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体内为我生长的茉莉（组诗）

冬箫

雪中的石头

它挨冻，是因为内心的火没有燃起来

它像一尊修行的佛

一动不动

我看着，也一动不动

试图找到它该有的眉目、嘴唇和耳垂

或者内心包藏中的偈语

我也想象过，为什么那么多人从它身旁走过

而没有一个去理会

它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多少年的席地而坐

似在等一个人

近距离开始一场纯白的交流？

我当然不是那人，我这样近距离地

看着它

仅仅是一个刀客平静之后的又一副面孔

那些飘洒的雪

被一双无形的手挥舞

搅动的乾坤停留在一片树叶上

那个高高俯瞰的苍穹

和黑压压挪动的人群，都是天意

这边是怀揣着喜悦的奔袭

另一边是回不去的故乡

所有的通道和归乡的夹角

都在这走与不走之间，藏进了骨髓

这个冬天的河床啊！已经呼之不来

——浑沌的白覆盖着暗伤的心绪

当然，那些空空如也的身躯也被侵蚀

徒留古老的问题不断轮回

石 像

被鬼斧砍伐

被时间研磨，之后石头可以说话了

不过，我听不懂

只从石缝里的青苔

辩识出，它来自于江南

一个有着绸缎的地方

而它，没有衣着华丽

只有曾经被泥土遗弃的那张土脸

质朴、粗陋、有纵深的皱纹。像一个老农

缺少一件挡雨的蓑衣

一顶可以遮阳的草帽

它不曾淬火，但真正的火焰

对着我

只是，整个身子还陷在寺庙的影子里

让我慢慢逼近

雪地里的落叶

一片树叶躺在雪地上

显得那么空旷

周围，没有一点和它相近的东西

哪怕是一样腐朽的黑色

它躺着，像一具尸体

更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句点

终生不了也终死不了

但它必须躺着，陪着纯洁

也必须继续黑着，为了一尘不染的洁白

它甚至

必须不断显得渺小、猥琐、可怜

最终让白覆盖了它

成为一枚表面光鲜的落叶

刹 车

睡了，刹车的尖锐还在延续

我的身子还在向前延续

整个世界的黑还在扑面而来

各种怪异还在扑面而来

还有风，一个巨大容器

装着所有，扑面而来

我伏在地面上，别压得很扁

任由它们潜伏或者生长，甚至

在我体内形成新的伤疤

这一切，刹车显然毫无效果

漫天飞雪

握一些已然沉默的时间

看昨天的雪

或者里面潜藏的台词

我有了，停顿思考的空间

这一切，源于一种被吞噬的欲望

和所有的辩解

以及曾经丢弃的牙齿

我不得不向白雪泄露

坐在马车里經过一个大地的情怀

而在体内，那些白

就是为我生长的茉莉

只开在仁慈的大门上

白雪中，含苞待放的故乡

白雪的白，白雪的冷

都是一道风景

刺激万物

又可刺激生机

有时，那些锐利的光

会展现一下存在

有时，会用些春天的骨头

支撑一个含苞待放的世界

当然，这些对于一个已经消隐的生命

毫无命运可言

覆盖的宿命只是一个脊梁的外形

被风吹着，被冷冻着

还会被一朵雪花埋葬一大片的雪花

此刻，如果可以哀叹

那么雪底的光线就是一份奢侈

不幸的路上，融化的雪水中

总有更多的惆怅

潜藏在骨髓里

或许这便是曾经熟识的故乡

被飘雪覆盖，也被尘埃覆盖

难得在一个冬天回来

生疏的外貌却在想象之外

拼命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