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优先是战略失措吗？

黄耀鹏

6月1日到6月15日，全世界的舆论、政府支持的智库、商业分析机构都是忐忑不安的。即便在6月1日美国对欧盟、加拿大、墨西哥、日本等国的钢铁、铝等关税豁免到期之后，大家仍然相信贸易战打不起来。虽然美国与各方之间已经开始了惩罚性关税的威胁，虽然美国再次威胁15日将对中国实施500亿美元商品的加税计划，大家仍然愿意相信这一切终将不会发生。但实际上，美国的500亿征税计划在明15日应约推出，6小时后，中国的报复清单也如约而至。

看着全球贸易战的烽火梯次点燃，带着怒火的报复弹药真正落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承认，和平的旧时代结束了。

汽车怎么妨碍“国家安全”？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本屆美国政府，准确地说，是特朗普总统本人。他清洗了周围的温和派和国际贸易派，全面得势的是极右强硬派。就连曾经在印尼和中国拥有过纺织厂的商务部部长罗斯，也不得不站在右侧，否则他会像前首席阁僚蒂勒森一样被去职。华尔街的投行们第一次在一届政府里面没有代言人，对于一个出身富商的总统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上个月，特朗普对来访的马克龙和默克尔都宣称，要以国家安全为由，对整车和零部件征收高达25%以上的关税。并威胁称，他将维持禁令，直到纽约第五大道上看不到奔驰车。

汽车贸易怎么和国家安全挂钩的？所有人都在质疑总统的逻辑。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电话里，称“国家安全”的理由是“可笑的”，特朗普反唇相讥：“白宫不是你们烧的吗？”而1812年英国人这么做的时候，加拿大还是英国的自治领。

当然，更有理由担心的是默克尔。戴姆勒、保时捷和大众的股价均在消息披露后走低。德国豪华车在美国市场统治级的表现，很可能由于关税墙而将优势拱手出让给日本对手。对于美国本土豪华品牌而言，即便关税从2.5%涨到25%，仍然不足以赢得民众的青睐。2017年，奔驰在美国售出37.5万辆车，宝马30.5万辆，雷克萨斯33.1万辆，奥迪21万辆。而美系凯迪拉克17万辆、林肯11万辆，两者之和不如BBA任何一家。

对此，白宫表示，根据1962年《贸易扩张法》第232条规定，总统有权对危及国家安全的商品征税。不过，总统可以在短时间内（半年内）对特定或者全部商品征税，也可长时间对特定产品加税，但长时间、全面加税的权力属于国会。在贸易战威胁变得更接近现实之际，所有欧盟成员国都赞成采取强硬措施反击，而不是继续安抚特朗普。他们看到中国人试图这么做了，但效果欠佳一一双方达成的临时“停火”协议，几天内就被特朗普新一轮发难而变得岌岌可危。而中国无意继续让步，后者在与罗斯的北京谈判无果而终之后，发表强硬声明称：“如果惩罚性关税实施……，已经达成的协议不会生效。”

全球主要经济体共同的反应是，不会对讹诈式谈判手段继续让步。恐怕各国政府的智囊们，都已经研读了特朗普早年的著作《交易的艺术》。在商务谈判中，出尔反尔、恐吓对手可能有用，但在国家间的政治谈判中，这么做只会挥霍信任储蓄。特朗普正在迫使中国同日本在战略上的和解，也促使欧盟与中国进行贸易策略上的协调。

美国的战略迷雾

公众不止一次地被告知，美国对中国的看法已经发生根本性转变。将中国纳入美国主导的全球经济体系和分工体系的结果，不再符合美国利益。中美之争不再是贸易、经济关系的竞争，而是在敌我范围之外的、更加微妙的竞争关系。中美关系的滑坡是结构性的，它不因中国的退让和暂时韬晦而得到缓解。

在驱使代理人无法达成美国意图的情况下，美国决定亲自上阵，透过战争以外的一切手段，压缩中国的生存空间。美国认为中国的政策仍然是传统的重商主义，因此贸易争端措施就成了最趁手的武器。有必要的话，美国可以动用一切不足以招致中国全面反击的武器。

但是无法解释的是，美国为什么要同时对盟友下手。后者也对中国不打算全面履行加入WTO的承诺而不满。如果美国进行“统战”，他们也许会很乐意跟在美国后面对中国进行适当的惩罚。尽管美国从未有过统战的概念，但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少少的，这点道理都不懂？美国能够组织起全球最大范围的贸易体系，为什么不能组织起对华统一战线？

无论伙伴还是对手，都不清楚美国想要什么。是减少整体贸易赤字，还是只减少与特定国家的贸易赤字？是保护钢铁、汽车等政治敏感行业的就业吗？第五大道有多少辆奔驰，对特朗普的政治声誉和连任势头是如此的重要？

美国政府的首要任务不是打压中国吗？在中国的经常账户余额接近GDP的10%时，美国并未步步紧逼。如今中国的经常账户余额不到GDP的1.5%，美国却在贸易上对中国比任何时候都强硬。美国单挑全世界会带来什么政治经济收益？

在信息交换充分的前提下，我们通常假定大国政治是完全理智的。但现在不是。特朗普告诉我们他决策的出发点是美国优先，但我们看到的是美国孤立，因此有必要展望后特朗普时代了。第五大道有多少辆奔驰，对特朗普的政治声誉和连任势头是如此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