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技术为视角：移动短视频的兴起与5G时代的趋势*

蒋建华

（成都理工大学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成都 610059）

移动短视频社交应用最先在美国出现。Viddy公司于2011年4月11日正式发布了移动短视频社交应用产品，将这一应用定位于帮助用户及时摄取、迅速生产、快速分享生活的细节，并使之融入30秒以内的短视频介质，它能够和Facebook、Twitter、YouTube 等社交媒体平台实时对接，使用户之间的即时交流从互发文字、图片、语音，发展到互发视频。国内最早的专业移动短视频应用是2013年8月28日新浪发布微博4.0版本中内置的“秒拍”功能。时至今日，移动短视频已经发展成为移动互联网领域的明星应用，新浪、腾讯等巨头公司纷纷将其作为战略产品进行培育，其他各路资本也大举涌入。据统计，2017年国内短视频公司融资额高达138亿元，占据了全年文化娱乐领域融资额的近两成。

移动短视频迅速兴起，而且还会在未来较长时期保持较高的行业热度。2018年以来，由于短视频平台上出现部分低俗内容和售假行为，快手、火山和抖音等平台先后被主管机构约谈，但未能改变短视频应用下载量持续走高的趋势（表1）。从今年2月15日到5月14日，五家主要短视频应用都保持了一定的下载增长率，尤其是快手、火山和抖音的增幅相当高，抖音甚至超过100%，足见其发展势头依然迅猛。

表1 近三个月快手、火山、抖音下载量增长幅度表

短视频良好的发展趋势，引起业内人士和学者的广泛关注。就学术研究而言，在目前的文献中，基本上聚焦于其生产及传播特征，很少关注它兴起的原因，这无疑对于判断短视频未来的走势有所不足。行业分析人士虽然提到短视频兴起的原因，但一般将其归结于资本与市场等因素的驱动。诚然，对于追求形成海量用户的互联网产品而言，资本与市场固然是推动其迅速兴旺的必要力量，不过技术的突破与技术生态的形成却是根本性因素。可以说，资本与市场一直都存在，但是在技术没有突破和技术生态没有形成之前，资本与市场是无能为力的。文章试图从技术发展的脉络分析短视频兴起的原因，并尝试推测未来在5G时代的发展趋势。

一、诞生：3G时代移动通讯技术与互联网技术的融合

短视频是一种互联网技术含量较高的传播产品，它的诞生首先是信息技术发展的结果，即移动通讯技术和互联网技术分别发展以及互相融合的结果。在传统媒体时代，图文内容与音像内容分别在报纸等平面媒体和在电视等电子媒体上传播。互联网刚诞生的时候是以PC为传播终端的，而且以图文信息传播为主。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受制于当时的带宽束缚，音视频这类大型文件根本无法传送。随着带宽技术的迅速推进，互联网具备了大型文件的传输能力，能够传输视频文件，这就是在互联网发展早期“多媒体”传播特征的由来。不过，当时互联网主要建立在PC端的基础上，采用电信网络以拨号上网方式传输信息，即所谓ADSL（Asymmetric Digital Subscriber Line）上网方式，视频文件的传输非常慢，因此视频内容的发展并不快。与以图文信息为主的门户网站如新浪、网易、搜狐早在1997年或1998年成立相比较，主要的视频网站土豆网直到2005年4月才上线，其他两个主要的视频网站优酷网、酷6网分别于 2006年6月、7月才上线。主要视频网站的发展并不快，移动视频更要近十年之后才出现，带宽等技术的制约是主要瓶颈。

不过，作为互联网基础工程的带宽技术的发展非常迅速，宽带技术很快逐渐取代窄带技术，宽带上网逐渐成为主流。根据工业和信息化部运行监测协调局《2013年通信运营业统计公报》，到2013年底，2M以上、4M以上宽带接入用户占宽带用户总数的比重分别达到96.2%、78.8%，绝对数高达1.89亿户（表2）。在这种带宽环境下，视频内容的体验已经能够比较流畅，为视频产品的传播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表2 我国2002—2013年宽带入户数趋势表 （单位：万户）

更重要的是，依赖于手机终端的移动通讯技术迅速发展起来，它与互联网技术融合催生出移动互联网。1987年11月18日，我国第一个模拟蜂窝移动电话系统在广东省建成并投入商用，开启了我国移动通讯时代。但是，直到1994年4月，中国国家计算机与网络设施（NCFC）设计组率先与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网站（NSFNET）直接互联，才实现了中国与Internet全功能网络连接。第二代移动通讯技术，通常被称为2G技术，即所谓GSM（Global System For Mobile Communications）技术，我国于1995年正式开通。GSM的信令和语音信道都是数字式的，因此在信息传输的标准化和质量上均有颠覆性的突破。但是，2G技术仍然是以语音传输为主，因此移动通讯终端与互联网呈现出相互分割的状态。突破性的变化是由第三代移动通讯（3G）技术带来的。2009年1月7日，工业和信息化部为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发放3张第三代移动通信（3G）牌照，我国正式进入3G时代。相对第一代模拟制式手机和第二代GSM等数字手机，第三代手机具备了将无线通信与国际互联网等多媒体通信结合的新一代移动通信系统,能够处理图像、音乐、视频流等多种媒体形式,而且能够实现高速数据传输和宽带多媒体服务。因此，只有到了第三代移动通讯时代，手机才真正具有接收视频文件的能力，意味着视频内容移动传播时代的开启。

可见，在移动短视频的诞生和早期发展中，技术尤其是带宽技术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移动端视频的发展进程是与带宽的改善同步的。2G虽然在技术上具备了流媒体的传输能力，但受带宽制约难以真正满足移动视频传播商业化的需求。2G的传输速率仅为9.6Kbps，最高为32Kbps；3G通信系统数据传输速率可达到2Mbps，基本上满足流媒体对传输的要求。我国从2009年开始3G商用，经过几年的推广具备了较广泛的用户基础。截至2012年6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5.38亿，其中手机网民达到3.88亿，网民中用手机接入互联网的用户占比由上年底的69.3%提升至72.2%。相比较之下，接入互联网的台式电脑为3.80亿，手机网民的数量首次超越台式电脑网民的数量，意味着移动互联网迎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直接导致了移动短视频的第一次爆发。2013年8月28日，新浪发布了微博4.0版本，内置“秒拍”功能，用户安装后即可在手机微博发布框唤起“秒拍”应用，实时分享长度为10秒的短视频。9月28日，腾讯的“微视”上线，支持2～8秒的短视频拍摄及分享。2014年4月，美图公司推出美拍，在短短一个月内其iOS版本就位列苹果应用商店5月全球非游戏类免费应用下载排名第一。这三家公司掀起了第一次移动端视频热潮，这都是3G技术时代的成果。

二、爆发：4G时代社交化与UGC互相促进

3G引发了移动端视频的第一次热潮，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方面是因为移动互联网大潮声势刚起，用户习惯和应用场景都很有限；另一方面，则是受制于带宽、网速等硬件条件不足。短视频在掀起一波浪潮后逐渐进入沉寂期，腾讯甚至一度战略性放弃了“微视”产品。不过，4G技术的及时出现，推动了移动端视频的第二次热潮。

2013年12月4日，我国工业和信息化部向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发放了第四代移动通信业务牌照（即4G牌照），此举标志着中国电信产业正式进入了4G时代。4G时代提供的最大和直接的红利依然是带宽。与第三代移动通讯比较，4G技术的传输速率可达到20Mbps，甚至最高可以达到高达100Mbps，这种速度相当于2009年最新手机的传输速度的1万倍左右,相当于第三代手机传输速度的50倍左右。4G的带宽突破和形成的技术生态通过以下两个主要方面推动了移动端视频的迅猛发展。

一是社交化。移动短视频从诞生之时就具有强烈的社交基因，无论是新浪推出的“秒拍”，还是腾讯推出的“微视”，背后都依托了我国最主要的社交媒体平台的支持，这种支持不但包含流量的引入，也有社交特征的移植。早期的短视频技术生态，也主要围绕社交需要而构建。比起专业的视频拍摄，短视频APP可以说是为用户提供了一 个“傻瓜式”的拍摄工具。同时，短视频APP还能够进行后期处理，加上配乐、滤镜等，这样一来，其使用门槛变低，简单操作，能够提供良好的用户体验,从而吸引更多用户。短视频社交化的技术门槛很低，才得以迅速而广泛地推广。但是，早期主要的短视频应用在热闹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归于平寂。很多人将其归结到商业上的不成功，这仅是表面原因，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当时的流量成本仍然比较昂贵而且无线局域网技术尚未普及。这既导致了早期的短视频时长局限在数秒到10秒，难以反映较为复杂的内容，限制了内容的提供；另一方面是内容的稀缺和低质量以及流量的高成本影响了用户的收看兴趣。这种状况随着4G流量资费的下降以及WIFI技术的广泛普及之后才得到改善。从2013年底开始，商业化的4G普及速度相当快。数据显示，到2015年底全国的4G用户达到3.86亿。大量的4G用户为移动短视频运用于社交场景提供了可能。灵活的4G资费套餐使得上网流量不至于过于昂贵，而且高速的传输速度使得体验更加流畅，都大大有利于移动短视频的发展。

二是用户生产内容（UGC）的推动。移动互联网诞生之后，最初依然以图文信息为主。之后，随着智能手机摄像功能的不断升级以及后期处理的简化，使得短视频创作的门槛极大幅度地降低，普通的上网者也具备了内容制作能力。有专业人士指出，视频编码解码例如H.265编解码能力，对所有视频行业的进一步发展影响巨大。无论短视频、移动直播还是VR，无论在客户端还是服务端，都会直接调用编码器来完成视频分享。中国在商用H.265编解码能力上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这为短视频通过高效的编解码来降低成本提供可行性的方案。2017年6月9日，由微博、秒拍和亿幕共同推出的视频内容服务平台云剪系统正式开放，用户最快可在2分钟内制作出一个高质量的短视频，短视频UGC更加容易。在技术门槛降低的背景下，加之各个平台对短视频自媒体的扶持，各大平台的UGC短视频都迅速增长并且成为绝对主力。秒拍副总裁刘新征曾表示，UGC贡献了秒拍90%以上的内容；2016年6月，美图旗下的美拍公司在成立两周年生日会上宣布，美拍的UGC短视频达到5.3亿部。易观发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第一季度移动全网短视频平台用户渗透率中，秒拍、快手、美拍等UGC产品以62.2%、45.1%和41.3%占据首位和第3、4位，显示了UGC强大的覆盖能力。所以，移动短视频的新一轮爆发，其实是4G作为技术底层驱动的结果。4G不但带来了带宽的红利，而且形成了产品生产与分享的完整技术生态，在具备这些条件的前提下，才有了资本的涌入并最终形成新的一轮热潮。

实际上，短视频的社交化与UGC并非孤立，而是相互促进的。互联网媒体优越于传统媒体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社交化，社交性大大增加了用户对产品的粘性。就短视频而言情况类似，产品因其社交特点而吸引大量用户，尤其是年轻用户。年轻网民通过短视频拍摄生活的片段并分享到各种社交媒体，满足了用户表达以及沟通需求，展示及分享的诉求，而平台的点赞、评论等功能也进一步满足了用户的社交需求。因为社交特征而吸引到的大量用户又提供了海量的UGC内容，既提高了平台内容对用户的吸引力，也有利于形成更加鲜明的社交特征。

三、未来：5G时代PGC与物联网并进的新生态

目前，大家更关心移动短视频的走向，这仍然要和技术的走向结合起来，尤其要和5G技术对移动互联网的影响结合起来分析。2017年12月，国家发改委发布《关于组织实施2018年新一代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工程的通知》，要求2018年将在不少于5个城市开展5G规模组网试点，每个城市5G基站数量不少50个、全网5G终端不少于500个。这意味着我国逐渐向5G时代迈进。

5G技术带来的最显著好处，依然主要体现在带宽方面。相比较目前的4G技术，5G传输峰值速率将增长数十倍，从4G的100Mb/s提高到几十个Gb/s。短视频行业何去何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技术的高低，因为短视频80%的基础设施成本都在带宽，所以随着5G技术的发展，移动端网速将大幅提升，使用费用不断下降，将极大地推动短视频的发展。循着这种技术变迁的思路，可以预计未来的短视频行业仍将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在保持社交化特征的基础上，5G时代的移动短视频预计会呈现出以下两个特征。

（一）PGC将变得越来越重要

目前，在各移动短视频平台上，UGC占据了很大比重。这固然对于开拓市场，吸引受众，提高应用的人气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对平台商业价值的实现并无显著的贡献。在未来的短视频领域，UGC一定还会继续，因为只有保持这种内容的生产模式，才能维持移动短视频的社交活跃性和用户粘性。但是，优质的视频内容，主要是来自某个领域受过良好训练的人，所以在度过初期的市场影响力提升阶段后，短视频平台的PGC（专业生产内容）会越来越重要。与PGC关联性较强的OGC（企业广告主生产内容）以及MGC（短视频联盟生产内容）也会越来越多地涌现。PGC在制作和传播的专业性方面，具有绝大多数UGC难以比拟的优势，对平台的价值和用户的体验都会比UGC优越，因此将在5G时代成为越来越多移动短视频的生产形态。

另外，国家对平台内容管理的日益规范，也会促使PGC越来越突出。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存在向普通用户技术赋权的趋势，观点的生成与传播都变得更加低成本化，自制短视频为追求个人意愿强烈表达者提供了途径，但是更多的自由带来的也有媚态内容的呈现。大量的UGC涌入，内容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最近，国家加强对互联网内容的管理，火山、快手、抖音等主要的短视频平台均被行业行政管理机关约谈，有的平台甚至因为出现了部分不良内容而受到处罚。在这样的背景下，平台对UGC会更加谨慎，而且，对PGC内容的审核控制成本要比对UGC内容的审核控制成本低得多。

目前，UGC之所以非常重要，主要原因是短视频还没有找到很有效的赢利模式。虽然，短视频的变现途径还是丰富的，包括广告、平台分成、电商、用户付费、衍生品和版权销售等，但是与投入比较起来，这些收入途径都还不足以覆盖成本。行业内人士坦言：“商业变现，已经成了各大短视频团队疯狂创作之后，难以言表的痛点。”所以，这一时期PGC的进入比较谨慎。进入5G时代以后，这种情况可能被改善，因为更加流畅的体验和传播成本使得短视频的推广更容易，有利于形成更大的商业化用户规模，这恰恰是机构用户所期望的。因此，有分析者同样认为；“从生产的角度而言，短视频的未来一定是机构的战场。 ”

（二）移动短视频与物联网结合

5G对社会与经济的重大改变之一，就是推动社会真正进入物联网时代。物联网扩展了移动通信的边界，从现在人与人的互联延伸到未来物与物、人与物的智能互联，使移动通信技术渗透至更加广阔的行业和领域，被称为继计算机、互联网之后世界信息产业发展的第三次浪潮。未来移动医疗、车联网、智能家居、工业控制、环境监测等将推动物联网应用爆发式增长，缔造出规模空前的新兴产业。据估算，物联网将带来万亿级别的产业增长机会。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我国把物联网作为未来重要的产业方向。2012年2月14日，我国第一个物联网五年规划《物联网“十二五”发展规划》由工信部颁布，意味着物联网正式进入国家的产业战略规划。2014年2月18日，全国物联网工作电视电话会议在北京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马凯要求扎实推进物联网有序健康发展，努力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物联网产业体系。

5G时代得益于移动网络传输速率的再次大幅度提升，整个移动互联网领域都将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值得关注的是，由于视频传播对网络速度的依赖程度更大，所以移动视频会得到更大的益处，移动短视频也同样如此。所以，由于5G时代物联网的广泛推进，移动短视频也将随之广泛地与物联网结合起来，在车联网、智能家居、移动医疗等领域，大量的基于物联网场景应用的移动短视频会随之兴旺起来。这也同样给短视频带来新的机会，在物联网场景下，短视频的变现途径更丰富，商业空间更为广阔，可能会形成新的爆发点。

结 语

移动短视频作为技术驱动型很强的产品，将其还原到移动互联网技术发展的脉络下来考察，可以看到它始终受到技术发展进程的支配。这不仅可以比较清晰地解释过去移动短视频诞生及发展起伏波动的原因，而且可以用于分析未来的趋势。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技术决定论，而是说在具备技术条件后，才能形成受众的需求，并随之由资本来推动需求的满足，在多方的合力下推动短视频行业的前进。按照这种技术的视角预测，在即将到来的5G时代，把握住移动短视频可能出现的PGC以及与物联网融合的两个特征，将有利于抓住短视频发展的新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