁路修到苗家寨》,唱响贵州高原。
“铁路修到苗家寨,青山挂起银飘带,村村寨寨连北京,山花朵朵哟向阳开,喇叭声声震天响,金矿银矿开出来……”
1959年1月7日,黔桂铁路全线通车典礼在贵阳举行。
1月6日,我接到贵州人民出版社转来的贵阳市人民政府的大红请柬,让我参加通车典礼,并作为嘉宾,典礼后随彩车巡礼。出版社在信中交待,回来要交几首歌颂通车诗。
我当时是个高中学生,17岁,得到这种待遇,自然兴高采烈。
1月7日上午,晴空万里,两万人汇聚在新建成的贵阳火车站,黔桂铁路全线通车典礼在彩旗、气球、锣鼓、鞭炮包围的热烈氛围中开始。
一切按预定的程序进行。
我写了一组诗:火车南去(三首):
1959年2月7日,黔桂铁路全线通车典礼在贵阳火车站隆重举行。会后,一列火车载着贵阳市各界代表,隆隆地开往龙里。
◎《幸福路》——庆祝黔桂铁路全线通车出版者: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1959年4月印数:5224册定价:一角四分
《会场速写》:旗浪滚滚,漫卷云层,人声琅琅,笑语喧腾。二月的阳光,洒满了山城,二月的阳光,每人披一身。为什么——张张脸呀笑盈盈?为什么呀——颗颗心呀齐欢腾?哦,请听吧,两万人,一个嗓门:“黔桂长虹,灿烂缤纷……“
◎新黔桂铁路
《火车南去》:汽笛呜呜,车轮动了,宛如一条巨龙,卷入沸腾的海潮。是献花汇成的水波,是欢笑积成的波涛,一浪推一浪,火车飞快跑!一千七百万人民的愿望,一千七百万兄弟的辛劳,揩掉旧日辛酸的泪痕,为崭新的一页而自豪。听哟,震耳的笛声,揭开了山峦的雾罩,看哟,飞转的车轮,牵动着朝霞在舞蹈!
《车厢演出》:不用装饰,不用布景,车厢就是舞台,旅客就是观众。凭你粗犷的音色,凭你美妙的歌喉,给旅客眼前,展现一幅美景。你的歌声像初冬的碎雪,将旅客的疲惫全部消融;你的歌声像春晨的轻风,抖落旅客满身的灰尘。
1959年2月7日龙里——贵阳诗写好后,如期交给了出版社。
两个月后,一本叫《幸福路》的诗集出来了,大红的封面,图案是铁轨和鲜花。全书收集了29首抒情诗和一篇特写。
我打开一看,有当时一流诗人田兵、张克、氓歌、石永言和陈廷瓒教授的诗,都在热烈地歌咏,尽情地抒怀。特写是贵州日报记者刘庆田、舒畅的《山区跨上千里马》。
张克在《敬礼,南来的火车》中写道:“敬礼,南来的火车,黔灵山,用红似二月的枫叶,向你鼓掌;南明河,用奔流的旋律,把你歌颂。”
田兵的《笑望火车进贵阳》:“天上何物掠山过,恍若乌龙云中惊;原是修通黔桂路,火车飞奔贵阳城。”
氓歌的《老红军和孩子们》:“列车豪迈地奔向远方,车厢里荡漾着欢呼的声浪;一群孩子捧着灿烂的鲜花,亲昵地围坐在老红军身旁。”
◎麻尾站(民国时期的火车站)
……
热烈地歌咏,虔诚地书写,由衷地赞颂,是这本《幸福路》的主题。精神价值取向的单一化和历史维度的浅显,这是显而易见的,然而,我们无法苛求,诗,和诗人们,终究也只能落在时代朝朝暮暮的时光里,或许,正是这种局限,才真实记录了时代的脉搏。
1959年,周林是贵州省委书记、省长。著名历史学家高华的《历史笔记》中收录了他的一篇有关贵州的考察,在谈周林时,他写道:“周林在贵州主政十多年,有功有过。他的功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配合中央有关部门,改善了贵州交通不便的情况……1959年,黔桂铁路修到贵阳,结束了贵阳不通火车的历史。”
这是史学家的观点,我们认同。
从这点说,正是收藏《幸福路》,这本当年定价一角四分的诗集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