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译
1
每周星期五,晚上6点从东京火车站发车的新干线列车“光”号就显得特别拥挤。
现在许多公司都实行一周休二的制度,那些单身来东京打拼的公司职员往往利用星期五的傍晚,乘上新干线列车回去和妻儿团聚。
虽说18点发车去广岛的“光31号”满是回家的中年公司职员,但最拥挤的还是18时24分发车的“光165号”。
这列火车只开往冈山。从新大阪到冈山的沿线车站每站都停,所以乘车的乘客非常多。
乘务员池田经常在“光165号”工作。四月初的一个星期五,他又上了这班列车。
乘务员室在7号车厢和12号车厢。
列车刚驶离东京火车站,进入12号车厢的池田就开始查票,首先从11号、12号的绿皮车厢查起。这两节车厢里都挤满了乘客,虽然也有年轻的情侣和带着家人的团体,但大部分还是中年公司职员,个个面露疲惫的神色,有的人甚至躺在席位上呼呼大睡。他们一直干到下午5点,是够累的,也许正急于回到妻子倚闾以待的温馨小家吧?
池田也45岁了,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已经上高中二年级。
尽管没有单身去外地工作,但同为中年人,他深知工作的艰辛,对乘车的职员十分同情,一边查票,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辛苦了!”
那些一生都在拼命工作,周末乘新干线列车回家尽人伦之道的职员大有人在,虽然他们在东京过着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却时刻没有忘记肩负的责任,今天的一大半乘客都堪称这样的模范。也许今天恰逢孩子的生日,有的人还带着很大的用丝带结扎的礼品篮,因为是乘着绿皮车厢回去的,估计在公司里担任着一定的管理工作。
12号车厢查票结束后,池田走进11号车厢。刚看了一眼,心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啊!”的一声。原来他看到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面熟的乘客。他年约四十五六岁,身穿蓝色的西装,戴着一副淡茶色的墨镜,举止打扮像大公司课长级的人物。池田以前在“光165号”列车工作时,曾看到他在星期五乘过绿皮车厢。
不过,此次引起池田注意的是坐在那位男子旁边的同伴。那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人,身材娇小,穿着奢华,远远望去就感到非常触目。看到这样的情景,池田瞬间对那个男子产生了反感的情绪。他的外表那么严肃认真,俨然一位优秀干练的公司职员,为什么要带上一个浮艳的模特或女明星式的女人呢?两人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协调。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个男子上次乘车也带着女伴,但不是这个女人。
池田来到他俩面前查票,那个女人拿出了两张车票。
她确实很漂亮,还像女明星那样戴着墨镜,完全是一个标准美人。
池田上次见到那个男子时,曾经羡慕对方艳福不浅,这次同样有着这种想法。不过,他心里暗暗称奇,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
光看外表,总觉得对方像公司职员,不像从事娱乐业的人士。
查票的时候,池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西服上佩着一枚公司的徽章,形若艳丽的樱花。
他果然是公司职员。
池田的心中陡起疑云:已是第二次见面了,为什么到了星期五他就带着不同的美女乘上18时24分发车的“光165号”呢?
上次查票时,那个男子乘到哪儿已经记不清了。这次看了两人的车票,才知道他们到姬路下车。
如果那个男子一人乘车,也许会认为他的家在姬路,自己是单身去东京打拼的。即使每逢星期五乘新干线列车也很正常,只不过是一个真正的公司职员回家与妻子团聚的惯例。
但是他乘车却有不同的美女陪伴,这就带来了太多的遐想空间。
池田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悄悄地对列车长木下说:“11号车厢8A和8B的乘客有点怪。”
木下笑问:“是不是对一个年轻的美女和一个像是公司课长类型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起感到不可思议?”
池田大吃一惊:“列车长也注意到了?”
“是啊,这对伴侣很触目,不注意也不行呀。”
“我上次就见过他。也是星期五乘这班列车出行的。”
“那时也带着这个美女吗?”
“不是,是另一个美女。”
“是吗?”木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这个谁知道。”
“我看到那个男子的胸口佩着一个徽章,像朵艳丽的樱花。”
“噢,那是‘樱花建筑’公司。”
“就是那家有名的大楼租赁公司吗?”
“是啊,公司社长的照片经常刊登在周刊杂志上,年营业额要达到几百亿日元。公司大楼醒目地带着樱花的标记,在市内非常有名。”
“这个我也知道。”
木下感叹:“那位乘客不过是公司课长级的人物,竟然那么神气。”
池田也羡慕地附和:“你说得不错,那个身边的美女不像是他的夫人,我们国家也不允许有两个老婆,他有这样的女伴真是艳福不浅。”
池田说归说,并没有对自己的现实生活有何不满,也没有嫌弃妻子之意,甚至很难想象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结婚,毕竟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不过,他对萍水相逢的艳遇还是颇有兴趣。比如,在东京车站偶然和一个美女相遇,两人结伴外出旅游,只在旅游期间保持男女关系,一旦旅程结束,两人的关系就戛然而止。这样的桃色梦想不时地萦绕在他的脑际。过去曾有机会一人休假旅游,但是从没有实现过这样的梦想,所以他明白这是镜花水月的绮思。
11号车厢的男子状态使他看到了实现梦想的可能,而且还真切地看到了两次,这是多么大的刺激啊。
22时18分,“光165号”准时到达姬路车站。
11号车厢的那对男女开始下车。漂亮的美女亲密地挽着男子的手臂,一边说笑,一边风致袅娜地走到月台上。
“他们在说什么呢?”池田望着两人的背影一阵胡思乱想。
这时候,列车再次启动,两人的身影瞬间离开了他的视野……
2
一个星期过去了。池田忙于工作,渐渐淡忘了那对男女的事。
白天乘上“光”号列车时,完全忘了这事,晚上在列车上当列车员,去绿皮车厢查票时,偶尔会想起这事。但到了休息天,和家人一起旅游时,又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一天,他驾车带着妻儿去深大寺郊游,归途中在一家茶馆吃着美味的深大寺炒面。
他深有感触地对妻子京子说:“好久没到外面用餐了,这家店的炒面真是好吃!”
两个小孩也很开心,因为父亲一直忙,很长时间没带他们出来了。
吃完炒面后,池田舒适地点起一支香烟,随意地看着茶馆的电视屏幕,孩子们继续吃着炒面。
此时,电视台开始播放新闻。
池田是日本职业棒球队大洋“鲸队”的铁杆粉丝,知道今天白天有一场大洋“鲸队”参加的巨人战,估计马上就会重播这场比赛。他看了看手表,刚想请店里的服务员调换频道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新闻里突然出现了一张他见过的女人照片,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河野由纪(28岁)。池田想不起她的名字,却记得她的脸。她就是那个和一个佩着樱花徽章的男子坐在一起的美女。池田静下心来,终于听清了播音员的话音:“河野由纪于四月五日下午突然失踪,她的妹妹绿子报警请求警方展开搜索。由纪是银座‘蝴蝶’夜总会的妈妈桑,警方估计她卷入了某个黑色事件,她的身高是……”
“就是那个人!”池田进一步确认了。
他想起来了,在“光165号”见到那个女人的日期是4月6日,播音员说她在前一天下午突然失踪了。
池田起身来到账台前,轻声问道:“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3
警视厅并不认为这是一起单纯的失踪事件。负责调查案情的搜查一课始终坚持这个观点。
一个月前,同是银座夜总会的一个妈妈桑也突然失踪了。虽然到现在也没发现尸体,但从各种状况分析,她极可能已经遇害了。
因此,搜查一课认为,这次事件有可能是上次事件的延续。
一个月前失踪的是“卡特琳”夜总会的妈妈桑,名叫鹿取友子。
出事的前一天夜晚,友子和往常一样十分精神地离开了夜总会。
警方向那些常客了解情况,都说妈妈桑那天很正常,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她是突然失踪的,亲友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这次同样是银座夜总会的妈妈桑失踪事件,想必谁都不会排除犯罪的可能性。
负责调查案情的十津川警长感到这起案子颇为棘手。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新干线列车员池田的电话,立刻带着助手龟井赶到位于中野的池田家里进一步询问。
池田的家是一间精巧的商品房。池田刚带着家人从深大寺回来,显得有些疲惫,对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的迅速到访感到非常惊讶。
“我在茶馆用晚餐时从电视新闻中获悉这个消息,好像是单纯的失踪事件。”池田有些疑惑地说道。
他看上去很实诚,很有责任心。如果是普通的市民,一般都不愿卷入这种复杂的事件中去。
十津川这样想着,开口问:“你说在列车里见过由纪,是吗?”
池田答:“是的。我在‘光165’号列车工作时看到一位女乘客和她很像。”
“这是她的照片,请好好看看,没有错吧?”龟井拿出五张准备好的照片放在池田的面前。
这是从不同角度拍下的由纪照片。有在夜总会里的照片,有和夜总会老板一起去夏威夷旅游时的照片……
池田仔细地看了这五张照片,肯定地回答:“没错,就是这个人。”
十津川问:“你能详细地谈谈当时的情况吗?”
池田翔实的叙述,让十津川和龟井都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从中听不出有犯罪的意味。
十津川又问:“那个佩着樱花徽章的男子和由纪是到姬路车站下车的?”
“是的。列车22时18分到达姬路车站,准时到的。”
“两人在列车里是怎样的状况?”
“我没有一直关注他们,总觉得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到达姬路车站时,还手挽着手一起下车,那个男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男子佩着‘樱花建筑’的徽章,你没看错吗?”
“列车长木下告诉我那是‘樱花建筑’的徽章。”
池田拿来一个小本子,用圆珠笔在上面画出了徽章的草图。
十津川知道这家名叫“樱花建筑”的公司,但不知道公司的徽章。
龟井却知道这些,内行地解释道:“这就是‘樱花建筑’的标记,这家公司拥有的所有建筑上都有这种标记。”
十津川问:“你还记得那个男子的容貌吗?”
池田露出微笑:“当然记得,因为羡慕他,所以记得很清楚。”
十津川站起身,最后发出邀请:“我们明天一起去‘樱花建筑’公司好吗?”
4
通过刑事部长和国铁方面打招呼,十津川和龟井决定请池田陪他们一起去“樱花建筑”公司核实情况。
“樱花建筑”的公司总部就在银座。
它位于一栋七层楼的顶层,占据了整个楼层,这栋建筑也是“樱花建筑”公司的产业。
就如龟井说的那样,建筑上能清楚地看到巨大的樱花标记。
昨晚,十津川详细调查了“樱花建筑”公司的背景。
社长大木敏夫,今年50岁,是《立志传》中的传奇人物。大木从不动产公司的普通职员做起,经过长期的不懈努力,终于修成正果。现在拥有东京市内近四十栋大楼,成了声名赫赫的亿万富翁。
到达七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喷着“樱花建筑株式会社”金字的玻璃门。推门而入,看到里面有二十五六个职员正在忙碌地工作,最里面的房间是社长办公室。
他们站在公司的门口,十津川拿出凭池田记忆画的人像草图问接待的小姐:“贵公司有这个人吗?”
两位小姐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少顷,其中的一位小姐反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十津川摇摇头:“不知道,估计他的家在姬路。请问,社长在吗?”
“社长有事出去了。”
“我们能到各个办公室看看吗?”
“这个……”
“如果为难没关系,我们带来了搜查令。”龟井绷着脸发出威胁。
接待小姐慌慌张张地走进里面的办公室,随即陪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出来。
“我是社长秘书泽木。”那个男子谦卑地自我介绍。
他身材高大,显得很精干。
十津川颇有深意地看着池田。
池田摇摇头,暗示此人不是目标对象。
泽木客气地说道:“社长有事外出了,你们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接着,他把众人迎进了社长办公室。
这是一间豪华宽敞的大房间,墙上挂着名贵的壁毯和字画。书架上摆放着用以装饰的青瓷壶,想必也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离社长办公桌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排沙发,十津川等人依次坐下。
一个年轻的女子面无表情地送来了咖啡。
十津川严肃地发问:“你知道社长去哪儿了吗?”
泽木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本,清晰地回答:“我们公司准备朝关西发展,所以社长今天去了大阪。”
“公司总部有多少职员?”
“一共有三十二人。”
“其中有这个人吗?”十津川再次拿出那张人像草图。
“这个人和黑川课长很像,出什么事了?”泽木皱起了眉头。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能见他吗?”
“好吧,我去把他叫来!”泽木说着,立刻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五六分钟,泽木带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走进办公室。
“他就是营业第一课的课长黑川!”泽木介绍道。
十津川朝池田看了一眼。
池田紧张地点了点头。
黑川恭敬地向大家分发了他的名片。
“哦,你是黑川武?……”十津川看着名片,抬起头来问道。
“是!”黑川低头回答。
十津川问:“4月6日是星期五,你有没有在那天乘坐18时24分从东京发车的‘光165’列车去姬路?”
原以为他会矢口否认,黑川却十分肯定地回答:“我是乘那班列车回姬路的。因为单身在东京工作,每逢星期五晚上就乘新干线列车回姬路,我的老婆和孩子住在那儿。”
“所以4月6日晚上你也乘列车回姬路了?”
“是的。”
“你在列车上还带着一个女人吗?”
“女人?!”黑川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十津川。
“是的,就是这个女人!”十津川拿出由纪的照片给对方看。
黑川接过照片看了看,淡淡地回答:“我对这个女人没有印象。”
十津川的口气严肃起来:“真的吗?”
黑川毫不含糊:“是真的!”
“也许你怕人们的议论故意否认这事,但要搞清楚,现在这已经成了一起杀人事件。开不得半点玩笑,还是想好了再回答!”
“4月6日我是乘列车回姬路的,但是没有和一个女人回去。如果不相信,可以问我的老婆和孩子。”
“也许你没带她回家,但一起乘车的可能性不存在吗?”
“不存在,绝对没有这种事。”
“黑川,这位就是当时在那班列车上的列车员池田!”十津川加重语气说道,“他在11号绿皮车厢查票时看到你坐在中间的座位上,旁边还坐着这个名叫河野由纪的女人,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非常亲密。”
池田赶紧补充道:“警长说得没错,你就是和照片里的女人呆在一起,你俩的关系非常亲密,是手挽着手在姬路车站下车的。”
黑川依然死不认账:“你有没有搞错?我是4月6日乘新干线列车回姬路的,但绝对没有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
“我亲眼所见怎么会错?列车长也看到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撒谎呢?”池田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十津川用手制止了激愤不已的池田,对黑川严肃地追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们并不追究你和由纪在一起的事,只要承认你们那天一起在姬路车站下车的事就可以,你这样死扛有什么意义?”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非要我承认这种没影的事呢?”黑川气鼓鼓地看着十津川。
龟井突然插嘴问道:“你认识这个河野由纪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是银座‘蝴蝶’夜总会的妈妈桑,你是营业课长,为了接待客户,难道不会经常去那种地方吗?”
“和客户洽谈是会去夜总会,但不会去那儿,因为我公司的大楼里就有夜总会。”
“给句痛快话,你到底认识不认识河野由纪?”
“我见过这个女人,那时我不过是个普通客人。”
“如果你在新干线列车里见到她,会不会打招呼?”
“这个也许会的。”
“你在4月6日的列车上有没有和她打招呼?”
“没有。那天根本没见到这个妈妈桑。”黑川态度强硬地回答。
5
尽管十津川和龟井不断提问,黑川直到最后也没有松口。
一小时后,十津川等人走出了“樱花建筑”的公司总部。
刚走到门外,池田就遗憾地对十津川说:“那家伙完全是撒谎,我们列车长木下当时也看到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十津川笑答:“我知道,他的确在撒谎。”
池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十津川甚感无奈:“是啊,我也一样。但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带女人又不止一次,我以前还看到他带过别的女人。”
“你说什么?!”龟井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池田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先不说这个,还是去喝茶吧!”十津川带他们走进一家茶馆。
要了咖啡之后,十津川开始问池田:“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认定那个男子就是黑川吗?”
“就是他。因为他带着不同的美女乘车,我当时还羡慕他呢。”
“前一次带女人上车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具体的日期只要看一下乘务日志就知道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天也是星期五,乘的也是‘光165号’列车,他到什么地方下车想不起来了。”
“你对那个女人有没有印象?我给你看张照片。”十津川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月前失踪的鹿取友子的照片。
池田仔细地看着照片,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个女人!”
龟井激动地问:“你没搞错吧?”
“不会错,她长得很漂亮,所以我不会忘记。”
“也是星期五,乘坐同样的‘光165号’列车?”
“是的。因为现在实行一周休二的制度,很多单身在东京打拼的公司职员就乘这班列车回家与家人团聚。由于绝大部分的乘客是中年公司职员,所以里面有这样的美女就非常引人注目。”
“他们在什么地方下车你不记得了?”
“时间太久,记不得了。”
“这班列车从新大阪开始每站都停吗?”
“是的。”
“两人的关系如何?”
“很亲密,像是情人。”
十津川拜托道:“回去后请查一下乘务日志,搞清准确的日期。”
龟井问:“还要再去询问黑川吗?”
十津川答:“他的回答肯定是一样的,池田在场的时候他都敢矢口否认和河野由纪在一起的事实,对鹿取友子的事更会守口如瓶。我们还是从黑川的周边展开调查,搞清他和鹿取友子的真实关系。”
6
十津川和龟井与池田告别后回到警视厅。
没过多久,他接到了池田打来的电话。
池田说:“我查了乘务日志,确切日期是3月9日星期五,我那时担任‘光165号’列车的列车员,亲眼看到了他和鹿取友子在一起。”
十津川注意到3月9日的日期,以后发生的情况和河野由纪完全相同。
鹿取友子是3月8日晚上离开“卡特琳”夜总会的。据夜总会的常客和女招待们反映,友子离开时神态正常,声音欢快,显得很兴奋。
谁也没想到,友子就这样神秘地消失了。
龟井有些激动地说:“两者情况完全相同啊!”
十津川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立即和兵库县警署联系,请他们帮助调查在姬路的黑川家人情况!”
到了晚上,十津川决定兵分两路,带着龟井去河野由纪担任妈妈桑的“蝴蝶”夜总会调查。
本以为那家夜总会可能关门了,但是晚上八点半去那儿一看,依然十分热闹。
十津川和龟井在柜台前面先找夜总会的经理矢木谈话。
矢木是个四十几岁的小个子男子,皮肤很白,给人一种不男不女的感觉。不知为何,夜总会里像这样的经理为数不少。
十津川一边环视着店内状况,一边说:“我原以为你们店已经关门了,所以过来了解情况。”
矢木提高嗓音回答:“我们夜总会没必要关门。”
龟井问:“妈妈桑打来过电话吗?”
矢木耸耸肩:“还没有。”
“她是星期五失踪的,过去一周了,以前发生过类似情况吗?”
“这个不好说,妈妈桑有时也很任性。”
“妈妈桑在姬路有亲戚吗?”
“姬路?好像没听说那儿有她的亲戚。”
“‘樱花建筑’的营业第一课课长黑川认识吗?”
“唔,认识。”
“他经常来吗?”
“经常来。”
“和妈妈桑很亲密吧?”
“好像不是。”
“有没有和妈妈桑特别亲密的男人?”
“我从不打听个人的隐私,这个不清楚。”
“你不要有顾虑,现在妈妈桑的亲属已向警方提出调查的请求了。”
“我知道,是妈妈桑的妹妹提出的。”
“知道就好。你是经理,就不担心她的情况吗?”看到矢木不愠不火的样子,龟井不免有些焦急。
矢木依然不为所动:“当然担心。但我是夜总会的经理,首要任务是维持营业,如果我也乱了方寸,店里的姑娘们就更慌乱了。”
“好想法!”龟井冷冷地讽刺道。
十津川点起一支烟,继续问矢木:“银座还有一家叫‘卡特琳’的夜总会,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是一家高级夜总会,很出名。来的客人都是名流,店里的姑娘个个漂亮。”
“那家夜总会的妈妈桑在一个月前也突然失踪了,你一定知道这件事吧?”
“我听说了。这家盛极一时的夜总会很快就倒闭了。这种现象在我们行内不稀奇,大多和妈妈桑的突然消失有关。”
“你们店的妈妈桑住在月岛的公寓房,是吗?”
“是的。”
“你去过吗?”
“从来没有。”矢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7
十津川等人立即从银座的夜总会赶去月岛的新建公寓。
向警方提出调查请求的河野由纪的妹妹河野绿子想必也住在这儿。
河野由纪的房间就在十五层豪华公寓的顶层。
绿子开了房门,把他俩引入客厅。
“姐姐的下落有消息了吗?”这个女大学生急切地问十津川。
“现已查明你姐姐4月6日晚上去了姬路。”
十津川的话音刚落,正端咖啡上来的绿子不由得发出“哎”的一声:“姬路?她为什么要去那儿?”
“那儿有亲戚或熟人吗?”
“没有。”
“你姐姐以前去过姬路吗?”
“从来没去过。”
“你有没有从姐姐那儿听说过一个叫黑川的男人?”
“是那个人带姐姐去姬路的吗?”
“是的。他在4月6日晚上带你姐姐乘新干线列车去了姬路。”
“可是姐姐从没有告诉我有个叫黑川的男人。”
“是吗?”
“姐姐去姬路干什么呢?”
“我们正在调查。另外,你听说过鹿取友子这个人吗?”
“我从报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她和你姐姐都是银座一家夜总会的妈妈桑,也突然失踪了。”
“她也去了姬路?”
“具体地点还不清楚。我们这次来,是想调查一下外人寄给你姐姐的书信或者照片,可以吗?”
“当然可以。”
在绿子的帮助下,十津川和龟井开始调查由纪最近收到的信件。
由纪是个喜欢整理的人,她把收到的信件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只小箱子里。通过调查,发现有3人各写了一封信给由纪。没有找到暗示失踪的信件。
之前,他们对鹿取友子的周边也进行过同样的调查。
友子住在四谷火车站附近的高级公寓里,经过一番搜索,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友子的父母已经死亡,唯一的妹妹和一个美国人结婚了,现在住在纽约。友子有过一次婚姻,她的前夫现已再婚。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又调查了她的前夫,但没有找到和友子失踪有关的证据。
由纪的情况和友子十分相似。
房间里完好无损地放着昂贵的毛皮大衣和各类珠宝首饰,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正常。十津川不由得暗生疑窦:由纪为什么不和妹妹,甚至经理说一声就神秘地失踪呢?原以为会找到黑川的来信,结果大失所望。房间里有两本照相簿,里面没有黑川的照片,倒发现几张由纪和著名演员、歌手合影的照片。
“这究竟是为什么?”龟井疑惑地摇着头。
十津川来回踱着步子:“看来黑川既不是由纪的情人也不是她的朋友,现在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难道他们4月6日在‘光165号’车厢内只是偶然相遇吗?”
“你不认为是偶然的?”
“如果只是由纪和黑川在一起,可以假定是偶然的,但是黑川也曾经和友子在‘光165号’车厢内出现过,就不能说是偶然的了。”
十津川的脑海里浮现出黑川的形象,对眼前出现的状况依然把握不定:“我们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黑川和这两个女人有关系的纽带,也许他们只是在银座的夜总会里见过面而已。”
他对黑川有点吃不透。一方面,黑川确实是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另一方面,尽管黑川说不认识由纪是明显撒谎,但是难以想象带由纪去姬路的目的是谋害,而且也不知道他的杀人动机。
十津川和龟井向绿子表示感谢后,匆匆地返回警视厅。
第二天,兵库县警署送来了关于住在姬路的黑川家族的报告。
报告是这样写的:黑川武在大阪的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姬路的“N建设会社”工作。32岁时,与同公司的女职员惠子(26岁)结婚,有一个女儿叫檀子,现在是小学二年级学生。43岁时,晋升为课长。去年7月,接受“樱花建筑”公司的大木社长聘用,任该公司的营业第一课课长。他把家人留在姬路,自己单身去东京赴任。
据“N建设会社”的员工反映,黑川是个极其勤勉的人,夫妻关系也非常好。他的邻居也说黑川在家里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每月的薪水是48万日元,其中30万日元供养家庭,每周的星期五都按时回家。
妻子惠子性格温和,人缘很好。
4月6日晚上,黑川确实回到自己的家里。第二天星期六早晨,还亲自送女儿上学,邻居们都可作证。星期天,他们一家三口去野生动物园游玩,傍晚回家。
星期一清早,黑川乘新干线列车返回东京。
黑川4月6日晚上到家的准确时间不清楚。
黑川的家离火车站很近,步行十五六分钟就到了。“光165号”列车是22时18分到达姬路火车站,22时30分到40分之间肯定能到家了,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段无法确认,他的妻子惠子说丈夫是22时40分回家的,但没有第三者的证明。
现在正在搜查河野由纪的下落,没有新的线索。
对姬路市内和周边的宾馆、旅馆进行全面搜查,没有发现和河野由纪相似的女性在4月6日住宿的迹象。
拿了河野由纪的照片向姬路火车站前面的所有出租车司机进行查询,没有发现4月6日晚上搭载过河野由纪的司机。
从目前搜查的结果来看,如果河野由纪在4月6日晚乘坐“光165号”列车在姬路火车站下车的话,她是在这儿神秘地失踪了。
8
龟井摇着头说:“我不认为列车员池田会说谎,黑川确实在4月6日带着由纪乘坐‘光165号’列车在姬路下车的。”
十津川感到迷雾重重:“问题是由纪离开火车站后就神秘地失踪了,至今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她没有乘出租车的迹象,也没有在姬路周边的宾馆、旅馆住宿。”
“会不会有人开车来接她走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也许黑川事先就准备好了车子。不管怎么说,黑川要对由纪下手总得要有车子配合。”
龟井显得很焦急:“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两个女人为什么神秘失踪不知道,杀人的动机不知道,黑川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
十津川的心情和龟井一样。
现在认为黑川就是杀人犯为时太早,因为没有发现他杀害两个女人的杀人动机,但是说两个女人自然消失的理由也不充分。
第二天下午,其中的一个失踪事件搜查有了进展。
下午3点左右,东京湾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具年轻的女尸。
东京湾的海面一度受到污染,当地的渔民不得不休渔停业。近来,由于清除了污染,渔民又回到海上恢复作业。虽然渔获不多,质量却很好,捕到的鱼特别新鲜,往往能卖出高价。
作业期间,一个渔民意外地用渔网捞起了一具女尸。死者就是鹿取友子,是在失踪46天后才被发现的。
十津川闻讯后急忙带着龟井赶到浦安,那儿是发现女尸的现场。
鹿取友子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海水浸泡,全身肿胀,但没有腐烂。她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估计失踪时穿的貂皮大衣和随身携带的法国名牌坤包却不见了。她的左手戴着瑞士名表皮阿捷,手表的背面刻着“kATORI”(卡特琳)的字样,这也成了表明她身份的一个有力证据。
十津川问验尸官:“她的死因查清了吗?”
“还没经过尸体解剖,无法查清,死亡推定时间也是如此。”
“尸体是否长时间地浸泡在海水里?”
“是的,浸泡了很长时间。”
龟井看着尸体对十津川说:“池田查阅了《乘务日志》,说鹿取友子应该是在3月9日晚上和黑川一起乘坐‘光165号’列车的。”
十津川若有所悟,“啊,我想起来了,从常识上来考虑,她也是到姬路火车站下车的。”
“那她的尸体怎么会浮现在东京湾的海面上呢?如果她返回东京的话,应该有人看到她的。”
“有道理。不过她在3月9日就失踪了,谁也没有见到她。”
9
24小时后,十津川拿到了尸体解剖报告。
果然不出所料,死因不是溺水而亡。因为死者的肺部几乎没有海水进入。报告里的死因明确写了“绞杀”两个字。由于尸体经过长时间的海水浸泡,准确地推定死亡时间已经不可能了,报告里只能判断“3月10日前后”。
虽然语焉不详,但对十津川来说已经足够了。
“卡特琳”夜总会的许多常客和女招待在3月8日的晚上见过鹿取友子,她是在第二天9日的晚上和黑川一起乘坐“光165号”列车离开东京的,列车员池田已对此作过证言。
十津川相信池田的证言。
3月9日夜晚,鹿取友子乘坐新干线列车向西而去,其后被人杀害了,接着,罪犯就把友子的尸体运到东京湾投弃在海里。这样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
罪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罪犯是黑川,他为了隐瞒3月9日在姬路杀害友子的罪恶勾当,特意把尸体运回东京,这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龟井急不可耐地问道:“我们再去询问黑川怎样?”
十津川点起一支烟:“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鹿取友子一起乘坐新干线列车去姬路的。”
“话是这么说,但眼下他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你说的也对。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犯罪动机,询问难有进展,他也可以说两人只是在‘卡特琳’夜总会偶然相识的。”
年轻的刑警日下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对黑川越调查越觉得他不像罪犯。”
十津川问日下:“黑川有没有向别人借过钱?”
日下答:“没有。他从不赌博,吃喝也很简单,是个模范的公司职员,无论社长还是他的手下人都很信任他。”
十津川进一步提出要求:“听说是大木社长聘任黑川当公司营业一课的课长,你去调查一下当时的情况,请兵库县警署加以配合。”
日下立刻领命而去。
调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黑川并不是大木社长纯粹外聘那么简单。“N建设”的总社在姬路,是“A建设”的子公司。“A建设”的总社在东京,建造过“樱花建筑”名下的几栋大楼。也就是说,“樱花建筑”是“A建设”的重要客户。
“A建设”的社长曾经在兵库县的有马温泉招待过“樱花建筑”的大木社长,当时由“N建设”的课长黑川负责大木社长入住旅馆的事宜。由于黑川把预定的日期搞错了,致使大木社长处于进退两难的窘境。那天是星期天,又是10月观光季节,到处客满为患,一时无法订到其他的旅馆。
面对如此重大的接待事故,“N建设”的领导层都吓坏了,黑川也不得不引咎辞职。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出人意外,大木社长不但没责怪他,反而欣赏他的责任担当,特意以高薪把他聘为“樱花建筑”第一营业课课长。
日下最后报告说:“黑川是个颇有古风的男子,好像至今都没有忘记大木社长对他的恩义。”
“大木?”十津川轻轻地自问自答,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黑川先后陪两个女人乘坐新干线列车并非偶然,也许是按照大木社长的命令行事吧?
十津川问龟井:“你说说,大木和鹿取友子是什么关系?”
龟井答:“‘樱花建筑’在银座拥有很多商用大楼,他们两人也许就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十津川沉思着,断然命令道:“我们必须查清这两个人的真实关系。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3月9日到10日两天,大木不在东京。4月6日河野由纪去姬路时,大木去了关西。两者的情况十分相似,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故伎重演,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龟井立刻领命而去。
调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鹿取友子的“卡特琳”夜总会和河野由纪的“蝴蝶”夜总会所在的大楼都是“樱花建筑”的产业。
十津川问:“大木和那两个女人的关系如何?”
龟井答:“‘樱花建筑’是大木的私人公司。1000万日元以下的业务由部长课长决定,1000万日元以上的业务全部由大木一人拍板。在银座大楼里开办夜总会,每年的租金至少三四千万日元,所以由大木和鹿取友子以及河野由纪单独签协议,他的手下完全不知道内情。”
“如此说来,大木和那两个女人有什么暧昧关系也毫不奇怪了。”
“是的。”
“大木在3月9日的动向如何?”
“正如警长所说,他去关西出差了,而且是亲自开着奔驰小汽车去的,据说高速飙车是他最大的兴趣。”
“哦,这倒很有意思。”十津川随即拿出了关西地区的地图。
从地图上看,大阪到姬路非常近。
十津川推测道:“乘新干线列车40分钟就够了。”
龟井也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看开车只需要两个小时!”
“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个大木!”十津川当即作出了决定。
10
两人再度走入位于银座的“樱花建筑”公司总部。
大木社长今天也在公司。
他已经年过五旬,但看上去很年轻,只有40多岁的样子。大木身材细长,能说会道,又是独身,想必是女人心中的偶像。
“听到鹿取友子出事了,真让我吓了一跳!”大木对十津川说。
十津川问:“你对她的情况很了解吗?”
“是的,她是我的重要客户嘛。”
龟井问:“你和她的私人关系怎样?”
大木耸耸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通常说的男女关系。”
“没有这种关系。”
“你这样有魅力,鹿取友子不会迷上你吗?”
“没有的事。她有很硬的后台,是个财界的大佬。”
“真的?”
“不骗你,就是K老板。不相信可以去调查。”大木猥琐地笑着。
十津川问:“河野由纪的情况如何呢?”
“那个妈妈桑也是我的重要客户。”
“她失踪的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也在为她担心呢。”
“你的手下黑川在4月6日晚上带她乘新干线列车到姬路下车,你知道这事吗?”
“我不知道有这事,是黑川君自己说的?”
“他不承认,是新干线列车的列车员亲眼看到的。”
“是吗?我对下属向来采取不干涉私生活的方针,再说他是下班后去的吧?”
“是的。”
“那更加不是我管的事了。”
“你在4月6日去了关西地区,3月9日那天也去了关西吗?”
“是的,我经常去那儿,3月17日和23日也去过。”
“是处理生意上的事吗?”
“那当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你是有原因的。现在对你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你是赚钱的高手,也有人说你最近不怎么景气。”
大木露出昂然自傲的表情:“这些都是妒忌我的人故意放的风。老实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我动用一两亿日元的资金还是没问题的。”
“嗬,你可真厉害!”龟井讽刺地叹道。
大木愈发得意了:“我只要把大阪繁华街区的一栋大楼卖掉,30亿日元就到手了。”
龟井突然脸色一变:“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害鹿取友子?”他想出其不意地试探对方的反应。
原以为大木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咯咯”地笑出声来:“警察先生,你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怪问题?”
“我认为鹿取友子就是你杀害的。”
“这就怪了,我杀了她有什么好处?她是我的重要客户,把她杀了岂不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夜总会所在的大楼是‘樱花建筑’的产业?”
“是的。”
“她的租金是多少?”
“押金是3000万日元,每月的租金是150万日元,那样的地段,那样的面积还算便宜的。”大木说到这儿突然笑了起来,“我为了区区3000万日元就把她杀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是她死了,那3000万日元的押金也到不了我的手。刚才已经说了,我现在动用一两亿资金也是小事一桩,绝不会为了三四千万日元去杀人。如果警察先生认为有必要,我可当场试给你看。”
大木侃侃而谈,最后几乎在嘲弄龟井。
确实,现在的症结就在于作案动机。
黑川课长没有作案动机,大木社长也没有作案动机。
龟井沉默不语,大木更加神气起来:“我们公司在东京及周边地区拥有将近四十栋大楼,最小的大楼也值五六亿日元。‘樱花建筑’是我的私人公司,拥有巨额的资金,我为什么还要谋财害命呢?”
11
十津川和龟井决定暂且作罢。
目前这个阶段调查还不充分,证据还不足,还缺少反击的准备。
遇害的鹿取友子生前办了1亿日元的生命保险,但是受益人不是大木,也不是黑川,是她寄养在亲戚家的7岁女儿。
接着,十津川又调查了河野由纪。
她生前也办了5000万日元的生命保险,受益人是她的妹妹。
剩下的就是是否因男女关系被害的问题。
十津川决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他们走访了“卡特琳”夜总会的女招待和其他夜总会的妈妈桑。
其他夜总会的妈妈桑对十津川说:“大木先生是个好男人,不但独身还是个实业家,即使和‘卡特琳’的妈妈桑有男女关系也不奇怪。”
十津川问:“他们两人之间有过矛盾吗?”
那个妈妈桑笑答:“两个都是成年人,都有理性,即使有矛盾也不会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再说鹿取友子很爱钱,和大木有男女关系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怎么会弄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呢?”
夜总会的女招待和别的妈妈桑也持同样的意见,认为无法想象鹿取友子是为情所杀。
此外,黑川似乎也无问题。
其他夜总会的妈妈桑和女招待都说黑川不过是个小小的公司课长,而“卡特琳”和“蝴蝶”夜总会的妈妈桑都是财大气粗的富婆,两者不可能有感情的交集,不会有情杀之类的问题。
一条一条的线索都断了。
“真棘手啊!”十津川有些沮丧。
事情明摆着,没有杀人动机就不会实施杀人行为,除非是个疯子。
案情一时陷入胶着状态。
4月29日星期日。有一家人带着爱犬去东京近郊的高尾山郊游。突然,狗在杂树林中狂吠起来,它发现土里露出了一只年轻女人的脚。那家人立刻打电话报警,当地警察迅速带着铁锹等工具赶来,很快就挖掘出一具二十五六岁的女尸,死者正是河野由纪。
听到这个消息后,十津川带着龟井匆匆地赶赴现场。
“河野由纪果然被人杀了!”龟井在警车里皱起了眉头。
“是啊!”十津川的心情也很沉重。
“这次不在东京湾,怎么是在高尾山呢?”
“这两个地方都离东京不远。”
到达现场后,两人赶紧去看女尸。尸体刚开始腐烂,大体还算完好,死者的坤包不见了,昂贵的手表和红宝石戒指还好好地戴着。
警方立刻把河野由纪的尸体送去司法解剖,很快查明了死因。和鹿取友子一样,都是绞杀而死,死亡推定时间是4月6日到7日之间。
显然,河野由纪在4月6日晚上和黑川一起乘坐18时24分发车的“光165号”列车去姬路,被人目击后不久就惨遭杀害。
“我总觉得杀人凶手就是大木!”十津川的口气很坚决。
“难道不是黑川这条线吗?”龟井似乎有些犹豫。
“当然不是。如果黑川是罪犯,就没有必要特意带着两个漂亮的女人乘坐新干线列车在外面招摇,他似乎带着使命,有意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不认为黑川和两个女人之间有着杀之而后快的紧张关系。与之相比,大木倒有这种可能性。他能命令部下黑川先后把两个女人带到姬路,自己利用星期五的白天去大阪,晚上再驾车去姬路,在那儿等待鹿取友子和河野由纪到来。”
龟井有点想通了:“照你这么说,大木就是看中黑川的忠诚和老实,放心地让他把两个女人带到姬路。是吗?”
“正是如此。他这样做也是一箭双雕,既能放心地托黑川带到姬路,又把黑川作为挡箭牌,一旦有事,人们就会怀疑黑川。估计他也会对那两个女人说,‘我请黑川送你到姬路,我在那儿等。’黑川每逢星期五都会回姬路和家人团聚,陪送是顺手捎带的事,那两个女人肯定不会起疑心的。”
“难道大木在姬路行凶后,再把尸体运回东京处理掉的吗?”
“我想应该是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地兜圈子呢?”
“就是想逃避警方对自己的怀疑。大木开着奔驰豪车在东京和大阪之间来回奔波,想必是利用奔驰豪车的高速性能吧?同时也有意让道路收费站的工作人员看到车内始终只有他一人。因为去的时候由黑川陪女人到姬路,回来的时候就把尸体藏在汽车的后备箱里。所以从外表面来看,他和那两个女人的死毫无关系。”
“那我们立刻去调查他的汽车后备箱!”
“没用的,他肯定已经清理干净了。”
“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如果不搞清楚,就无法进一步搜查。”
“大木不会为情爱去杀女人,他是个什么都要计较得失的人。”
“我也清楚这一点。他是个拥有近四十栋大楼的大富豪,不在乎钱,就是作案后也不会拿走死者身上的珠宝首饰。”
十津川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他的杀人动机估计还是为了钱。”
大木这种人不会为情爱去杀人,但为了钱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十津川深信自己的判断。
12
十津川再次看了周刊杂志上登载的大木的经历。
大木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中年开始才独立经营大楼的产业,因为他不是大资本家的儿子,一点一滴都靠自己打拼才慢慢地积累起来。没过多久,就成了拥有近四十栋大楼产业的“樱花建筑”的社长。他不是当作花瓶的名义社长,而是掌握实权的公司大亨。按现在的市价,一栋大楼价值10亿日元,三十几栋大楼至少价值300多亿日元。根据周刊杂志的报道,大木买下的第一栋楼是一栋只有3层楼的小楼,通过10年的急速增长,现在已拥有超过三十栋大楼的庞大资产。周刊杂志的记者这样写道:“问起资产快速增长的秘密,大木社长的回答是‘我的运气好’!”
看到这儿,十津川不由得皱起眉头。大木的说法不可信,公司资产的快速增长仅靠好运气吗?
于是,他去拜访在一家报社工作的大学同学,希望能找出其中的原因。说实在,在刑事犯罪问题上他有很多经验之谈,但对经济问题完全是外行。
十津川问同学:“我想了解一下有关‘樱花建筑’社长的情况。”
他的同学是报社社会部的记者,叫田原。
田原笑问:“难道你想辞去警视厅的工作,加入‘樱花建筑’吗?”
“没有的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家公司碰到什么危机了?”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它和其他的公司不一样。”
“这就是我想问的问题。大木社长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拥有三十多栋大楼的富豪?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在说明之前我先举个例子。现在在银座一带楼价非常昂贵,一栋五六层的小楼也价值20亿日元,因为里面包含着土地金。”
“真是不得了,一下子要动用这么多资金?难怪财大气粗的大木社长放出豪语,说他随时准备了买楼的钱。”
田原笑了:“这是吹牛!”
“可是他说最近在关西买下了大楼,这怎么解释?”
“这是哄人的话,他要做到很困难。”
“怎么困难呢?”
“一个正常的大楼出租公司,如果守法经营的话,应该是靠收到的租金维持经营,你说对吗?”
“对的,这个我明白。”
“所谓的权利金和押金都应该在解除合同时返还租户,不能算在房东的利润里,这就是守法经营。”
“难道大木的经营手法与之相反?”
“是的。就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在银座建造一栋小楼要花20亿日元,可大木一日元没花就建成了。”
“他是怎么干的?”
“建造大楼首先要出建筑图纸吧,他在出图阶段就大量地募集租赁的店铺。”
“如果募集不到足够数量的店铺他该怎么办呢?”
“为了达到目的,大木动足了脑筋,‘樱花建筑’向租户收取的费用往往比其他公司低。通常,66平方米面积的店铺要收5000万日元的保证金,大木只收4000万。每月的租金也比较便宜,用他的话说叫‘大出血’服务,以此吸引了大量的租户。5层楼的大楼他也费尽心思,把每一层楼面一分为二,包给两个租户,分别缴纳4000万日元的保证金签订合同。他就是靠这样的手法大肆聚敛钱财,大楼建造之前就有4亿日元的巨款进账,大木把这笔钱存入银行,作为建造这栋大楼的担保金,向银行借来16亿日元的贷款,两者相加共有20亿日元,轻轻松松地建起了大楼,自己一日元都没花,就办成了大事。”
“原来是这样啊!”
“严格地说,大木的这种手法是一种风险投机,不是守法的经营方针。‘樱花建筑’的全部投资都依靠银行的贷款和租户的预付金。一旦租户提前撤离,银行不肯继续贷款,‘樱花建筑’就会面临随时倒闭的破产风险。”
“这纯粹是在走钢丝,太危险了!”
“大木的公司现在进入了恶性循环,拥有的大楼越多,赤字就越大,破产的风险就越高。”
“确实如此!”
“大木社长也看到了这种风险,想尽了各种应付的对策。由于向大木租借大楼房的大多是娱乐业的妈妈桑,她们都很有钱,普遍拥有两三亿日元的闲钱。大木就盯上了这样的群体,花言巧语地进行欺骗,对她们说:‘现在大楼租赁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你们只要把手头的闲钱借给我,就能有高额的利息回报。’”
“真有上当的妈妈桑吗?”
“‘樱花建筑’现在拥有将近四十栋的大楼,那些妈妈桑基本上都在这些大楼里租赁了店铺,她们认为大楼出租业肯定是赚钱的生意,所以把多余的闲钱借给了大木。如此一来,大木对银行就变得很强势,不断地赎回原先抵押给银行的大楼,使之完全成为‘樱花建筑’的产业。其实这是大木玩的一个花招,只不过变更了出资者的身份,由银行变为众多的妈妈桑。”
十津川听了茅塞顿开,但他还是有点困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我们从没听说有这样的事,这是为什么?”
“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妈妈桑们很怕引起税务所的注意。税务所确实厉害,有的妈妈桑因为驾驶特制的劳斯莱斯豪车兜风,就被税务所重新查账,追缴了隐瞒的税金。如果他们知道妈妈桑把上亿日元的巨款投资给‘樱花建筑’公司,肯定会咬住不放的。所以妈妈桑们绝口不谈此事。对大木来说他无所谓,就是随意挪用了她们的资金,妈妈桑也不敢发声抗议。”
“这可是上亿日元的资金呀!”
“那些妈妈桑都是富婆,手里都有马上能动用的巨额闲钱,只要哪里有赚钱的口子,她们就会往哪里拼命投钱。”
“原来如此!”
听了田原的条分缕析,十津川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鹿取友子和河野由纪一定向“樱花建筑”出借了巨额资金,也许金额都在1亿日元以上。十津川进一步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最近传出这两个妈妈桑要“樱花建筑”提前还款的流言,使大木极为被动,担心其他人群起仿效,纷纷提出还款的要求。
难道这就是她俩的死因吗?
13
十津川决定彻底调查鹿取友子和河野由纪的经济状况。
首先调查的对象是鹿取友子。她原有银行存款1亿5000万日元,去年6月突然全部提走了。
银行的支店长向十津川证实:“确有此事,是突然全部提走的。”
十津川问:“她说过提款的理由吗?”
支店长答:“我问过客户,她没有具体回答,只是说找到了比银行存款利息更高的项目。”
“1亿5000万日元的存款都是提取现金吗?”
“是的。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派人把现金送到她家里去的。”
“有关存款的事她还说过什么吗?”
“今年我和她见过一次面,她说还想把钱存入银行。”
“有没有解释具体的原因?”
“只是说那个项目的老板不大讲信用,所以想再次到我的银行来定期存款。”
“你们什么时候见面的?”
“今年2月初。”
“后来那笔钱没有过来吧?”
“是的。3月初,她给银行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马上把钱打过来,我们一直等着,后来就没有了下文……”
第二个调查对象是河野由纪。她的情况和鹿取友子完全相同,曾经从银行里提走了1亿日元的存款,也说用于一个赚钱的项目。
不过,夜总会经理的证言很有意思:“妈妈桑说过去每月支付150万日元,从这月开始只需支付50万日元就足够了。”
十津川问:“这是每月支付的租金吗?”
经理点点头:“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去年7月份开始的,妈妈桑好像很开心。”
十津川暗忖:银行反映河野由纪在去年6月份提走了1亿日元的存款,大木社长在七月份就降低了夜总会的租金,大概是冲抵借款的利息吧?大木经营大楼租赁也当然为了赚钱,但是事情总有两个方面,他集聚的资金越多,头上套的绞索就越多,难道不是吗?
他是什么时候暴露了危机的破绽呢?
如果大木的事业发展迅速,这样的操作照理不会有破绽,但在低迷的时候就难说了。
就在十津川继续调查的时候,他的同学田原打来了电话:“听说你在重新调查‘樱花建筑’,建议连带调查那些相关的大银行……”
十津川听了颇感讶异:“大木最讨厌把自己的大楼抵押给银行,所以才向银座的妈妈桑们借款维持经营,调查大银行有意义吗?”
原田解释道:“大木要切断的是与中小银行的关系,不涉及大银行。他再怎么向私人借款,也得不到全部的投资金额,还是需要通过大银行融资。有了大银行作靠山,他才能放心地向私人借款。大木把所有的借款者都作为公司的股东对待,再通过大银行融资,这样就有了合法的外衣,至少从表面上看公司的财务制度是健全的。”
“可他这样做要给借款者很高的利息回报呀。”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从表面上看,公司的财务制度健全,大银行也融资了,大木的事业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但是现在的时代变了,早已没有一建好楼就租户盈门的盛况,所以大银行对大木的手法产生了怀疑,不再同意新的融资,甚至有了撤资的迹象。这也是大银行只讲利益不讲人情的冷酷之处。”
“难道借款者听到传闻后军心动摇了?”
田原在电话里笑道:“那些娱乐行业的妈妈桑精着哪,她们的耳朵比我们新闻记者还要灵敏。”
十津川舒了一口气:“谢谢,我终于明白两个女人遇害的原因了。”
田原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以后打电话告诉你。”十津川卖了个关子。
整个案情渐渐地有了头绪,大致的轮廓浮出了水面。
由于市场形势的低迷,大银行的釜底抽薪,借款者的动摇,使大木的“樱花建筑”面临着随时破产的严重危机。大木连续杀害两个妈妈桑,就是为了稳定军心,防止出现可怕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为了诱骗鹿取友子和河野由纪上钩,大木一定会对她们作出马上还款的承诺吧?也许还会说:“我在关西地区的事业开始了,就在那儿见面谈吧,我以支票的形式返还借款,你们来时把合同也带来!”
自作聪明的大木社长没想到这样的举动把自己也送上了死路。
十津川当机立断:“马上申请逮捕令!”
龟井问:“今天是星期天,大木会在哪儿呢?”
十津川命令道:“马上调查他的去处!另外还要申请黑川的逮捕令,他有协助犯罪的嫌疑!”
龟井立刻给大木打了电话,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家里。
看来他意识到当前的危急情势,赶到公司总部策划新的对策吧?
警方正在调查他周边的各种关系,帮他融资的大银行一定也知道了这个重大信息。
下午3点,十津川拿到了逮捕令。决定派日下和西本两名警官去逮捕黑川,他自己带着龟井直接去银座的“樱花建筑”的公司总部。
虽然银座大街依然热闹繁华,但是原先夜总会、酒吧林立的后街却出奇地冷清,因为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倒闭了。
“樱花建筑”公司总部所在的大楼也是一片萧条,他们到达大楼时,发现大楼的电梯也停了。
龟井惊讶地皱起眉头:“还没过几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得自己走到顶层了。”
这时候,上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爆炸的声音。
十津川和龟井慌忙冲出大楼,抬头朝上看。
大楼的顶层燃起了熊熊的烈焰,同时夹杂着大量窗玻璃碎片“叭啦叭啦”掉落的响声。
“一定是大木放的火!”十津川仰望着火势,立刻明白了。
这个自尊心极强、一心盼着创造奇迹的大木绝对忍受不了被警察逮捕的可悲下场。
当大量的救火车赶到现场时,四处一片狼藉。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猛烈燃烧,整个顶层已经完全烧毁……
大火扑灭后,消防队员在现场找到了一具烧得焦黑的男尸,从人体形象和齿形分析,死者就是大木社长。
龟井有些不忍地对十津川说:“他已经无需戴手铐了!”
黑川被捕后,最初一言不发,行使所谓的缄默权。当十津川把大木的死讯告诉他后,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承认自己确实在3月9日带鹿取友子乘“光165号”列车到姬路。他说:“社长对我有恩,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黑川是个实诚的公司职员,似乎保持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古风。
十津川有些可惜地看着他,继续问:“也许你并不知道社长要杀害那两个妈妈桑,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她们去姬路的。对吗?”
如果黑川不知情,十津川准备在审讯记录上特别注明这一点。
黑川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良苦用心:“我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但为了社长我什么都愿做,说我是共犯也可以。社长确实是个好人!”
十津川试图作最后的挽救:“你冷静地想想再回答!”
“不用冷静,我的想法不会变的。”黑川的态度很坚决。
“明白了!”十津川放下笔,颇感无奈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