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丽
我七十年代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农家小屋。老爸是爷爷奶奶的养子,两个月大时从邻村抱养来的,也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
记忆中爷爷清瘦而修长,比一般农人要白净,爷爷常穿一件白棉布褂,是奶奶清洗晾干后用米汤浆好的,笔挺利落,带着米香。天冷时罩上一身黑布褂,套上奶奶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有农人的精气神。爷爷奶奶关系融洽,他们私下称呼对方“花长子”(“花”是爷爷的小名,“长子”是因为爷爷身材修长)和“正娘子”(“正”是爷爷学名)。每次爷爷从田地干农活回家,都会长吼一声:“我回来得勒……”接着是锄头、箢箕、扁担等农具放下的声音。奶奶一手提着个大瓦罐,一手提着个擦得锃亮的铜制水烟斗,笑盈盈地迎出来。
就在这粗茶淡饭、农忙农闲的日子里,我爸长大成人了,县里来人招兵。爸爸根正苗红,身体健康,招到山东青岛当上了海军。爸爸穿上军装,像爷爷穿上白棉布褂子一样合适且恰到好处,有军人的英气;军事训练像爷爷干活,扎实、利索、用力加用脑;性格也像爷爷,和人易熟,很快和战友打成一片。入伍不久,他就被招入了文书班学习,还推荐入党,成长为专业过硬的优秀军人。
爸爸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在青岛有人相中了他,可以留城,爸爸毅然回家,因为在家里有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人(爷爷和外公是世交)。回家后的爸爸,在村上担任干部,在那时算是改革先锋。他带领一帮人率先在我们村实行分田到户,每户有了自家的水田,自家的菜地,可以吃得饱饱的,还有剩余。然后又联系在供电站的朋友,在我们村率先装上了电灯。
爸爸妈妈结婚后,爸爸在村上负责,妈妈在村小当民办教师,有了我们三个女儿。这在小山村是个不小的“耻辱”———我爸本来就是抱养的,洪家好不容易后继有人,眼看着香火又要断掉。爸爸却整天笑呵呵,干完村上的活,一个劲地种田种地,把我们三个养得白胖结实,稍大点就跟着老爸一起干农活。爸爸说:“看我做,看多了,自然就摸清了路数,你如果不想做,晒也给我晒到天黑。”现在想来,这就是用亲情的陪伴、用榜样的力量,对我们进行意志力的锻炼、责任心的培养。
我们三个女儿到了上学的年龄,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上课时,我们把老师当榜样,专心听,用心看,学习像干农活,勤奋不怕累,还要摸清套路,学习效果果然不错。加上妈妈到底是干教育的,我们也能沾光看点学校订阅的书报杂志。妈妈还给我们买了台红灯牌收音机。我们听到了标准的普通话,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電台的“小喇叭”节目,自然在语文朗读、写作,还有知识的广度方面,有了大大的提高。
爸爸妈妈不管外界如何风言风语,始终有一个信念:给我们三个女儿置办嫁妆,不如送我们多读些书,培养我们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就这样,我们一边帮家里干着农活,一边念着书。我上了师范当上了老师,二妹上了财经学院成了一名注册会计师,三妹是外企的白领。
从爷爷到爸爸,他们都能和乡邻和睦相处,用心干好当下的活,把当下的日子过得精致,过得扎实,一步一步诚实前行,这就是我所领悟的家风吧!它滋养着我们的身体,滋养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后代能扎实前行。不冒进、不着急,既能耐得住柴米油盐的平凡,也能悟得到诗书酒花的高雅。
我们三姐妹陆续都有了下一代,孩子们既有农村人的朴素,也有读书人的雅致,他们烙下了上几代人开朗乐观的性格,继承了上几代人体格强健的基因。他们在自己的领地里快乐、自由地成长。
(作者单位:平江县伍市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