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与艺术——新政及之后的50年

李小川

引子

美国新政时期以来对艺术的公共赞助的目的与模式都不是单一的，其资金来源与分配也有差异，由于不受一个统一部门（或组织）的调动和执行，所以在艺术家、作品形式以及对作品的预期上都有其赞助部门（或组织）的特色。此外，现在国内一些著作和文章在使用术语上经常出现美国20世纪60年代前后某些城市“批准1%的建筑经费用于艺术的条例”，并把这种模式归纳为“百分比艺术条例”。“百分比”这个名词归纳得比较生动，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项目或工程都以1%为基数，并且一些著作（或教材）中有时或许由于翻译的问题，在比例上也有存疑（并且有时没有说明某一比例的变化过程和原因），所以这方面也有勘误的必要。再者，美国在此半个世纪以来对艺术项目的运营流程由于大大小小的争议是经过多番修订的，在其艺术项目的自身项目维持、与艺术群体以及与当地公众的关系的平衡上也都有各自的模式和目的，比起掠影式地叙述其进步与成就，我认为更应梳理其所以然的脉络和经验。因此，基于对以上问题的思考，本文试图对美国新政及之后半个世纪中对艺术的赞助模式做梳理，对其目的与结果进行分析，对其理论研究加以再研究，以便厘清关系，从其经验和问题之处得到收获与反思。

一、新政时期的政府部门（机构）与艺术项目

1929年的股市崩盘是美国大萧条的前夜。失业率的上升（达到22.9%）和国内生产总值的下降（下至23.1%），其直接结果是银行倒闭，许多美国人失去了存款和生存的来源。1932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击败了共和党总统赫伯特·胡佛成为美国新任总统，同时揭开了“罗斯福新政”的序幕。①

罗斯福就职之初所面临的是金融界的崩塌和其直接结果，即银行相继倒闭。因此，1933年的罗斯福政府不断出台新的法案和建立新的组织机构来为美国人民提供工作和现金的救济——以此来遏制银行倒闭和提升就业率。其中，艺术家作为失业大军中的成员以及艺术本身所具备的文化内涵和视觉效应等等原因，使得其在罗斯福政府推出的众多政策中有了一席之地。本文涉及的艺术项目有公共工程艺术项目（简称PWAP）、美国财政部下属的艺术部项目（简称艺术部）、财政救济艺术项目（简称TRAP）以及公共事业振兴署联邦艺术项目（简称WPA联邦艺术项目）四个。其中，PWAP、艺术部与TRAP属于财政部下属，所以三者又统称财政部艺术项目。②

（一）本文涉及的新政时期艺术项目介绍

1.CWA: Civil Works Administration土木工程署（台译：劳工署）③

1933年12月9日，由总统罗斯福根据《全国工业复兴法》（National Industrial Recovery Act）第6420B号行政命令授权编制。1934年7月14日土木工程署的最后一次工作结束（大部分已经在3月31日结束），存在时间为9个月。CWA花费了大约8亿美元在各种基础设施项目上雇用了400多万人，例如，44000英里（约70811千米）的新道路、1000英里（约1609千米）的新水管以及4000所新的或改进的学校。④

1.1 PWAP：Public Works of Art Project公共工程艺术项目（台译：公共艺术筹划局）⑤

1933年12月8日，土木工程署拨款建立公共工程艺术项目（PWAP），由财政部管辖，主管人员为爱德华·布鲁斯（Edward Bruce）。PWAP项目作为向专业阶层提供救济的机构之一，其目的是聘请失业的艺术家对公共建筑和公园进行装饰。⑥1934年5月20日，公共工程艺术项目（PWAP）结束。这个长达5个月的项目共雇用了3749位艺术家，创作了15663件艺术作品。⑦PWAP究竟是一个援助失业艺术家的救济项目，还是一个为政府提供艺术作品的艺术项目，当局对此的说法一直是模糊的。PWAP项目是第一个支持艺术的联邦政府计划。

2.the Section: Treasury Section of Painting and Sculpture(later, Section of Fine Arts) 美国财政部设立的“绘画和雕塑部”（台译：文化资产部绘画与雕塑处）⑧

1934年10月16日，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创立了“绘画和雕塑部”，1939年更名为“艺术部”（以下简称艺术部）。从1933年到1943年间，这个艺术计划为联邦建筑物（如邮局）创造了超过1000幅壁画和260多座雕塑。1939年，该方案已转移到新成立的公共建筑署，并主要由爱德华·布鲁斯负责。与PWAP及之后的WPA/FAP不同的是，艺术部的资金来源不再是直接依赖联邦政府部门的提供，而是国家为装饰联邦建筑所拨出的1%的专项拨款，资金也是由财政部内部拨放。

财政部的这个艺术部门在挑选艺术家时有自己的竞选程序，要求参与竞选的艺术家是有经验和装备的，学生和经验不足的以及尚不是专业画家和雕塑家的则不鼓励参与。

3.TRAP: Treasury Relief Art Project财政救济艺术项目（台译：艺术资产辅助计划）⑨

1935年8月，财政救济艺术项目（TRAP）在罗斯福总统提供的特别资助下成立。它作为当时主要负责联邦建筑的美国财政部采购司的一个分部进行运作，目的是聘请艺术家装饰联邦（和其他）建筑。TRAP的持续时间一直到1939年，但其大部分工作是从1935年到1937年。该方案花费75万美元，创造了约10000幅架上绘画、89幅壁画和43座雕塑。

TRAP的性质仍是一个为了解决日益增长的失业问题的艺术救济项目。⑩不幸的是，成千上万的TRAP艺术项目下的绘画和其他艺术品已经丢失或被隐藏在联邦建筑或博物馆的地下室。

4.WPA: 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 (after September 1939: Work Projects Administration of the Federal Works Agency; Liquidated 1943) 公共事业振兴署

1935年5月6日，罗斯福总统根据1935年《紧急救济拨款法》第7034号行政命令的规定，建立了公共事业振兴署（WPA）。该计划旨在为失业的美国人提供就业机会，并改善国家的基础设施。WPA在其8年的运营中雇用了超过850万的失业者。1939年9月更名联邦工程局工作项目部门，1943年被废止。

4.1 Federal Project Number One (Federal One) 联邦一号项目

图1 本文涉及的新政时期艺术项目持续时间表

1935年8月由WPA创建，用于雇用艺术家、作家、历史学家和其他专业学者。包括联邦艺术项目（FAP）、联邦音乐项目（FMP）、联邦作家项目（FWP）、联邦剧院项目（FTP）和历史记录调查（HRS）五大项目。

4.2 WPA/FAP: WPA联邦艺术项目（台译：联邦艺术计划）⑪

一个复合缩写，起初为联邦一号项目中的联邦艺术项目（FAP），1939年9月以后成为联邦工程局的WPA艺术项目，1942年3月后成为战争司图形科，1943年7月被废止，在FAP和WPA联邦艺术项目期间都由霍尔格·卡希尔（Holger Cahill）任项目管理者。

（二）以上诸艺术项目的侧重与不同——财政部艺术项目和联邦艺术项目

公共工程艺术项目（PWAP）、艺术部和财政救济艺术项目（TRAP）并称财政部门艺术项目，由爱德华·布鲁斯负责。如图1所示，其中，PWAP持续的时间最短，是布鲁斯推行此类艺术项目的“试验场”，艺术部持续的时间长达十年，布鲁斯通过对项目的整体把控，以自己的个人审美趣味与导向将现实主义的“美国场景绘画”持续推进。TRAP的项目目的是装饰联邦建筑，属于美国财政部采购司管辖，事实上艺术部同样归属采购司，布鲁斯在采购司寻找资金赞助并在艺术部中展开绘画与雕塑项目。布鲁斯于1943年过世，其实在美国参与二战开始，财政部门艺术项目就面临着战时资金紧缺而被抛弃的困境，1943年，艺术部的十年历程画上了句号。

WPA联邦艺术项目持续时间约8年，归公共事业振兴署（WPA）管辖，由霍尔格·卡希尔负责。与财政部门艺术项目不同，WPA的首要任务是解决就业问题，所以对艺术家的遴选和艺术呈现的范围上相对宽松。然而在战争面前，任何形式的艺术都遭到质疑，拨款也迫于国家对军队的投入而不断被削减。WPA联邦艺术项目在战时与艺术部一样试图去找到自己新的资金与定位，但还是在1943年宣告终止。

二、60年代开始的两种艺术赞助模式

美国的这次国家对艺术的介入在战争面前画上句号，的确，在战争之前一度颇具规模和为人所称道的邮局壁画在战时开始屡遭质疑，更不必说联邦大楼的装饰会遭到何种诟病了。二战之后和冷战开始后的十余年，国家对艺术的介入和赞助是停滞的。

1939年7月1日，根据罗斯福政府编写的《重组法案》和后续重组计划创建联邦工程局（The Federal Works Agency，简称FWA）。FWA侧重于联邦政府、州和地方的建筑需求（包括战时和国防工业住房和公共工程）。1949年6月30日，FWA部门结束，其功能与责任由新创建的总务管理局（General Services Administration，以下简称GSA）接管。GSA为了回应肯尼迪政府关于“联邦建筑指导原则”的报告，1963年通过行政命令创建了“建筑中的艺术”（Art-in-Architecture）项目。⑫GSA“建筑中的艺术”项目在1966年由于争议一度被终止，并在1973年尼克松政府时重新启动。

国家艺术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以下简称NEA）是美国联邦政府管辖下的一个独立的机构，于1965年成立，并在1967年启动“艺术在公共场所”（Art-in-Public-Places）项目。

NEA与GSA的这两个艺术项目既有相似又有不同，相似之处在于：1.联邦政府出资赞助；2.成立了专家小组；3.有特定的章程（都随着项目的进行受到过争议并修改过其中的流程）。不同之处在于：1.NEA的出资方式是给当地社区颁发配套资金，利用比例较小的政府资金联合其他赞助者获得艺术资金，GSA的资金则全部来自联邦政府；2.NEA的专家小组起初由官方选定的和当地组织选定的人员共同组成，之后逐步发展到完全由当地决定艺术家及作品，NEA只负责最终审核，相比之下GSA的艺术家遴选一开始由官方任命的专家挑选，后来则由NEA的一个小组负责初选，由GSA的专员最终决定人选；3.NEA在作品落成后就将作品所有权包括后期的维护等责任转交给了当地社区，而GSA则对作品保有所有权，以及后期责任。

三、50年间的传承与转变

（一）目标与结果

首先，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两种艺术模式中有对新政时期艺术项目的吸收与转变。NEA与GSA的艺术模式不是直接来自新政时期的某一个特定的艺术项目，而是对新政时期的不同艺术项目中的不同特征各有继承，也各有发展。

艺术部的资金源于国家财政部的内部拨放，在这单一性上之后的GSA“建筑中的艺术”项目与此相似（源于联邦建筑项目工程预算中的一个比例），而NEA“艺术在公共场所”项目则是采用“种子基金”⑬这种配套资助方式。

艺术部出于扶植有艺术才能的专业艺术家而不是失业救济的理念，在各地聘请由专家组成的委员会推荐艺术家，这点由NEA艺术项目继承，后来NEA则进一步修改了委托流程，彻底把推荐艺术家的权力交给了当地政府和赞助人⑭；GSA艺术项目最初的推荐任务由内部的建筑师担当，后来则求助于NEA专家小组的推荐。

WPA联邦艺术项目由于是承续其前身为艺术、戏剧、音乐、文学、历史这些项目的汇总，所以在赞助类型上更为多样，对委托人的社会身份和名气要求比较宽松，这一点在现在看来理念是比较超前的，也自然继续适用于NEA和GSA在美国各地的诸多委托之中。

回溯来看，NEA将（较大）部分权力下放到当地政府和赞助人，并引入第三部门组织作为“缓冲带”的做法相对明智。在玛格丽特·维索米尔斯基（Margaret Jane Wyszomirski）和朱迪斯·巴尔夫（Judith Balfe）的研究中，通过GSA的一个受争议的艺术项目《倾斜的弧》，分析了GSA对委托艺术品的所有权和所要承担的责任在当艺术和当地社区发生冲突时必须要面对的诸多问题，从而肯定了NEA做出的即时调整和改革。

（二）美国新政及之后50年的关注与研究流变初探

这一历史时段内国家对艺术的公共赞助，也产生了来自不同学科背景下的关注与研究，本文则是分时段来对这些研究再次加以梳理。

1.20世纪30至50年代

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来自直接经历过罗斯福新政，并同时作为大学教师、艺术家、策展人等角色参与其中的学者。

对壁画的委托件是新政艺术项目中重要的形式之一，联邦建筑、邮局这些场所往往需要一定数目的壁画作为装饰。詹姆斯·沃特罗斯（James S.Watrous，1908—1999）在1939年于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以论文《美国的壁画：其风格与技艺的历史》（Mural painting in the United States:A history of its style and technique）获得了博士学位，他同样以受雇于联邦政府的壁画家身份创作了包括位于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学生会保罗·班扬室的12幅壁画，以及威斯康星州帕克佛斯市的联邦大厦和邮局以及密歇根州大急流城的邮局壁画。沃特罗斯获得学位后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继续教授艺术史。艾丽卡·贝克·鲁本斯坦（Erica Beckh Rubenstein）（1914—2014）在1944年于哈佛大学以《纳税人的壁画》（Tax payers’murals）获得了博士学位，于1942年嫁给画家刘易斯·鲁本斯坦，后者在40年代前后受雇于WPA联邦艺术项目，为哈佛大学布什雷辛格博物馆（Busch-Reisinger Museum）、佛格艺术馆（Fogg Museum of Art）、纽约州布法罗犹太人中心等建筑创作壁画。

另外，从组织架构与部门管理处着眼的如威廉·麦克唐纳（William F.McDonald）《联邦救济部门与艺术：WPA联邦艺术项目的起源与管理历史》（Federal relief administration and the arts: The origin and administrative history of the arts projects of the 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1949）、诺曼·皮坦（Norman Pietan）的《联邦政府与艺术》（Federal government and the arts，1949）。另外，这一时期在政府艺术项目中也大量存在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如威廉·塞茨（William C.Seitz）《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绘画》（Abstract Expressionist Painting in America，1955）、弗朗西斯·塞伦塔诺（Francis Celentano）的《抽象表现主义在美国的起源与发展》（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Abstract Expressionist in the United States，1957 M.A）等著作。上述艺术家获得博（硕）士学位并同时创作、策展或受雇于政府，他们的博士论文没有在毕业时就即时出版，但60至80年代前后得以面世。

2.20世纪60至70年代

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来自出生于罗斯福新政时期，并在60年代以新政为博（硕）士论文的学者或（及）受NEA相关研究项目赞助以新政为研究课题的学者。

弗朗西斯·欧康纳（Francis V.O’Connor）（1937—2017），在1965年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以《杰克逊·波洛克的开端：1912至1943》（The Genesis of Jackson Pollock:1912 to 1943）为博士论文，随后在多个大学中教授欧美当代艺术史。1964至1970年间，他组织全国第一个关于新政时期艺术项目的展览，并领导了国家艺术基金（NEA）关于新政艺术赞助的研究计划，基于此他陆续出版了著作《新政与当下》（The New Deal and Now，1969）、《新政艺术项目：回忆录选集》（New Deal Art Projects: An Anthology of Memoirs，1972）、《为百万人的艺术》（Art for the Millions，1973）。

以及从整体时段来把握和审视新政时期艺术项目的如：贝利萨里奥·孔特勒拉（Belisario R.Contreras）的《财务部艺术项目：新政与美国艺术家1933至1943》Treasury Art Programs: The New Deal and the American Artist: 1933 to 1943，1967）、理查德·麦肯齐（Richard D.McKinzie）的《新政艺术家：联邦津贴1933至1943》（The New Deal for Artists: Federal Subsidies, 1933 to 1943，1969）、埃莉诺·卡尔（Eleanor Carr）的《联邦救济对纽约WPA联邦艺术项目雕塑家的研究，1935至1943》（A Study of Federal Relief to the Sculptors on the New York City Federal Art Project of the 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 1935-1943，1969）。上述作者在以新政与艺术为学位论文之后的数十年间，都继续以此论题为重点持续探讨和研究。

3.20世纪80年代

距离新政开始已有半个世纪，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针对新政加以回顾与总结，以及对60年代开始的艺术赞助的模式经验与争议做出判断与回应。

欧康纳以书评的形式回顾了50年来的政府与艺术，所列出版于1982至1984年间的12本书中包括个案研究（如《科伊特塔，旧金山：它的历史与艺术》Coit Tower, San Francisco: Its History and Art）、门类研究（如《大萧条时期邮局壁画的文化史》Wall-to-Wall America: A Cultural History of Post Office Murals in the Great Depression）、项目研究（如《锄头与铅笔：WPA研究参考》Pickaxe and Pencil: References for the Study of the WPA）以及对冷战时期比较受争议的一次展览的分析（《推进美国艺术：国务院展览中的政治和美学，1946-48》Advancing American Art: Politics and Aesthetics in the State Department Exhibition）等。⑮

孔特勒拉在1983年出版《新政艺术的传统与革新》（Tradition and Innovation in New Deal Art），“传统”指艺术部的实际负责人爱德华·布鲁斯，“革新”指WPA联邦艺术项目的负责人霍格尔·卡希尔，认为“NEA和GSA分别是WPA联邦艺术项目和（财政部）艺术部的遗产”，“表现了它们各自管理者的个性和哲学——革新者卡希尔和传统主义者布鲁斯”⑯。玛格丽特·维索米尔斯基和朱迪斯·巴尔夫则撰文《公共艺术与公共政策》（Public Art and Public Policy），从国家委托艺术的历史与私人模式、新政时期的介入模式到NEA/GSA模式展开分析，从艺术家、委托机构、公众三方利益出发论证了从新政到NEA/GSA的传承与转变，提出了作为“缓冲带”的第三部门的意义和作用。

4.20世纪90年代后

新政及之后的50年，国家对艺术的公共赞助被作为公共艺术研究中的一个方向和论题，此外对于公共艺术的永久性与临时性、公共空间与虚拟空间、新类型公共艺术、公众的回应和参与等等问题都生发出更多关注点。

凯文·马尔卡希（Kevin Mulcahy）与维索米尔斯基实际上在80年代开始就有一定数量的从社会学角度投入的研究，如《美国对文化的许诺：政府与艺术》（America’s Commitment to Culture: Government and Arts，1995）中开篇即讨论的90年代最激烈的文化战争（Culture Wars）问题，以及对半个世纪间从艺术赞助到艺术政策再到文化政策的政治语言演变的追踪，国家与艺术的关系已经更为立体。

帕特丽夏·菲利普斯（Patricia C.Phillips）对公众的关注和对艺术暂时性的理解（《暂时性和公共艺术》）、苏珊·蕾西（Suzanne Lacy）对公众参与重视度的强化与所谓“新类型”定义，以及随着互联网普及而带来的虚拟网络社区的公共传播、新媒体艺术形式的普遍性增加等等，都是以上所讨论的国家与艺术关系更多面的反映。

米切尔（W.J.T.Mitchell）在《艺术与公共领域》（Art and the public sphere，1992）的引言中将由国家出资、委托并拥有的艺术品的这种关系以及由此展开的研究称为“传统”公共艺术。

我相信，米切尔等人在这个时间点对以往半个多世纪的国家介入艺术的行为做出概括与划分，与社会转型分不开，与科技进步分不开，与人在彼时的国家中所处的境况更为分不开。可见，艺术研究也在反映着时代的变迁。

结论

综上所述，由政府拨款来推进的这种国家对艺术的公共赞助行为产生于国家出现危机之时，以解决就业、建筑装饰和城市美化问题为主要目的，同时也受项目负责人的审美追求和执行模式的影响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面貌。国家对艺术的公共赞助随着国内危机而出现，也会随着战争这样更大的国际危机而停止，又继而会在危机解除和政府更迭的环境下复始。60年代的两种艺术模式既有对新政时期的延续，又有随着现实状况而必须加入的改良，其中NEA的种子基金和第三部门“缓冲带”是这类在现实情况中作出应对的例证。而对此展开的研究，从现有的资料梳理来看，对新政时期的以及对60年代开始的艺术公共赞助一直都在进行，但是从研究数量和研究的角度来看，会随着新的节点的出现产生研究的热点和高潮。并且，随着社会大环境的变化，研究的角度会丰富至美术史、历史、社会学、人类学这些学科，以更多元的切入点出发回顾和阐释这时期的国家与艺术。以上等等，不论作为美术史中微小的填补或是作为国外公共艺术经验参考，都值得我们再次地、多角度地审视和思考。

注释：

①本文关于罗斯福新政时期的背景信息来自研究项目和网络公关档案“The Living New Deal”，该研究项目由加利福尼亚大学名誉教授Richard Walker执导。其创始人和项目学者是Gray Brechin博士。该项目的研究部门设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地理系，政策部门则交由加利福尼亚州一间非盈利公司。“The Living New Deal”记录及不断更新新政时期对美国生活和国家景观的影响。

②贝利萨里奥·孔特勒拉的博士论文“The New Deal Treasury Department Art Programs and the American Artists”（《新政时期财政部艺术项目与美国艺术家》）（1967）即是对财政部艺术项目的研究。

③［美］哈莉·西奈：《美国公共艺术评论》，慕心译，远流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99年，第201页。

④ 参见The Living New Deal中 时 间 线（TIMELINE），https://livingnewdeal.org/what-was-the-new-deal/timeline/。

⑤与CWA相同，参见《美国公共艺术评论》中《公共艺术新政》第201页。

⑥参见The Living New Deal中NEW DEAL PROGRAMS列表中的PWAP介绍，原出处为：Public Works of Art Project,Report of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the Treasury, to Federal Relief Administrator, December 8, 1933 - June 30, 1934,Washington, 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34, p.1。

⑦同上 ，原出处为：Public Works of Art Project, Report of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the Treasury, to Federal Relief Administrator, December 8, 1933 - June 30, 1934,Washington, 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34, pp.5-9。

⑧参见《美国公共艺术评论》中《公共艺术新政》第203页。

⑨出处同上。

⑩参见The Living New Deal中NEW DEAL PROGRAMS列表中的TRAP介绍，其中数据部分参见Ibid., 另见“Annual Report of the Treasury,” fiscal year 1937, p.188, 和 “Annual Report of the Treasury,” fiscal year 1939, p.192。在不同来源的TRAP下制作的艺术总数有冲突，这些是财政部年度报告中的数字。

⑪参见《美国公共艺术评论》中《公共艺术新政》第201页。

⑫J H Balfe, M J Wyszomski.“Public art and public policy”.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 and Law, 1986.

⑬NEA用“种子基金”这种方式，即美国政府通过一定比例的投入吸引其他社会或私人资助并产生“乘数效应”。

⑭参见Judith Balfe和Margaret Wyszomirski论文Public Art and Public Policy，p.11，The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 and Law; Winter 1986。

⑮参见 Francis V.O’Connor, “Fifty Years of Government versus Art.”Art Journal, vol.44, no.4, 1984, pp.393-400.JSTOR,JSTOR, www.jstor.org/stable/776780.

⑯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