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风雅颂的满目琳琅，思无邪的国韵华章

安然

小时候，我背得最熟的诗文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雎鸠是什么鸟儿，也不知道淑女和君子到底以什么为标准，只因为诗的韵律太美，读着读着便会背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重读《诗经》之时，我依然会被这些短小而精悍的字句撞击着心灵，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极富生命力，纵使穿越几千年，依然深邃而清雅。

相传，周朝设有专门采集诗歌的官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风人”。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些采诗人都会摇着木铎巡游各地去采集诗歌，像勤劳的蜜蜂游走于田间地头。在田野间劳作的人们每当听到清脆的木铎声，就知道是替天子体察民情的采诗人来了，于是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儿聚拢过来，把这一年来传唱的歌谣唱给采诗人听。他们以身边的山川景物和草木鸟兽作为象征，来抒发自己心中最纯净质朴的情感。采诗人便在田埂上坐下，把这些吟诵之声用小刀刻在竹简上。就这样，一个个汉字将那些古老的爱情与农事一一记录了下来……而这些流传千年的歌谣如同一串串夺目的珍珠，从此闪耀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中。

风雅颂中的音乐之美

作为我国古代诗歌的开端，《诗经》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音乐唱本，共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原为311篇，流传至今的共计有305篇（余6篇为“笙诗”，只存篇名）。

《诗经》分为风、雅、颂三大部分，都得名于音乐。“风”的意义就是声调，古人所谓《秦风》《魏风》《郑风》，就如同现在我们说的陕西调、山西调、河南调。国风共160篇，其中关涉爱情最多，多为民间恋歌，是当时流行的新乐，风格清新活泼。国风歌词采写地域很广，多是“水边的吟唱”，来源于陕西到山东的黄河流域和江、汉及汝水一带，歌唱河流沿岸依水而居的先民的纯朴爱情。“雅”是正的意思，周代人把正声称为“雅乐”，如同清朝人把昆腔称为“雅部”，带有一种尊崇的意味。雅包括大雅、小雅，共40篇，多为王畿地区的作品，是当时的宫廷音乐，内容多为饮酒作乐，酬唱赠答。颂包含周颂、鲁颂、商颂，共40篇，是祭祀祖先、祈福神灵的宗庙音乐。著名学者王国维曾指出，颂之声较风、雅缓慢，“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当然，雅、颂之中关涉爱情主题的也有不少，总的来讲，《诗经》吟唱的是一曲曲广泛意义上的“爱的主打歌”。

《诗经》能够流传至今，韵味无穷，跟词家高超的艺术造诣分不开。古代学者将《诗经》的艺术手法归纳为赋、比、兴三类，“赋者，铺陈其事而直言之也”，即陈述铺叙，反复诉说心中起伏奔涌的感情；“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即譬喻和比拟，使意象具体化、明晰化；“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即借助相关的其他事物作为诗歌的开头，以感发人的情感和意志。赋、比、兴手法的成功运用，是构成《诗经》民歌浓厚风土气息的重要原因。此外，《诗经》还常采用叠章的形式，即重复的几章间，意义和字面都只有少量改变，曲式在重复叠唱中增加变化，有张有弛，形成了一唱三叹的效果，这是歌谣的一种特点，可以借此强化感情的抒发。而作为歌谣，为了获得声韵上的美感，《诗经》中还大量使用双声、叠韵、叠字的语汇，这类词汇大抵是形容词性质，所以也有助于表达曲折幽隐的感情，描绘清新美丽的自然。

诸如此类，在《诗经》中屡见不鲜。诗歌的韵味确实非一般文学作品所能媲美，而《诗经》的声律之美与其音乐性更是相辅相承，也只有感情饱满、语言生动的诗，才能打动人心，引起共鸣，才能令后人乐于传唱，历久弥新。

诗歌中涌动的脉脉深情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部中国诗歌史就在这淳朴而清丽的民歌中悄然展开，雎鸠悦耳鸣叫，荇菜茂盛生长，古樸醇厚渐渐显露，生趣盎然的曲调像一首天籁之音娓娓动听。《诗经》以这首以爱情为名的《关雎》作为开篇，可见爱情主题在其中的重要地位。

作为“四书五经”之一的《诗经》，有关爱情与婚姻的诗篇却占很大比重，尤对男女青年的爱情表达极为充分。其方式之辗转、复沓、哀婉、明丽，表现之执着、热烈、畅达，这在后来的儒家经典中都难觅踪迹。《诗经》作为我国诗歌的光辉起点，其中讴歌爱情的篇章尤显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和妙趣天成的艺术性。

《诗经》中的爱情诗就其内容而言，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表现爱情生活幸福与甜美的诗篇，代表作有《邶风·静女》《昭南·关雎》《卫风·木瓜》《郑风·择兮》等；一类是抒发对美好爱情向往与追求的诗篇，代表作有《郑风·将仲子》《昭南·标有梅》《秦风·蒹葭》《周南·汉广》等。这些爱情诗展示给我们的是人类美好的情感世界，这里没有世俗的偏见，有的只是个体生命本能的情感流露，这种纯朴、自然、浪漫的平等爱情，如山野中不败的鲜花，虽然充满野性，却像营养生命的空气一样培育着生活和情愫，塑造着生命的精神。“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们似乎看到妙龄女子像桃花欣然开放，在最绚烂的年纪嫁为人妇，并收到真诚的祝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心怀无限思慕的少女在等待青衣玉带的翩翩少年，吟颂着清晰明快的句子，一唱三叹，回环复沓。“诗缘情而绮靡”，诗经里的情外化为水中娇柔的荇草，河畔雎鸠鸣叫，诗经里的爱生发于我们世代置身的物土，不自由毋宁死，“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至今读起仍令人动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与自然的融怡亲和，都是《诗经》的基本倾向所在，也是后人耳熟能详、经常引用的篇目，不少篇章甚至被大众文艺形式渲染、扩张、渗透，产生了新的含义，譬如曾经风靡一时的琼瑶电影就大量化用古典诗词，尤其与《诗经》渊源极深，“琼瑶”这个笔名就出自诗经《木瓜》中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而她的小说《在水一方》也是以《蒹葭》作为全篇意境的底蕴。

《诗经》中的爱情诗以其健康率真的高尚格调、自主坚贞的情感美质以及首创的情景相揉的比兴艺术手法，奠定了其在文学、音乐艺术史上的独特地位，并对后世文学、音乐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寓情于景的草木情结

要读懂《诗经》，先要读懂花草，因为《诗经》就是一部花语草事。据统计，《诗经》中有135篇提及植物，共160类。无论是《七月》《伐檀》的真实、《蜉蝣》《硕鼠》的讽刺，抑或是《葛生》《伯兮》的深情，终是一部长于民间、盛放在旷野草泽的经典。尽管《诗经》中的那些花草名称让人有些陌生，但是当我们拂去覆盖在这些名称上的历史尘埃后，也许会蓦然发现它们其实就是我们身边非常普通的花花草草。古人以敏锐的眼光、细腻的情感和浪漫的情怀捕捉到这些花草最动人的一面，每当读到“采采芣苢”、“蒹葭苍苍”、“参差荇菜”、“棠棣之花”这样的诗句时，总会让我们这些已经与自然产生隔阂的现代人得到最安静、最温柔的抚慰。

有一部由日本汉学家编纂的《毛诗品物图考》，作者是一位名叫冈元凤的日本人，这本趣味盎然的小书共分为七卷，细述草、木、虫、鱼、鸟、兽之名义，就《诗经》风、雅、颂、赋、比、兴六义所涉取的鸟兽草木，一动一静，一枯一荣，细悉纤秾，无所不至。作者集释“投我以木瓜”这一句，引述《尔雅》《图经》《诗集传》等等，说它是“可食之物，实如小瓜，酢可食”、“其木状似柰，其花生于春末，而深红色，其实大者如瓜，小者如拳”。书中的图案尤为兴味盎然，线条饱满曲折，似见葱郁植物触手可及，又似行走于深山大壑中，身临其境。其释意或直接，或参照，或互证，或模糊，或简略，或细密，然就图文并茂而言，却又是诗意的、活色生香的。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撷之。”那一高一低的节奏时起时伏，忽远忽近，轮回呼应。诗经里的草木有时似乎是从人的灵魂和身体里直接生长出来的，那么多的叶子、枝蔓、花朵，还有果实，带着血色，带着精神的纹理，带着心的震颤和肉的温凉，像思念，像疼痛，像叹息，像哲思，顺着高低的音韵，在词语里伸展，并随着句子所发出的声音高低错落。

《诗经》是中国文学故土的乡音，家乡有“杨柳依依”的原野，也有“方涣涣兮”的河流；有“颜如舜华”的女子，也有“赠之以勺药”的男儿。你可能“有女同车”，心情大好；也可以“执子之手”，期盼相守到老。但凡热爱文学的人，多少都有点诗经情结。怀着素朴之心触摸《诗经》，性情的温度还在，情感的湿度还在。《诗经》不是来自远古的“语言化石”，它像在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古莲子，只要有适宜的阳光、温度和水分，今天的我们仍可使其发芽、开花。无论今夕何夕，若你游走在《詩经》的层峦叠嶂间，总会发现文字背后裹藏着的熟悉又亲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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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诗经的常用成语

《诗经·国风》

《国风·周南》

求之不得（原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原句：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逃之夭夭（原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国风·召南》

鹊巢鸠占（原句：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忧心忡忡（原句：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国风·邶风》

新婚燕尔（原句：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携手同行（原句：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国风·卫风》

泣涕涟涟（原句：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信誓旦旦（原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国风·王风》

遇人不淑（原句：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句：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国风·郑风》

人言可畏（原句：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孔武有力（原句：羔裘豹饰，孔武有力）

《国风·秦风》

在水一方（原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国风·曹风》

衣冠楚楚（原句：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国风·豳风》

万寿无疆（原句：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诗经·大雅》

《大雅·文王之什》

自求多福（原句：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小心翼翼（原句：维此文王，小心翼翼）

天作之合（原句：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大雅·生民之什》

不可救药（原句：多将熇熇，不可救药）

同仇敌忾（原句：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大雅·荡之什》

投桃报李（原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明哲保身（原句：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爱莫能助（原句：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

《诗经·小雅》

《小雅·鹿鸣之什》

寿比南山（原句：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乔迁之喜（原句：出于幽谷，迁于乔木）

《小雅·白华之什》

不醉无归（原句：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小雅·小旻之什》

生不逢辰（原句：我生不辰，逢此鞠凶）

《小雅·桑扈之什》

高山仰止（原句：高山仰止，景行行之）

《诗经·颂》

《颂·闵予小子之什》

高高在上（原句：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

《颂·商颂》

无所适从（原句：寝成孔安，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