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多少节

王兴菜

张老太今年七十多岁了，身板硬朗得很，眼不花耳不聋，一个人住在城郊的老楼房里。这天是节假日，张老太的儿女带着孩子来看她了，小楼房里欢声笑语、人丁兴旺。儿子两口子和女儿两口子桌子一拉，打起了麻将。

张老太的外孙儿毛毛和孙女田田都上小学三年级，平时都喜欢玩那种有着卡通图案的欢乐卡，两人见面不太容易，很快就玩起了游戏，先是玩“剪刀石头布”，输了就给对方一张欢乐卡，不一会儿就没了兴趣，正好张老太家附近有一条铁路干线，从窗户里看去，几分钟就有一辆火车呼啸而过，于是两个孩子就趴在窗前玩起了游戏：猜火车有多少节，如果路过的火车是单数，毛毛赢；如果是双数，那就是田田赢，每次赌十张卡片。

说来也巧，连续过了两辆火车，都是单数，毛毛乐得合不拢嘴，他一下赢了二十张卡片。

田田输了这么多，立刻不乐意了，她嚷嚷着：“不行，不行，这次我要赌单数！”

毛毛尝到了甜头，自然不答应，两个孩子就闹开了。

张老太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过来，问清是怎么回事后，张老太弯腰附在田田的耳朵边，悄悄说了一番话，田田听了，将信将疑地说道：“好吧，那这次我还赌双数。”

两分钟后，一辆火车从窗外驶过，两个孩子赶紧一节一-节数起来，连火车头在内，一共二十节，这一次果然是双数，田田赢了，小姑娘高兴地赶紧亲了张老太一口：“谢谢奶奶。”

接下来，田田按照张老太的吩咐，再次赌了双数，果然，五分钟后，一列火车徐徐驶过，数了数，一共是二十八节，田田又赢了！

这样一来，毛毛不干了，小家伙叫嚷着要赌双数，让田田赌单数。田田刚尝到赌双数的甜头，自然不干，两个孩子正在争执，张老太又悄悄地在田田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田田就说：“好吧，那我赌单数，你赌双数！”

张老太回厨房炒菜去了，她一走，两个孩子就盯着窗外等火车，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火车才来，两人一数，是十七节，这次是单数，田田又赢了。

田田连赢三把，乐得合不拢嘴，再看看毛毛，这孩子平时娇惯了，现在遇到这样“吃亏”的事，哪肯罢休?嘴一撇，“哇哇”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大人赶紧扔下牌局，跑过来问究竟，毛毛直嚷“外婆偏心”，张老太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她见毛毛哭了，便一把搂过来，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毛毛一听，立刻不哭了，一脸诧异地看着张老太：“外婆，您说的是真的吗?”

张老太点点头，毛毛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小脖子一梗，对田田说：“我这次赌火车只有一节，你敢赌吗?”

田田自然不相信，她说“敢”，哪有不敢的呀?不要说田田不信，就连几个大人也都不相信，哪有火车只有一节的?大家全来了兴趣，四个大人，两个孩子全站在窗前，瞅着窗外，等着火车驶过……

这一次等了很长时间，忽听毛毛欢呼雀跃起来：“快看，快看，火车真的只有一节！”

大家一看全傻了眼：一节孤零零的火车头，正慢悠悠地从城外往城北的火车站开！

儿女们、孙儿孙女们都被张老太“数火车”的绝活吸引了，吃饭时，大家都要她说说是咋回事。

张老太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钟，娓娓道来：“窗外的铁路离火车站不远，火车都很准点，几点几分路过的火车，它的线路是一定的，节数一般都不会变，白天这里要路过八九十列火车，我只要看看钟，就知道什么时候路过的火车有多少节。”

儿子惊讶地问道：“妈，您没事数火车干吗?”

张老太说：“白天我一个人没事，又不想老睡觉，我就搬个板凳坐在窗户前，看看路过的火车，看的时间长了，我就数起了火车，没想到，这法子还真一举两得，既打发了时间，也锻炼了脑子。一开始，我什么都记不住，数着数着，半年过后，每一列火车多少节，什么颜色的，我都能记住了……可是我毕竟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上个月新加了一列火车，我数了一个月，可愣是数不出有多少节……”说到这里，张老太抬头看了看钟，“对了，这列车通常就在这个点开过来……”

稍稍过了几分钟，忽然，一辆银色的列车呼啸而过，这就是张老太说的数不出多少节的火车，这次，张老太又在那里数着车厢，可那是一列动车，尖尖的火车头，车速太快了，车厢又连在一起，像条银色的龙，还没等张老太反应过来，列车就一闪而过了。

毛毛高兴地对张老太说：“外婆，告诉您，您没数出来的火车，我们给您数出来了，它很短，只有六节……”田田接着说：“奶奶，您数不出来是因为它跑得太快了，它可是咱们中国跑得最快的火车……”

小孩子开心，可窗前四个大人的心却沉甸甸的，他们一言不发，呆在那里，望着远处空空的铁轨，心里满是内疚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