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地》:一部非典型恐怖片

2018-08-20 15:18
剧影月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恐怖片怪物孩子

1700万美元的低成本,却收获了2.7亿美元票房,被誉为好莱坞年度最佳恐怖片,imdb(互联网电影资料库)评分达8.3,烂番茄新鲜度95%,在Metacritic网站也得到了82分的高分。以上这些成绩都属于在2018年4月6日(美国)上映的影片——《寂静之地》。然而这样一部广受好评的恐怖片在中国上映后,批评声似乎比赞扬声更加的强烈。那么这部饱受争议影片到底是一部名副其实的最佳恐怖片,还是一块有待雕琢的璞玉内呢?

《寂静之地》主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地球上出现了一种周身有坚硬铠甲、靠声音狩猎并且袭击人类的怪物。为了生存,仅存的人类不得不选择过一种无声的生活,幸存的一家人不得不带着孩子们到乡下躲避怪兽的袭击,于是展开了一系列与怪兽的斗争……这部影片由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基编导,并且在本片中出演了父亲这一角色。

恐惧作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概念,在电影中若想被观众深切的体会到,就需要把恐怖的情绪具象化。这种具象化的手段就很大程度地取决于导演如何运用意向来表达“恐怖”。

一、此“无声”非彼“无声”

这部电影最大的特色就在于“寂静”,寂静就意味着无声,但是这种无声的设定并不意味着声音元素在整部电影中的空白,相反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基在这部电影中对于声音的运用可以说到了敏感的地步。

在传统的恐怖片中,恐怖音乐、音效的使用时至关重要的一方面,例如日本恐怖片《咒怨》中,母亲回家没有看到女儿,却听到有人在上楼,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和女儿很相似,在母亲的呼唤下,“女儿”转过头来,露出来的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没有下巴的脸。就在此时音乐轰然作响,从一个低分贝的安静状态进入了一个高分贝的强音状态,在视觉上给观众带来刺激的同时,听觉也受到极大的刺激,这样的双重刺激起到了相辅相成的作用。在电影《寂静之地》中,这样的运用手法并不少见,例如在女儿和大儿子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用蜡烛引燃了毯子,父亲在扑火时发出了响声,一家人屏住呼吸,害怕怪物循声而来,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从房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在房顶上,高分贝的落地声像海浪一样冲击着我们的鼓膜,结果只是两只浣熊从屋顶上跑了下来。

的确,这种做法确实能给观众带来惊吓,但在达到惊吓目的的同时却造成了其他的弊端。相较于上文提及的《咒怨》,这部影片中的巨响、和恐怖画面(有时甚至没有恐怖画面)感官刺激,往往伴随着刺激而来的只有“虚惊一场”,就像在大儿子出门放烟花救妈妈时,在姐弟二人在野外相遇,姐姐先是看见了弟弟的手电筒,想去捡手电筒的时候弟弟突然伸出手抓住姐姐的手腕,导演在这一处刻意的放大了弟弟抓住姐姐手腕时候的音效,以达到惊吓的目的。但是,这种惊吓显然有些用力过猛,相较于《咒怨》中的片段,在《寂静之地》中,恐怖的音效、恐怖的视觉冲击和恐怖的剧情,这三样融合在一起,才能达到毛骨悚然的效果,不会让观众觉得影片是为了惊吓而惊吓,这样反而很容易就被人贴上了故弄玄虚的标签。

除了带来惊吓之外,电影中的声音还有强烈的代入感。首先是将人带入到一种恐怖的氛围之中去。例如在影片中小儿子被怪物吃掉的那一部分,影片中父亲在听到玩具飞机发出声音迅速往回跑去抱小儿子离开,在他奔跑的过程中代表危险的背景音乐音量逐渐变大,鼓点由慢到快,预示着危险的临近。同样的手法还运用在父亲带着儿子回来,走在山坡上,此时紧张低沉的背景音乐伴随着低频率的啸叫声开始出现,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等到他们走上山坡,看见家中连串的红灯,此时背景音乐的声音逐渐增大,啸叫声的频率逐渐升高,显得更加尖锐,同时还配上了尖锐刺耳的恐怖片音效,将一种呼之欲出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次,因这部影片几乎没有对话,观众很可能陷入游离于剧情之外的情况,所以声音在这部影片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将观众带入到影片中的角色中去。例如在影片中,妻子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与爱人共舞时,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他们所处的空间是安静的,但是当妻子给男主角带上耳机的时候,舒缓浪漫的音乐像缓缓的溪流一般倾泻出来,一下子把观众代入了两人的主观世界,好像观众就是其中的男主人公或者女主人公,对两人之间的爱情感同身受。在母亲带着听诊器听肚子里孩子心跳的时候,导演也在这个时候把心跳的声音刻意的放大了,就是为了能让观众在母亲的视角下感受这个画面,感受到这个在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的生命力。影片中还有多次的啸叫声,都是在怪物出现在女儿身边时发出的,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种啸叫声应该是听不到的,只有佩戴助听器的女儿能够听见,但是导演恰恰把这种刺耳的声音放大后直接作用到观众身上,让每一位观众都成为了剧中的女儿。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把一部分声音变成了观众的主观听觉,这样的设计颇有几分互动电影的意味,并且大大扩张影片的张力,使观众思剧中所思、感剧中之感,打破了电影与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使得观众的情绪伴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发展。

二、演员精湛的表现力

作为一部把“无声”作为自己标签的电影,无疑给演员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幸的是,这部电影的主人公由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和他的妻子艾米莉·布朗特亲自出马,表现了一对末日环境下的夫妻。

在这部影片中尤其出彩的是艾米丽表演的浴室中分娩那一段情节,在她刚刚躺进浴缸的时候,是咬着牙喘气的,痛苦的面部表情表现出她在忍耐分娩时腹内的疼痛,接着是一个从脚到头的摇镜头,因为紧张、疼痛和恐惧三种感情的交织,她的脚紧紧地蜷缩着,双腿不由自主的、没有规则的颤抖,双手紧扣,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她双手紧握浴缸,仰起头,开始深呼吸,怪物的存在让她没有办法大声叫出来,她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化为自己的深呼吸,她的表情里没有了从容,只有满满的恐惧和疼痛,眼睛里还有因疼痛溢出的泪水。怪物逐渐靠近她所在的浴室,此时女主人公的忍耐几乎达到了极限,她不断地在浴缸里挣扎,她不敢让孩子太快来到世界上,因为婴儿的啼哭可能会让她们失去生命,但是这种不可抗拒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继续,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女主角全身皮肤都泛红,这正是人在疼痛和恐惧情况下最真实的表现。最后在烟花绽放的最后一瞬间,她所有的积攒的疼痛在这一瞬间爆发,镜头最后在她发出痛苦的喊叫声中结束。在这一段情节中,无论是表情的控制还是身体细微的抖动,艾米丽·布朗特都完美的表现了一个末日情况下,生命受到威胁的产妇的形象。

同样约翰·卡拉辛斯的表演同样令人称道。在他准备牺牲自己来挽救孩子的生命时,也同样发出了喊叫声,但是这与艾米丽在分娩时的喊叫声不同,他更多地饱含了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蕴含了一个父亲对孩子们最深沉的爱。

三、灵活的运用各种道具

法国启蒙主义戏剧理论代表狄德罗曾在《论戏剧艺术》一书中有关戏剧兴趣的问题提出了这样的见解,他认为,唯有不向观众保密后面的情节,才能使观众被戏剧紧紧地抓牢。为了阐释这句话,狄德罗做出了这样的比喻:“如果我看到雷电在我或者别人头顶上聚集而长期的停留在空际不击下来,我会有怎样的感觉?”狄德罗用这种简单易懂的比喻向我们说明了未知的事件往往更让人感到恐惧,这就更加进一步的说明了悬念的作用在恐怖片中有着举足轻重的重要性[1]。电影历史上,拍摄于1936年、由希区柯克执导的影片《阴谋破坏》就很好地诠释了狄德罗的理论,影片中的小男孩去送包裹,观众已被预先告知里面装的是定时炸弹,并且将在不久后爆炸,而小男孩却不知道,还因为看热闹而延误了时间,小男孩能否在爆炸前送出包裹,观众不由自主地要为小男孩的安危绷紧神经。希区柯克本人也说道:“炸弹绝不能爆炸,炸弹不抱着,观众就老在惴惴不安。”

这在影片中主要体现为对电池、楼梯上的钉子和谷仓的门三个具体道具的使用。在这个无声的设定中,影片一开始小儿子拿着的会发出声音的玩具飞机明显犯了大忌,在父亲发现之后,把玩具飞机的电池拆了下来。在一行人临走之前,懵懂无知的小儿子最后还是带走了那对电池。这就为接下来玩具飞机发出声音、小儿子被怪兽袭击埋下了伏笔。在谷仓的情节中,两个孩子相继掉入谷仓内,谷仓上摇摇欲坠的门不断的晃动,说明了它潜在的危险性。同样的,影片中楼梯上的钉子有两次特写,第一次是被袋子勾起来的时候,第二次是女主角快要生产时,不小心被楼梯上的钉子扎住脚的时候。就像狄德罗说的那样,第一次钉子的特写,使这颗楼梯上的钉子成为在空中聚集的雷电,观众已将知道了结局——钉子一定会扎到脚,但是我们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这种担心就会一直悬在观众的心中。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基对这颗钉子的利用也是尽善尽美,将他与影片中最核心的冲突——分娩联系在一起,制造了一个把女主角逼向绝境的情境。

四、主打家庭观念的“非典型恐怖片”

相较于恐怖、惊悚等元素的表达,这部电影更加突出的是亲情和家庭的地位——家庭的力量贯穿了整部电影。首先,家人之间的羁绊与温柔体现在很多细节之处,导演主要刻画的是父亲母亲对于孩子们的温柔和无言的爱。在这部影片中“熊孩子们”闯下了很多祸:最小的儿子在影片开头就拿起了玩具飞机;女儿跟大儿子在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引燃了毯子;大儿子不愿意跟父亲一起去学习生存技巧;女儿不愿意收下父亲为他做的助听器……在极端的无声的情况下,这些生活中琐碎的不愉快很容易引发争吵,但是,为人父母的他们并没有因为孩子的顽皮、倔强而指责他们,相反的是,他们一直对他们的孩子给予了无限的宽容与理解。

其次,这部影片也将亲情刻画成了一种责任。在后半部分中,父亲与两个孩子遇袭,两个孩子被困在一辆货车里,怪物疯狂的摇动着那辆货车,两个孩子的生命危在旦夕,作为父亲,他已经身负重伤、别无他法,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儿女活下去,最后,他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用手语向他的儿子和女儿说: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们。最后用悲壮的喊声引来了怪兽,把生还的希望留给了儿子和女儿。姐姐对小弟弟的死一直心怀愧疚,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才导致了弟弟的离去,所以她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依然一个人跑到弟弟遇害的地方,把他最爱的玩具飞机放在他小小的墓碑前。这种家庭责任感并不是从长辈到小辈单向的,而是双向的,例如,在分娩之后,母亲回忆起被怪物攻击的小儿子,心中充满了愧疚,她望向刚出生的婴儿,她流着泪对男主人公说:“要是不能保护他们,我们还算什么父母”。当大儿子不愿意跟父亲一起去学习生存技巧的时候,母亲对他说:“他只是希望你能保护自己。等我老了,牙齿都掉光的时候,也能保护我。”儿子在听到母亲这样说之后,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小男子汉以后在家中会和他爸爸一样承担着保护一家人安全的责任,成为家庭的主心骨。

五、关于影片中的争议的讨论

在分娩这一情节的设置上,引发了很多观众的讨论。有一种观点认为,这种情节设置是不可取的。在一种无声的绝境下,保持绝对的安静诞生一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大人尚可控制,但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却是没有办法去控制的,尽管影片中的夫妇似乎准备了很多装置来迎接这个孩子的诞生,但仍然让人觉得掩耳盗铃,既然碰倒蜡烛都能引起怪物的注意,难道将刚出生的婴儿置于箱中、戴上氧气罩,就可以让怪物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吗?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在末日的背景下,人类几乎全部灭绝,这个孩子的诞生不仅安抚了这个家庭的丧子之痛,同时也是人类生命延续的希望。如果导演的意图是倾向于后一个观点的,却又只强调了他们的丧子之痛,并没有进一步说明他们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当女主角突然怀孕的时候,观众都感觉莫名其妙。在孩子出生之后,他们能够活下来都是因为一个又一个小几率的巧合,比如在怪兽入侵他们的小屋后,与他们近在咫尺,房间还因为漏水淹没了,这个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丝毫的哭闹,虽然这种情节有很强的戏剧冲突,但是却有些有悖常理,在观众观看的时候会觉得牵强。

在这部电影中,怪物被设定成一种没有视力的、全靠听觉捕猎的不明生物,这种生物对于声音十分敏感,并且运动迅速,周身都有坚硬的铠甲。根据电影中的叙述,男主人公所在的地区已发现的怪物有三只,全国情况不明。这一家人已经在怪兽出现后生存了472天,男主角多次想与其他幸存者联系,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这说明,在地球上的幸存者已经不多了,几乎都无法联系到,也侧面地表现了这种怪物是难以击败的。然而在剧情的结尾部分,却凭借着女儿助听器的高频声波扰乱了怪物的精神,露出了怪兽头部内的柔软部分,被女主人公的猎枪击中,于是怪物就死了。显然,导演是想把怪物“对声音敏感”这一特性既作为怪物的优点又作为怪物的缺点,因敏感而不能接受高频的声音。但是人类社会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为什么直到事件已经发生400多天、人类几近灭绝的时候才找到解决办法呢?

综合以上两种讨论,都体现出导演在叙述故事的时候没有把内在的逻辑表达清楚,就像观众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要保持安静的时候生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地下室会莫名其妙的漏水,不知道为什么许多科学家都没有研究出解决怪物的方法,仅凭一个刚生育完的女人和小女孩就能杀死一只怪物……在没有阐明原因的时候,这些冲突往往就显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剧中的人物自己给自己设障碍,没有顺应着剧中人物没有顺应着所处的环境而发展。

六、结语

《寂静之地》是一部非典型的恐怖片,在这部影片中它的惊吓程度远不如《咒怨》《死寂》等经典的恐怖片那么高,但是值得肯定的是,这部影片在表现家庭之间的爱和责任方面却是非常完整的。但是就像观众们的争议中说的那样,影片中还存在着一些逻辑不通、一惊一乍的缺点,但是在“无声”这个新颖的概念的光芒下,这些缺点被掩盖住了,并且在全球范围内取得了超过2.13亿美元的收入。

派拉蒙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吉姆-吉安诺普洛斯说:“我们已经开始筹备拍续集了,如果你在五年前告诉我,这是一部几乎无声的电影,或许无法想像到它的成功,但是现在,派拉蒙必须拍摄这部电影。”这部电影商业价值成功并不意味着艺术价值上的成功,希望导演约翰·卡拉辛斯基能在下一部中向我们讲述一个更完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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