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人在伊朗：揭开中东古国的面纱

魏帅

这里并没有连绵的炮火，人民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却充实。

丰富的石油资源，让开车的成本大大降低，汽车保有量也十分巨大。

一批批中国汽车人，同样带着对于中国汽车品牌走向世界、发展壮大的热忱，踏上伊朗的土地。

伊朗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在这里工作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是否真的那么保守？

提起伊朗这个国家，在国内外大部分媒体的报道中，它都是危险、封闭的存在，与整个世界格局格格不入；在美国眼中，它是“头号敌人”，反全球化、暴乱肆虐，是妨害中东安全的“不定时炸弹”；在观光客眼中，它是千年波斯古国，充斥着异域风情。伊朗人很喜欢问来到这里的外国人一个问题：你对伊朗的印象如何？言语中展现了急于被认可、证明自己的态度。

看法众说纷纭，不可否认的是，有着“千年古国”之称的伊朗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向人们揭开它的神秘面纱。但作为中东主要经济体，石油输出组织的重要成员国，伊朗又因其石油资源成为世界贸易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尤其是对汽车产业来说。

石油，这一伊朗的主要经济来源，在以美国主导的国际势力的封锁下，出口受到极大的限制。而中国则通过基建的形式，换得石油，成为伊朗最大的“金主”。因此，在伊朗被逐渐“妖魔化”的今天，中国人成为这个国家最受欢迎的外国同胞。其中，与石油关联密切的汽车产业中，培养着一批批汽车人，带着中国汽车出口的斗志，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躬身奋斗。

（一）

一个女生的异乡“小幸运”

或许你并没有踏上过伊朗的土地，但熟悉伊斯兰国家的人都知道，这片土地对于女性的要求和约束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出门从头到脚包裹，坐车的时候禁止坐副驾驶座，甚至带有一些对于女性的“特别对待”，这让每一位来到这个国家的女性都有些望而却步。中国车企进入伊朗市场之初，也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很少会选择女性员工驻派，但黄媛是个例外。

黄媛是长安汽车海外事业发展部伊朗业务部的经理，虽然是一名女性，但黄媛却丝毫没有对于伊斯兰国家的惧怕感，反而对未知的挑战充满兴趣。

2013年，她告别家人，踏上了神秘的伊朗征途。“当飞机即将到达伊朗伊玛目霍梅尼机场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雪山和盐湖，也有沙漠和荒山，自然风光对比非常强烈。”自然风光和人文风光让黄媛对伊朗这个陌生的国家的第一印象分颇高。

然而，身为女性的差异，在下飞机的那一刻就显现出来。“一下飞机，所有女性都戴上了头巾，同时还要确保没有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面。”机场内，女性都身着黑袍，带着头巾，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幾乎都要靠头巾的颜色来区分。

如果说，对于衣着的要求尚在黄媛的想像之中，那么男女区分的地铁车厢、祷告室、安检通道则多少有些在意料之外了。“在我的认识里，伊朗和伊拉克这类的中东国家一样，封闭且社会不稳定。虽然我胆子比较大，但多少还是会有些胆怯。”这些，都让她坚定了脑海里对于这个伊斯兰国家“封闭”的印象。

黄媛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德黑兰，这里是伊朗的首都，超过千万的人口占到全国人口的80%以上。办事处位于伊朗北部velenjak区域，靠近德黑兰雪山脚下，处于各国外交使馆区域，也是德黑兰最主要的商务经济中心，附近还有伊朗顶级的综合购物商场paladium shipping mall。

伊朗当地的公共汽车非常有限，要想快捷地前往目的地，通常要靠出租车，但花费不小，黄媛住地到办公室不长的距离都要花费人民币50元以上。所以黄媛通常选择的出行方式是伊朗当地的打车软件snapp，这在德黑兰非常普及，“它的业务模式与国内的滴滴非常相似，目前正在发展的初期，有很多折扣，算是我的出行首选。”城市初次体验，打破了固有印象。

一次下班回家途中的意外车祸，让她第一次来到伊朗的私立医院。这里环境非常干净，秩序井然，医生非常专业，都有留学背景，而且态度非常和蔼，医院的仪器设备都是西门子的，感觉不到是被制裁国家的样子。

地缘和政治上相对封闭的伊朗人，对于外来事物接受程度很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几乎每个伊朗人都会问你诸如‘你觉得伊朗怎么样、‘伊朗人怎么样、‘伊朗好吗这样的问题，他们非常在意外国人对伊朗的看法和态度。他们非常乐观，有一点慢性子，同时对女生也非常绅士，有礼貌。”刚开始到德黑兰的时候，黄媛经常迷路。“有很多好心的伊朗人会热心帮我找路，甚至免费搭车带我到目的地。记得2013年刚来伊朗时遇到一次下大雪，在路边根本打不到出租车，我在路边急得没办法，幸亏有一位好心的伊朗人询问我们过后，一直站在路边帮我和同事拦车，等到拦到出租车，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雪人。”

但真诚和善的性格，并不能磨灭这个国家骨子里的认真和固执。“在工作中，伊朗人是非常坚持己见的，甚至你会觉得他有点轴。有时我们在与伊朗方谈判的过程中，他们经常揪着一个小问题不放，但这个问题其实对于整个项目的谈判推进并没有多大意义，但他们就是觉得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不然没办法继续沟通。”黄媛说，这几乎是所有伊朗人性格上的共性，所以身为业务协调管理人员，她也在工作中针对此，将工作做得更加细致，让双方沟通得更加顺畅，让长安汽车在伊朗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身在伊朗漂泊奋斗了5年，伴随着长安汽车海外市场的拓展，黄媛也在不断成长历练。提起自己和同事们奋斗的成果，黄媛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兴奋：“长安汽车从2014年与伊朗前两大家汽车集团之一赛帕合作，2014年正式启动整车业务合作模式，同时并行进行了CKD的谈判工作，由整车出口转变为CKD出口的技贸方式。”据黄媛介绍，2016年出口近6000套CKD件，2017年出口近13000套KD件，呈持续增长趋势。

就在记者联系到黄媛的不久前，美国宣布退出伊核协议，这让伊朗国内笼罩在低压之中。虽然电视上频繁播放着领导人的演讲，但伊朗人民的生活依然还是在原定轨道上运行，区别就是街道上的秘密警察变多了。针对此，黄媛解释道：“生活上肯定有诸多不便，最近的网络信号也不是很好，与国内沟通都时断时续。另外对我们的工作影响也不小，和合作伙伴之间进口备案和付款需要更长的时间，一定程度上让我们整个的工作节奏都发生比较大的变化。”

不过，这正是黄媛工作的一部分。身为一名伊朗海外商务人员，她必须时刻保持着对业务风险的预判，以及更充分的工作计划。“我乐于面对这种挑战，伊朗对于我们来说是尚未完全开发的宝藏，我坚信我们会做得更好！”

身在异乡，虽然也会惦念远在重庆的家人，但少了很多“俗世”的烦恼，让黄媛在伊朗的时候更加充实。她时常走上伊朗的街头，看看这个千年波斯古国的历史痕迹。“和街边的老奶奶相视一笑，与路边跑过的孩子一起拍照，抛开宗教、语言、国籍的差别，伊朗生活也可以惬意。”

伊朗人对中国人自带“友好”的认知。在他们看来，中国是伊朗的好朋友，对中国人也是十分友善的。对于黄媛来说，不少伊朗的同事和朋友都觉得能独自来到伊朗工作的女孩非常厉害，工作能力强，同时也很独立。佩服之余，也对这个姑娘工作和生活中给予更多的照顾。

“他们认为中国人工作非常努力，非常友善。有一个非常好玩的事情，不止一个伊朗人问我是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武功。这应该也算是伊朗人对中国人的固有印象吧。”古板的伊朗人也有着可爱的一面。

“从2013年第一次来到伊朗，到现在已经过去5年的时间，我十分幸运交到了二三伊朗知己，他们给了我很大的工作上和生活上的帮助，周末我们会一起聚餐喝茶，一起到朋友家里聚会，品尝他们自己做的家常菜和甜点，一起聊天看球赛。”也许这就是在异乡的“小幸运”吧。

（二）

从“东北老铁”到“天籁之音

早晨八点半，伊朗瓦利亚斯大街。牛迺志如往常一样来到办事处开始一天的工作。他是一名华晨汽车驻伊朗办事处主任，在伊朗的大小事务，都由他牵头负责，可以说，1984年生人的牛迺志，就是伊朗办事处的老大哥。

在牛迺志眼中，伊朗是他的第二故乡。衣食住行，牛迺志样样都“伊朗化”。外出，他和伊朗本土人一起挤公交地铁；购物，伊朗甚至有很多中国商品，国际品牌也价格实惠；居住地，隔一条街，就是原汁原味的伊朗民居。

虽然来到伊朗近三年的时间，但牛迺志确实真真正正在伊朗扎根了三年。不同于其他外派人员，牛迺志每年在伊朗的外派时间超过8个月，没有太多休假，甚至连过年都是与家人在伊朗度过。

异国他乡的日子并不好过。炎热的天气、单一的饮食，都是需要克服的问题。“其实相比于社会环境，自然环境才是对于国人的最大考验。出了市区，全是荒漠戈壁，没有任何遮挡物，不做好防护措施，真的很容易晒伤。”

华晨汽车在伊朗的发展绝对算得上是海外市场中比较早，同时也是比较成功的市场。对于牛迺志来说，他的主要工作，是市场的深度发掘和客户的维护。正因如此，来自辽宁本溪的牛迺志，充分发挥东北人的热情，带着一幫兄弟，奋斗在伊朗市场。

虽然只有三年的伊朗工作经历，但牛迺志的国外工作经验已经有十多年，所以，他更能从日常的交往中，总结出适合伊朗的“生存”和“工作”技巧。“在伊朗，我的主要沟通语言是英语，同时，我也在这边也自学了一些波斯语，但是只局限于日常的简单沟通。在日常的工作中，我发现，语言固然是一项重要的沟通工具，但是在异国与外国人的交往中，眼神、肢体语言也很重要，还要用心融入当地文化。”

牛迺志对伊朗人的热情好客深有体会。“因为伊朗历史悠久，他们在骨子里有文明古国的自豪感。一个热情礼貌的体现就是伊朗人见面打招呼能用5分钟。他们的语言中有很多问候的词。”一开始，牛迺志对此也有些哭笑不得，但随着对伊朗人交往的增多，这也成为一种沟通的乐趣。

“拿餐厅用餐举例，有些时候服务生会跟你说‘不要钱了（波斯语翻译的大致意思），但是实际上这是一句客套话，如果客人真的不付账，他们会很苦恼。”伊朗的风俗和国内有很大的不同，牛迺志也在生活中不断地探索，然后将这些对于伊朗人的理解，运用在工作中，也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牛迺志说，比如与伊朗人交流中，他们会说很多客套话，有时也会说一些“反语”，这就要求我们工作人员必须能够适应这种沟通方式，并了解其中的沟通技巧。正是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才能够让华晨汽车在伊朗的市场中更受欢迎。

据牛遒志介绍，去年华晨汽车在伊朗销售新车22万余辆，在出口海外的品牌中名列前茅，仅今年前五个月，华晨汽车的销量就达11万辆，成绩不俗。一直以来，华晨汽车视伊朗为第一大出口市场，自2012年起，不断深耕这片潜力无限的市场。

“不得不说，我们这么些年，对于伊朗下的一番苦功夫没有白费，伊朗车主对于我们自主品牌，尤其是华晨的认可度大大提升。”身为伊朗市场的负责人，牛迺志也经常和伊朗的车主一起交流，很多都成为了他在伊朗的好朋友。

“我们的车主会邀请我和我的同事去家里做客，还会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在家里弹琴跳舞，很有生活乐趣。伊朗朋友很直接，在沟通过程中会及时反馈使用华晨车的感受，我们也是通过和车主的交流不断提高我们的服务能力。”有意思的是，很多华晨的车主朋友还会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与产品相关的内容，帮助华晨进行传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在用亲身经历为华晨“打CALL”。

但聚餐玩乐的时候，也是牛迺志苦恼的时候。“我属于过敏体质，对大部分的坚果都过敏，也因为坚果过敏去过伊朗的医院，当时情况还挺危险的。”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北汉子，牛迺志也拗不过自己的体质。

“所以我们的合作伙伴知道我有过敏体质之后，每次前往合作公司开会，大家一起聚餐时，伊朗小伙伴们都会很热心地告诉我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尽可能地照顾我的饮食习惯。”长久以来牛迺志对于伊朗同事热心的服务，也赢得了对方的认可的关怀。

“他们还给我特别地写一个纸条，用波斯文写着‘我核桃过敏不能吃核桃，这个纸条我一直带着，不仅出门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能排上用场，更是同事们对我的一片心意。”谈及此，牛迺志心怀感恩。

三年时间，对于一段异国经历来说，并不算长，但对于牛迺志来说，这是一份值得珍视的经历，是有爱有温度的经历。“来到伊朗工作之后，我为自己取了一个伊朗的名字，这也是伊朗朋友建议我用的，叫做Soroush，意思是a voice from heaven，天籁之音。名字本身代表纯洁圣洁。我本身做事不喜欢绕弯，很直接，也会为对方考虑，可能比较符合伊朗人的办事风格，朋友们觉得我很善良，相处起来很愉快，跟这个名字很贴切。”在伊朗同事眼里，牛迺志似乎就是友好中国人的代表。

从热情体贴的“东北老铁”，到直爽善良的“天籁之音'名字虽然发生转变，但牛迺志始终是那个执着奋斗在伊朗的汽车人。

（三）

宗教国家的两极

扑面而来的汽油味，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味道，是谢放走下飞机、踏上伊朗的第一感受。

谢放同样是一名在伊朗的汽车人，主要负责江淮汽车在伊朗事务。虽然常年从事海外市场的开拓和服务，但这次踏足伊朗，感受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以前负责东南亚国家，大部分都风光旖旎，而伊朗，不仅是宗教极端国家的代名词，它的天气更是炎热得不行，气候条件对初次来到中东地区的我来说，是莫大的挑战。”

外在气候条件，是考验谢放的第一关。由于地形和资源集中的原因，伊朗主要人口都集中在德黑兰，其他诸如克尔曼等城市，条件就差了很多。谢放的工作有一项是要做全国市场的调研，所以他就必须经常在德黑兰办事处和位于其他城市的工厂办事处之间来回穿梭。“我们的技术支持人员基本上都在克尔曼，那里全是沙漠，你有的时候买个水或者其他水果都买不到，资源比较紧缺，条件也更为艰苦。”

由于常年的封闭，导致伊朗的交通并不是十分便利，很多出行都是包车，长途客车需要提前买票，较远的距离，则选择飞机出行。但对坐飞机出行，谢放却心有余悸。“刚来伊朗没多久的时候，我和同事一起坐伊朗的航空公司航班出差。这次的飞行体验简直胆战心惊。在飞机就快要起飞的时候，机组通知发动机需要检修，检修了四十分钟后仍然不行，但是飞机航班依然没有取消，当时我们时间比较紧张，临时决定改乘火车。这还不算完，据几天后回国出差的同事说，他亲眼看到一家起飞的飞机发动机从半空中掉下来，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后来飞机紧急迫降。”之后，谢放再也没坐过伊朗航空的航班。后来通知查资料得知，伊朗航空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航空公司之一，而出现安全事故的主要原因是机身上的零部件得不到及时检修和更换，由于受到外部国际势力的封锁，零部件到不了国内，飞机也早已超过正常的服役年限，多重原因导致了危险事件的发生。

值得玩味的是，外部封锁越是严密、国内条件越是落后，伊朗民众对于国外的向往也就越强。很多伊朗人都以认识外国人、出国留学为骄傲。回到买车这件事情上，伊朗人依然是“胳膊肘向外拐”，但他们更青睐欧洲车。“伊朗人的固有观念很强烈，他们认为欧洲的车就是质量好，品牌叫得响。2015年伊朗核协议签署时，整个伊朗都沸腾了，但是人们突然开始不买车了，他们把钱全都攒起来，准备趁着国内形势的好转，买更为中意的欧洲车。但市场形势并不是消费者想的那么简单，伊朗这样一个国家的体制对于欧洲车本身并不会那么友好，同时伊核协议很快破裂，并没有构成欧洲车进入伊朗市场的机遇。”其实在谢放看来，他是可以理解伊朗人想法的。所以，在之后的市场推广中，他将江淮车的制造水平和达成的标准向伊朗人传达，也得到了伊朗车主的广泛认可。

谢放说：“消费者不会去在乎这个政策或者说这个核协议的政治效果，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如果可以让我的生活更好，那签订伊核协议就是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来说，接受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生活环境更加重要。当然，伊朗还是会有些极端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们不在乎任何东西，即使饿肚子也要為了祖国高呼。但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比较世俗化。”

事实上，随着国外生活的逐渐渗透，伊朗也是一个两极分化十分严重的国家，但伊朗人从未放弃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这个国家有着千年的历史，古代波斯人的才能并没有泯灭。有时候在谈判过程中，伊朗人也会露出狡猾的一面，他会和你争论个不眠不休。但是等到双方握手签订协议，他又展现出这个民族的热情好客，邀请你到他的家中做客。这不是两面派，只是他们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开，不管工作如何，他们始终将你当做好朋友。”六年多的伊朗生活，让谢放也交到了一两位知己。

与谢放的交流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可以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奋斗热情和对工作的思考。在伊朗，有着两个极端，一边是高举着伊朗大旗、高喊民族主义的伊斯兰教徒；一边是拿着苹果手机、吃着快餐的伊朗青年，但这都是最真实的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