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毅
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人喜欢在答案揭晓后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而且不只是跟人吹牛,事实上自己还真信。这就是典型的“后见之明”谬误,或者叫“后视偏差”,也就是俗称的“事后诸葛亮”。
“后见之明”根植于我们的记忆误区,我们回忆时常会“重写”事实。心理学研究表明,我们经历并记住一件事的同时,它就已经是被构建的,掺杂了大量的推理和臆测,更不用说日后回忆了。
打个比方,当你需要一个励志故事,以证明自己的成功是努力的成果时,你对童年的回忆,是按照“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模式进行的;但是,如果你想要让人相信你的成功是必然的,故事框架就会变成“小天鹅长成大天鹅”。你看,同一个童年,能讲出不同的故事,这完全取决于你回忆时的需求。
当然,这种重建不是绝对的,你毕竟不太可能“回忆”起自己曾经拯救了银河系。但是对于制造“后见之明”的错觉,重建导致的偏差已经足够了。在事情发生之后,你再“回忆”此前你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只需稍做加工,就能产生一个比较有利于自己的记忆,也就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只是当时没说出口而已”。简言之,因为“先见之明”是好的,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给自己加个滤镜,幻化出这种玫瑰色的光彩。
积极的记忆建构,可以帮助我们增强自信,提升幸福感。平时我们读悬疑小说,看电视答题节目,在答案揭晓时错误地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多大个事啊,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有人会说,那面对重要决策时该怎么办?其实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谨慎起来,没胆子继续做“事后诸葛亮”。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后见之明”也没啥大不了的。
真正值得警惕的,是“后见之明”造成的一个结果,即:我们能够轻易合理化任何说法,不管它错得多么离谱,这就为一切偏见大开方便之门。
由于“后见之明”谬误,我们听到相反的意见时,都会觉得“这是常识”并且“我早就知道”,而这会导致我们不假思索地接受错误的说法,甚至还会反过来觉得,不带偏见的中立研究是多此一举。像社会科学这样的“软科学”研究者就经常遇到这样的困境——不接受你的结论的读者觉得你在胡扯,接受你的结论的读者觉得你在说废话,总之都是鄙视。
当然,学者的反击也很有意思。社会心理学家保罗·拉扎斯菲尔德就恶搞了一把这些“事后诸葛亮”。他列举了一份针对二战士兵的研究报告,比如“学历高的士兵更难适应战场环境”“黑人士兵晋升的抱负更小”等,乍一听是不是都很合理?但是他马上接着写道:这些陈述没有一条是事实。
诧异吗?这是肯定的。然而更古怪的是,你有没有发现,几秒钟的诧异过后,你马上就会一拍大腿——其实反过来的结论才是更合理的嘛!学历高的人更能适应环境,黑人长期受压迫更需要用晋升来证明自己,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
是的,道理都是明摆着的,唯一的问题是:你事后才知道。这就是典型的“后见之明”。像保罗·拉扎斯菲爾德这样带点恶搞性质的有意误导,也不失为戳破这种幻象的利器。
(摘自《新华日报》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