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辉
城里住久了,不时想起故乡的大海,还有那海边一望无际的芦苇。虫吟、蛙鸣、鸟啼,月明星稀,萤火点点。成腥海风轻摇海浪,像奏着一曲《月光曲》。
受同学之邀,我们一行五人前往多年没去的故黄河月亮湾一游。
天气燥热,虽坐在空调车里,也感觉暑气逼人。当我们踏上防海大堤,便徒觉一派凉意,十分惬意。原来是太平洋季风卷来一阵薄薄细雨,“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山不转水转,我终于来了。我几乎窒息,惊愕地站在海堤景观平台上,对着大海高喊:我来了……
长长的尾音很快被风和海浪吞噬,我的心中不再有沉重的块垒,愉悦、怡然之感瞬间涌入心房。
月亮湾依傍故黄河入海口,呈半月形,水面平阔如湖。据了解,规划建设的月亮湾小镇占地面积五平方公里,总投资二十亿元,将建设银滩碧海、灵龙湖、古黄河博物馆等项目,和以《水浒》故事为背景的沙浦寨,海佛禅寺、黄海大佛、温泉度假酒店、露天温泉、月堤海景公园、故黄河入海口等二十多个旅游景点,建成后将成为盐城沿海唯一的“生活岸线”,将独具特色的自然风光和底蕴深厚的人文资源融进这蓬勃兴起的东方新港——中国滨海港。
记得孩提时,我们儿歌里唱道:“月亮弯弯,像童年梦中的小船;小船儿弯弯,飘落在那弯弯的海上。月亮湾海水倒映着弯弯的月亮……”这就是月亮湾的故事。
我们踏进入海口滩涂湿地,在碧绿而幽深的月亮湾之中,在清脆而悠长的鸟鸣中,它已闪着明亮的银光。只这一眼,我就感知它是契合我心灵的朋友!
月亮湾是有灵性的,它能感知我向往它的心。此刻,它正倾听我走近它的脚步,正思考给我怎样的启示,与我怎样交流。
那真是美不胜收啊!放眼望去,月亮湾海面宽阔无垠,水光柔美,碧波清澈,绚丽夺目,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太平洋,让人有一种水天一色、天地澄碧的壮丽感觉。远处宋公海堤,在海边绵延起伏,像碧海的美丽花边;近处鸥鸟飞翔,与蓝天、白云、绿树一起在水中铺陈出缥缈的倒影,犹如人间仙境。
许久以来,海的韵致深深地种植于我灵魂的深处。海的蔚蓝、海的辽阔以及她包容一切的宏大气魄,早已化成我人生的一种理念、一种向往、一种渴求。
乘一艘快艇,看艇尖在水中犁出翻卷的浪花,飞珠溅玉;看海鸟在身边飞翔,趣味横生;看一泓碧水后浪涌前浪,海岸、海水、海风、海鸟组成一幅风景画……我再也坐不住了,站到了艇头的甲板上,扶着栏杆极目眺望,让快艇激起的水花冲洗我额头,一次次灌注我的心田;任徐徐海风不断吹拂我的头发和面颊,让我心旷神怡。这时,我真有一种身在瑶池、翩翩欲仙的美妙感觉。
月亮湾天然的海滨浴场,给人一种明朗感。于是天高、云淡、风轻、气爽、水清、鸟鸣、花香,组成了一个有声有色、有韵有味的大美世界。
江山如此多娇,引我们大呼大叫。海水里,大人小孩在畅泳,追逐戏水,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沙滩上,男女老幼横倒竖斜在细软的沙子上享受日光浴。新人在此拍摄婚纱照,留下生命中最浪漫的一瞬,成了海滨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新月如钩,月色如梦。宾馆灯光辉煌,农家乐海鲜土菜各具特色,人们开怀畅饮,风豪气爽,觥筹交错。远处沙滩上有人点亮篝火,唱歌跳舞。歌声时高时低,时远时近……
那是一个尽情的夜晚,人们剥掉了伪饰,抛下了欲望,卸下了面具,还原成真实的自我。
我想找一处石坡坐下,面对新月,面对月亮湾,也面对朦胧之中那幽远的未知,忘乎所在,忘却一切,将所有的烦恼、重负、迷惘、失意都抛弃。人赤条条地来,唯赤条条才是人的本性。
啊,故黄河月亮湾,我心中的海湾!在我走过的无数沿海城市中,我喜欢厦门的明朗,喜欢青岛的厚重,也喜欢舟山满港的鱼腥。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气息,能让我忘怀故乡的黄海、故黄河月亮湾、新興的滨海港,还有那滩涂上绚丽的槐花和带着淡淡苦涩的白首鸟花香。
我愿用此后的二十年、三十年,“抛弃”城市的房产,回到故黄河月亮湾,租间临海小屋,带上书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做白发满头、沉醉在大海气息中的老顽童。
废黄河,我心中的河
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生命之河。她从世界屋脊启程,穿过重峦叠嶂,横跨河套平原,奔涌到草原拐角,直击浑厚、巍峨、苍茫、雄阔的黄土高原。她以柔韧和毅力,以激情和气概,如同一把大的犁铧,在高原犁出七百多公里的大峡谷,挟带泥沙向东,义无反顾地夺淮河前行。
公元前132年,黄河向南入淮,开始了两千多年的淮河水祸。曾经温顺得像羔羊一样的淮河也变成了一头让岸边人民惊恐万分的野兽。直到清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黄河在河南省铜瓦厢决口,北徙山东利津入海,才抛弃被蹂躏已久的淮河。淮河下游因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而淤塞,河床增高,变成今天的废黄河,而使淮河上游浩瀚大水入海无路、入江不畅。每次洪水来时,淮水四溢,决堤成灾。自1855年到1 938年的83年中,废黄河决堤竟达14次之多。
每次决堤,“尸横遍野,饿殍载道,百姓流离失所”。1938年6月,国民党飞机炸开河南省花园口黄河大堤,试图阻止日寇前进,使北徙83年的黄河再次夺淮,横溢两岸,历时九年。包括盐阜一带在内的四十四个县,一千两百六十多万亩耕地被全部淹没,受灾人口达一千两百五十万,死亡人数达八十九万人。据最近出土的骷髅推知,洪水袭来之时,人们三五成群、携手拥抱赴死,有老有少乃至婴儿,景象惨不忍睹。
自1855年黄河北徙,治理淮河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淮河流域的人民翘首以盼。可当时正值太平天国战争,加之帝国主义势力入侵,国内灾荒、内乱不断,中国的封建统治者根本不顾此事。1929年国民党借“导淮”为名,大肆搜刮民财,苏北废黄河岸边的灾民口中流传“导淮好心肠,区长盖楼房,乡长盖瓦房,保长砌砖墙,百姓泪汪汪”的民谣。
中华民族是一个依赖性极强的民族,农业依赖自然,农民依赖君主。农业总祈祷着风调雨顺,农民总盼望着贤明皇帝。然而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和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时期,这一愿望只能化为泡影。
从我记事起,这条河就一直没有兴风作浪、为害群众。它好像知道自己曾经对人类犯下过的错误,显得格外驯顺,将功折罪似地为人们献上浓浓绿荫,送来股股清流。
我站在废黄河堤上俯瞰,眼中的废黄河好像一条随风飘舞的丝带。我想,在绸带的一端,定有一位美丽的仙女,正牵着它凌空起舞。
远望,蓝天碧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绿,绿得让人心醉,仿佛一大块翡翠镶钳在里面似的。
近看,河水浅浅的、清清的,尽情地倘徉。它是一条未被污染的河流,银针一样的小鱼在水中自由穿梭,清晰可见。河床窄的地方,也就十几米,而宽阔的地方有几华里,两岸长满杂树和各种各样的野花。村姑迎着朝阳,挑着担子,背着一把小锄头,慢悠悠地来到田埂旁。挖着、种着……每一滴汗,都浇灌着一棵脆生生的谷苗。
细听,废黄河树林里,来了哪些鸟雀,我一时无法说清。小树林远在三五百米外,稠密的顶冠,高低蜿蜒着,状若一脉坡岗,沐浴晨昏阳光,闪烁着无数的亮点。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样的氛围里,鸟雀们踩着颤悠悠的枝叶,跳上跳下,边抖动羽翅,边快活地歌吟,轻飚着,滑行着,能不惹人心动情,能不勾人回味联想?
夏日,废黄河更是人们所需要的。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幼,都纷纷投入它的怀中,让清凉的河水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臭,让温柔的河水抚慰疲惫的身心。当月亮升起时,清辉满天,波平如镜。农人们在河旁的老槐树下纳凉,叙述他们的故事与家长里短,从他们爽朗的笑声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对生活的自信和满足、对未来的希望与憧憬。
废黄河既柔美又阳刚。
若暴雨滂沱,连日不晴,过不三日,便一片水天苍茫。两岸无涯,滩地上的芦苇,仅剩下一个个可爱的脑袋,给人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
原来看似柔美的废黄河,胸怀竟是如此宽广。毫无疑问,废黄河是雄壮的、粗犷的、炽热的、狂放的、自信的、浑厚的、勇猛的、豪迈的,任何词汇都难以表达它的内涵,难以说清那七色彩虹所凝聚的大河精魂和绚烂的生命意蕴。
废黄河并不废。
大河是睿智的,她用甘甜的乳汁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只顾付出,不求回报,安静而优美地向大海奔流。
观壶口瀑布之悟
我们一行从临汾出发去吉县,一路高速公路,一路风景,一路欢歌。我们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黄色绸带,再放眼望去,一幅壮阔的画面立即跳入眼帘——壶口瀑布。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它经常在影视镜头、图片里出现;陌生是因为我以前看过的画面与眼前的真实景观有着巨大差异。我以为发源于巴颜喀拉山脉的黄河,越过众多黄土山端,必定十分雄伟,没想到它只是一条普通绵延不断的黄色河流,河流没有想象中那么湍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宽阔。河流两岸有绿色的植被,一些树木和草丛洒落在沿岸。黄河在晋陕两省交界处的河床上奔流,在一个特殊的拐点,形成了五十米的落差,这就是“千里黄河一壶收”的瀑布。壶口上流河床宽二三百米,到壶口之处突然紧缩成十几米,形成了天然的壶口形状。
水翻滚着从狭窄的“壶口”气势磅礴地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向深槽。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下坠的波涛被几十米的落差拉成无数水柱。撞入深槽的激流沸水般翻卷着,腾起的冲天巨浪闪烁着耀眼白光。天气晴朗的上午,这一团团水雾烟云,随着气温的升高,颜色不断变化,形成奇特的云蒸霞蔚景象,生出一条弯弯的七彩长虹,让人惊叹不已,称赞不绝。
九曲黄河,从源头巴颜喀拉山一路走来,受尽了高原与峡谷的折磨;高原与峡谷也受尽了黄河的蹂躏。结果是黄河流经短短725公里的晋陕大峡谷后,形成了“悬流千丈、雷奔电掣”的大美奇观。
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真正体味出“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意境。正如清代诗人南鹏云:“大禹开天手,先从壶口闻。收来一曲水,放出半天云。浪怒山林乱,光寒肌骨分。”
其实,当年我在临汾当兵三年,有多次机会去壶口,但是都失之交臂了。可想,我那时是多么无知和迂腐啊。这次恰逢故地重游难得机会,在战友王秀平和王平林的陪同下,我圆了多年的夢想,饱览了一次壶口瀑布。据他们介绍,若是早两个月来,可以看到春洪携着冰块轰然而泻,如同狮吼虎啸般的惊人景观。若是天寒地冻来游,可见一片片巨大的黄色挂冰,从壶口上悬挂下来,如同钟乳石,千姿百态,光怪陆离。
我站在观景台上朝河对岸望去,发觉原来如雷贯耳的黄河竟如此狭窄。对面是陕西宜川县,河滩上照例站满慕名而来的游人。他们不停拍照,有人在朝瀑布欢呼……
一位面色黝黑的老汉头裹羊肚毛巾,反穿羊皮袄,牵着一头戴红花的黑毛驴,在游客争着与其合影时,吼了一段信天游: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
几十几个艄公来把船来扳?
有瀑布轰鸣声作伴奏,歌声带着几分激越、几分悲情,被河风吹送,与河水一起驰向远方。
看过黄河壶口瀑布,我联想起李白的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从人类未知的洪荒时期起,黄河就已经与峡谷进行了漫长的厮斗。
顺着时间的经线追寻孕育了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一曲大河文明的颂歌,在炎黄子孙的心中世代传唱着。
岸边的泥土曾被烧制成一个又一个的彩陶;上下翻滚的波浪,曾铸成青铜器上多姿多彩的花纹。那千佛洞里飞天壁画是先人用黄河之水调配油彩绘成的;那神奇的甲骨文是先人在黄河岸上构想的。黄河流淌的土地上孕育了无数神奇:黄河的血液里不仅流淌出《诗经》《离骚》《长恨歌》,还流淌出哲人孔子、诗人李白、革命先驱者孙中山……更流淌出千古不息的民族精神。
真正的艺术是需要潜心、悉心、苦心体悟的,而一时的张扬与宣泄并不是真正的黄河精神。
黄河文化源远流长,而壶口瀑布更以其深广的哲理内涵,吸引着炎黄子孙,1938年9月,诗人光未然在黄河壶口瀑布前流连忘返,创作灵感犹如瀑布狂泻,不朽的诗篇《黄河颂》应运而生。随之,人民音乐家冼星海为之谱写了曲子,就成了波澜壮阔的《黄河大合唱》。这组合唱曲曾激励多少中华儿女奔向抗日前线。他们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前赴后继。
九曲连环的黄河,凝聚着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
到了壶口我才悟出缘由——是黄河的滋润,才使黄土高原物华天宝;是黄河的哺育,才使全流域得以生生不息。壶口瀑布是位大自然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