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事怀人散文《合欢树》里,作者成长的每一刻都有深厚的母爱伴随左右,让作者记忆犹新的,除了折射着母爱深沉的诸多场景和细节,还有那棵合欢树。文章旨在追忆母亲,却以“合欢树”为题。这种以文本核心意象作为标题的安排,既符合传统抒情散文形神兼备的艺术要求,又使得抽象情感的表达得以围绕合欢树这一具体意象层层展开、贯穿始末。
一、“合欢树”的出场
文章中,“合欢树”这个意象的出场方式亲切自然,细细研读却有平淡隽永之感,作者借与街坊邻居聊天时的一句话“到小院儿去看看吧,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开花了”随意引出,这里,不可忽视的是大家说这句话时的具体情境和语气,这群视我为己出的善良的老太太,明明是曾经朝夕相处的老邻居,明明心里时时惦念着“我”那已离开了七年之久的母亲,可她们在我面前却绝口不提母亲,直到合欢花开——“人们终于又提到母亲。”“终于”二字既照见了他们照顾我的感受、体恤我的心情的用心良苦,某种层面上也说明了“我”内心的敏感、脆弱常在不经意间被捕捉、被重视。一个“又”字背后,多少时光飞逝,多少辛酸苦楚。而句末不起眼的“!”的使用,更在对话双方情感深处掀起波澜,文本因此获得巨大的阐释空间。
这样的遣词用句背后,可以想见,他们也不时惦念着那位早早离世的好邻居、好母亲;而“我”母亲一世悲苦,生前有时念叨,以为那是个好兆头,但终未见花开,现在花开了,于逝者无疑是一种穿越生死的告慰;当然,流年花开,于“我”也是一种安慰,更勾起了许多难以忘怀的流年往事。
伴随着合欢树出场的,还有大院里的那群老太太,作者满怀心意的摹写她们的群像,在读者的头脑里却只留下无关面目的质朴和慈祥,她们的言行突出了人与人之间的温馨亲和,让读者觉得温暖,让作者觉得宽慰,为文章感伤的调子添了一抹明朗的色调,这可能也是母亲当年和“我”现在能坚韧地、执着地生活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
实际上,作者将自己的内心情感包裹的越严实,越说明他对母亲的思念和爱的深切与隐忍。“我”听到合欢树开花的消息之后,“心里一阵抖”,究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是“我”没料到那棵树还活着;二是母亲一生为“我”操劳,“我”对她怀着一份愧疚,不敢面对;三是“我”怕触景生情、睹物伤怀,脆弱敏感的情感重压下只好采取逃避的姿态。
二、“合欢树”的内涵
随着作者记忆闸门的缓缓开启,我们可以大胆追问,母亲当年为何要带回这株合欢树?史铁生说“母亲从来喜欢那些东西,但当时心思全在别处。”从全文看,“那些东西”在细节处还是有具体体现的,譬如,她夸耀自己小时候作文作得好,譬如,她动手给自己做的那条蓝底白花的裙子,那时的母亲年轻、热爱生活,合欢树被错当成含羞草被母亲带回,也显得顺理成章。可是说,合欢树是母亲热爱生活的乐观性格的体现。
而那时,面对着儿子身体的变故、面对生活的困境,母亲的心思“全在别处”,白发爬上额头,苍老不可回避,母亲依然执着面对,前后几年照料合欢树时的一些情态性和心理活动类的词语,如“叹息”却不舍得扔掉,长出叶子“高兴”很多天,甚至把合欢树移出盆,让它扎根大地,有时“念叨”等待着开花,这些细节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母亲对儿子无微不至的照料,她在肢体残疾的儿子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和希望。合欢树无疑寄托了母亲对儿子的希望。
合欢树终于花开,而“我”在而立之年也终于找到写作这个立身之本,某种意义上讲,“我”和“合欢树”之间还是有着许多相似之处的:相同的命运——合欢树成长的经历是“我”坎坷命运的写照;两者都是母亲生前最牵挂和放心不下的;“我”作品获奖,成功的喜悦无人分享,“合欢树”年年花开,母亲却没有机会欣赏,无疑都使史铁生对母亲的怀念更加深沉厚重。合欢树其实也是作者个人命运的真实写照。
文章在对那个看树影兒的孩子的拟想中结束,前文也两次提及这个孩子,有人认为作者这样写是要表现母爱的普遍性,也有人认为作者这样写是要表现母爱的独特性,两种说法皆有合理之处,综合本文以及史铁生追忆母亲的《我与地坛》、《秋天的怀念》等篇,可以说,“合欢树”这个意象本身既是伟大母爱的具体象征,又是母子深情的最好见证。
诗人但丁曾说过:“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欣赏完这篇《合欢树》之后,我想说:世界上更有一种最无尽的悲伤,那便是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呼唤。
作者借合欢树畅开心门,那株我终究未见的合欢树,正体现、寄托、象征、见证着人与人之间的种种温情。
潘宝,安徽黄山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