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朔梅
徒步六公里余,来到金海湖畔驻足,除了湖面泓阔的波光,更在于湖湾有人在打水漂。那该是祖孙俩。小孩还未到童蒙入学的年龄。
他们边上是一小堆敲击成豆腐干状的瓦片。此地是废弃的农田,并无瓦砾。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边上的老人正一脸慈和地看着孙子。小男孩一次次抡起胳膊将瓦片甩出去,但瓦片发出“扑通,扑通”的闷响,除激起漪轮,未见其腾跃。也许是胳膊酸痛了,小孩把手抡作回环摇动状。老人把着小孩的手作讲解示范。
整个金海湖区都很静。除了远处水面有几只水鹁鸪在戏水外,游人寥寥。
打水漂是书面语,我们家乡有叫削水片或削片子。对孩子来说,那是件极有吸引力的游戏。
打水漂是挺有讲究的。先要选择碎了的瓦片、瓷碗、陶器等。除了这些东西随处可见外,还在于它有弧度的弯势,同样是瓦片类的碎望板则不能。此外还可用河蚌壳之类,但太轻使不上劲。砖是绝对不行的,除没弧度,还在于太沉厚。
有了材料,还要有甩的技巧。瓦片之类必须弧度在下,弯势上翘;人不能站得僵直,而应该稍稍下蹲,以获得瓦片入水的一个适合的角度,使其与水面成平滑的切线,以减少阻力;光靠蛮劲也不行,必须借腰背的力量带动大小臂再集中到手腕。这样手腕一抖,水片就在水面轻快地跳跃起来。
我想,那老人大概就在给孙子传授这些。
我是怎么学会的?大概是在辍学的日子里学的。春日昶昶,伙伴们上学去了,大人们都忙着农活,村落里除了鸡鸭猫狗,就我带着弟弟在门前的百尺泾畔游荡了。在百尺泾给我的许多有趣快乐中,就有打水漂。
百尺泾是条不宽的河,但它通海达江,叫做“平湖航班”的小客轮经此地往返于平湖南桥间。靠河滩便是一个大牧场,牧场翻建棚舍的瓦砾都倒在河滩边。在寂寞无聊间,我便学起了打水漂。这段时光里,人们总看见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往河里扔砖瓦。那些夜晚,我枕着酸痛的胳膊,常梦见自己打的水漂像水鹁鸪似的踩水腾挪后飞了起来。
瓦砾堆削平了,罱泥的人罱起一兜兜砖瓦。而我的水漂也终于飞了起来!它轻捷地点着波纹,踩着轻快的节奏声,“嗒嗒”着向前。
渐渐的,窄窄的河面已满足不了,以至于三角洋、四角洋也满足不了,打出去的水漂都飞上对岸河滩。我曾呆想:如果有更宽的河面,它们总有一天会飞起来的,就像水鹁鸪在水面扑楞一阵后,跃离水面一样。正梦想着有更宽阔的水面,能托起水漂的梦时,我又要上学了。
如今,兀自站在金海湖畔,看着那小孩打水漂就发回呆。那些瓦片有它飞起来的理由的。你想,它脱胎于泥土,一经造物主将它焙烧成瓦片,就注定了给人遮挡风雨,一旦破损,则被鄙弃,成无用之物,乃至于敲打成碎片。如今,它生命中有了这短暂的飞翔后,还甘心再为泥土吗?这样再沉入河底,何年何月再会有一双童稚的手为它插上翅膀呢?
神游间传来那小孩的雀跃声。它的水漂终于凫起来了。老人一脸幸福。我被他们感染,顺手抄起一瓦片甩向湖面。水漂飞了十来下。
“你削得比我爷爷远!”小孩羡慕着说。
那男孩也像当年的我。他是不是也曾梦想,这水漂终有一天会飞起来呢?
选自《文汇报》
2017年11月6日
赏 析
现代人,不论大人孩子一般只玩一样东西:手机。因此,像打水漂这样的游戏便生出了许多与众不同的乐趣。
文中的爷孙二人,当属捕捉生活趣味的佼佼者。虽然孙子在河边不敢独自来,还很佩服大人身手矫捷,但他的童真,为他赚足了童趣。
快乐无价。即便像打水漂这么“低端”的游戏,竟也引来了作者驻足。学会欣赏周围的事物,才是身处这个纷繁世界的“镇静剂”。作者显露身手,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孩提时代。小小水漂,回馈了人們无尽的甜蜜。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总是认为快乐难寻。事实上,快乐就在你身边,要懂得发现、掘取,或是交换。既乐于参与,又恰到好处地输出和给予。你一定会收获很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