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森·安·格拉法姆
弗雷迪·内尔夫和妻子乔治娅搬离美国西海岸,到东部落脚。搬到新住处后,内尔夫每天都郁郁寡欢,这次离乡背井对他来说实属被逼无奈。
内尔夫和乔治娅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不久前,他爱上了自己的女秘书,这段私情很快被乔治娅发现了。乔治娅歇斯底里地发作了,她把这件事告诉西海岸的每一个熟人,然后逼着内尔夫把家搬到几千英里之外的东部,好让他离那个女人远远的。
这天,内尔夫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乔治娅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她把已经开启了的信件递给内尔夫,说:“你瞧,是街区里那个挺和善的男人寄来的,好像是邀请你去参加聚会。你一定要去!”
内尔夫接过来一看,那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白纸,上面写道:“特此邀请阁下参加石楠木绅士俱乐部的年度聚会,将于一月八日星期日晚八点在厄尔餐厅兰姆厅举行。”
底下的签名是,“你的好兄弟,格伦·雷诺兹”。
内尔夫摇摇头说:“我不想去,我压根儿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家俱乐部。”
乔治娅用刺耳的声音说:“你得去参加!这是你和邻居们搞好关系的机会。咱们已经在这儿住了整整两个月,还没有一个人登门拜访过我俩呢!”
内尔夫暗想:这不足为奇,邻居们在超市里碰见你的时候,一定已经听够了你叽叽歪歪的各种抱怨。虽说心里这么想,但他口头上仍然说道:“也许这儿的居民就是为人拘谨。”
乔治娅冷笑道:“是啊,东部的人不像你在故乡认识的人那么友好。”
内尔夫痛苦地说:“乔治娅,不要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就是为了你,我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乔治娅一下子提高了嗓音:“难道这是我的错吗?你这个蠢蛋!这完全是你的错,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甩了你,算你走运!”
最后,为了让妻子平静下来,内尔夫只好道歉,并答应会去参加那个聚会。
一月八日那天,内尔夫如约来到请柬上说的地方。房间里灯光昏暗,空气里充斥着香烟味,内尔夫坐到一名他不认识的男子旁边,眯起眼睛,打量起屋里的人来。他发现,这些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掛着一张苦瓜脸。内尔夫感到纳闷儿: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俱乐部呀?难道是殡葬业从业者在聚会,还是一些自杀失败后打算再次自杀的可怜人组成的俱乐部?
内尔夫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自称为雷诺兹的男人站上讲台,宣布道:“兄弟们,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和以往一样,按照顺序,每人一分钟。”
第一个走上讲台的是一名神情疲倦的五十多岁的男子,他有点紧张地开口了:“我是哈里·亚当斯,今年对我来说是最糟糕的一年。我的妻子非常美貌,人们都觉得我很幸运,其实我不幸运,一点也不幸运。她几乎每分钟都催促我为她买这买那,我赚的钱不够她花,但她威胁我,假如我不屈服的话,她就要离开我,分走我的财产。于是,我在银行办理了贷款,跟银行说这笔钱是为了买新房子。我用贷来的钱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她还想要更多,比如貂皮大衣、钻戒……我只得去另一家银行,抵押房产贷到另一笔款项。我的钱都花完了,我的房子也都抵押光了……”
“哈里,一分钟到。”
哈里·亚当斯垂头丧气地离开讲台,另一个人站到讲台上。
“我是布朗宁。我妻子邀请她的妈妈来和我们一起住。这两个可恶的女人,她们哼哼唧唧,唠叨得没完没了,像双声道立体声一样。你们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场面,男同胞们!我下班回家晚了五分钟,就得听两个女人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忘记了妻子的生日,岳母就会狠狠地教训我。我忘记了岳母的生日,妻子也会狠狠地骂我……”
“时间到。”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内尔夫坐在位子上,听得都快入迷了。他在心里感叹:这个聚会太棒了!每年一次,丈夫们聚在一起,挨个抱怨自己的老婆,把内心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想出这主意的人简直是天才!
内尔夫津津有味地听着,有个人的老婆把自己吃成了二百八十磅重的大胖子,还有人的妻子因为幻想出来的病症去三十个医生那儿看过病。有个倒霉蛋,他的妻子一年里将他的崭新跑车撞毁了三回。还有个男人,他妻子把他所有穿起来舒服的旧衣服都捐赠给了慈善机构。
终于,轮到内尔夫上台了,他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妻子是多么刻薄冷淡,她如何逼迫自己离乡背井:“是的,我是爱上了别人,但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见她,我在尝试忘却。我的妻子持续不断地翻旧账,这就像还未痊愈的伤口被一次次地揭开……”
“一分钟到。”
“我再也忍受不了我的妻子啦!”内尔夫走下讲台时,冲着麦克风大喊了一句,他感觉爽透了。坐回到位子上,内尔夫听着其他人继续讲述,这时,有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个人一直在微笑,不,简直可以说是笑容绽放,笑得都露出了牙齿。内尔夫凝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感到很是纳闷儿。
这时,主持会议的雷诺兹出声了:“好了,兄弟们,投票的时间到了。乔治,分发一下纸和笔。”
“投票?”内尔夫不解地询问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男人解释说:“这是最重要的环节,投票给那个有着最可怕的妻子的可怜人。”
内尔夫想也没想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雷诺兹收集起所有纸条,把它们分门别类整理好。几分钟后,他转过身面对大家,宣布说:“兄弟们,头一次出现了这种情况,一位新会员在投票环节获胜,他就是——弗雷迪·内尔夫!”
内尔夫站起身来,向大家点头致意,他感觉有点尴尬,有点可笑,但又有点自豪。愁眉苦脸的男人们聚拢过来,逐一与内尔夫握手。内尔夫注意到,有几个人的眼里分明噙着泪花,似乎为没能在投票环节胜出而感到难过。
之后,所有人去了大厅,打算在各自回家之前喝杯酒。内尔夫看到雷诺兹坐在吧台一端,就拿着酒走向他,搭讪说:“这个活动组织得真不错,能把内心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感觉超好!组织这个俱乐部是谁的点子呢?”
雷诺兹说道:“是我的主意,过去的五年里,我们每年聚会一次。我负责审核会员资格,你搬来后不久我就注意到了,你家里那口子真的很能找事,对吧?”
内尔夫承认道:“是的,她肯定算个悍妇。对了,你为什么没有在台上讲话呢?因为这是你组织的俱乐部吗?”
雷诺兹语气微妙地说:“哦,不,我妻子在四年前过世了。”
内尔夫感到有些尴尬,他说了一声抱歉,转移话题说:“坐在那边的那个男人,就是整晚脸上都挂着灿烂笑容的那位,他到底是谁?”
“加里·麦克莱伦吗?他是个管道工。”
内尔夫说:“哦,我记起来了,我妻子跟我说过,麦克莱伦的妻子去年死于某场可怕的意外事故。”
雷诺兹露出灿烂的笑容,轻轻拍打着内尔夫的胳膊,说:“当然了,老伙计,麦克莱伦是去年的获胜者啊!”
(生如夏花摘自豆瓣网,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