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纳
“陆锁国”一直被视为老挝的国家特征之一,展开世界地图,23.6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北邻中国,南接柬埔寨,东临越南,西北达缅甸,西南毗泰国,被“锁”在各国中间的老挝80%是山地和高原,原始森林密布,地理位置和地形地貌的双重限制,让老挝人民深切体会了被“锁”住的无奈。
琅勃拉邦湄公河特大桥特效图。
如何打破“陆锁国”的困局,改变交通不便的现状,冲破限制老挝经济发展的桎梏,将劣势变为优势?2013年,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应运而生的中老铁路正是破题之要。
预计2021年底通车的中老铁路,全长414公里,时速160公里,32个站台串联着整条线路,这条老挝政府和民众高度关注的“一号工程”,由中铁二院设计,全线采用中国技术标准和中国设备。通车后将中国、老挝、泰国、马来西亚等国连成一线,届时,老挝将成为中南半岛南北大动脉的重要组成部分,“陆锁国”蝶变成为“陆联国”,老挝迎来经济、社会全方位发展的重大契机。
12月的老挝已经进入旱季一个多月,极速奔流的湄公河在灼热的阳光下泛着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工程车从钢铁架构的桥上碾过,随之发出钢铁撞击的轰隆声回荡在宽阔的河面之上 。对于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的当地人,已经不像一年多前那样,会因为河面上的隆隆声而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会好奇地望着河岸边不停作业的挖掘机,会指着一天天变高的桥墩窃窃私语。2015年12月,中老铁路奠基仪式举行。2017年初全线正式开工建设,机器的轰鸣在密林深处、青青河畔响彻云霄。施工图纸上的种种跃然眼前,像曾经好奇的老挝人一样,带着新奇感,记者走进了工程一线。
湍急的湄公河在琅勃拉邦省画下一个巨大的“几”字后继续沿着山脉奔流而去,和每一个工作日一样,湄公河特大桥的施工依然有序推进着,接近正午,毒辣烈日下的现场并没有停工休息的意思,横跨湄公河的钢铁桥上,工程车正从对岸隧道缓缓驶来。
钢筋笼焊接。
一切有序的背后都藏著诸多不确定,中铁八局磨万铁路三分部总工黄忠指着顺流而下的湄公河说道:“你别看水面之上平静,水面之下水流却特别急,这还只是我们在架设桥墩中遇到的问题之一。”与黄忠以往遇到的项目不同,湄公河底多是裸露的岩石,没有细沙石覆盖,桥墩桩子打不进去是施工中的另一个大麻烦,“我们所有的材料几乎都从中国供应,但老挝公路建设滞后,材料运输时间不可把控,常常造成建材短缺。”刚开口聊了几句工程施工难度,黄忠就因为工程问题被工友急匆匆地拉走了。
中铁八局承建的中老铁路磨丁至万象线 标段一开工就与湄公河展开了较量。“湄公河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跟它打交道得有勇有谋。”项目三分部副经理曾均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桥梁建设,算得上是桥梁专家,但面对湄公河特大桥的建设,他也有诸多无奈,“有几天我们观察到湄公河水位已经明显下降,赶紧将设备放置到水面围岛上抓紧施工。可是,凌晨两点水位突然上涨,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家拼命把设备抢运回来,才没造成任何损失。”
对黄忠谈及的材料短缺问题,中铁八局磨万铁路项目经理李彪更是深有体会,“目前,老挝只有一条13号公路贯穿全境,物资进出口非常困难。”而且各国对物资进出口的要求各不相同,仅仅在物资进出口问题上,双方就磨合了快一年。“能就近取材的我们尽量就近取材。”琅勃拉邦工业落后,施工材料、设备等匮乏,作为常规材料的砂石无法得到满足,当地仅有几个小型砂石厂,产量小且价格很高,常常拿钱也买不到。自建生产线是大家想出的最快解决方法,说干就干,2017年7月22日,第一条砂石生产线投产;紧接着9月9日,第二条砂石生产线也投入使用。砂石问题得以解决,水泥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从国内供应成本太高,我们大部分水泥都从泰国进口。”但新问题又随之产生,泰国水泥与我国水泥的配比标准不统一,遇到这样的问题,在国内可以马上找各大实验室做配比实验解决,但在老挝并没有同等条件的实验室。“这些困难就摆在眼前,我们也是一边摸索一边推进工程。”
由中铁八局承建的中老铁路磨丁至万象线全长18.125公里,工程两次跨越湄公河,湄公河特大桥只是项目的其中一部分,而项目中最为艰难的部分要数莽莽原始森林中那一片人类未踏入的地区。
老挝国内存在大量无人区,穿越这些地区是中老铁路设计方以及各施工方共同需要面对的第一道门槛。
坐落在湄公河的一片半岛无人区在沉睡多年后,因中铁八局施工人员的进入逐渐醒来,但工程实施之初,它却给工程实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片无人区,不仅无人,也没有食物,更没有房屋、水、电这些人类生存所需的基本条件。从暗潮汹涌的湄公河上来回穿梭是工人们每天的必修课,忍受着原始森林的闷热,施工人员一头扎进森林,2017年2月,驻地搭建完成。3月,临时通信系统相继建成,半岛实现对外网络通信。同时,5口井相继钻井取水成功,且检验合格可用于饮用水。7月,半岛内萨诺村隧道出口至孟村二号隧道出口段施工用电实现贯通,无人区半岛逐渐喧闹起来。
中老铁路施工现场挥洒汗水的工人。
作為中老铁路全线设计者的中铁二院在项目开工前几年就进入了这片莽原,在老挝国内地质勘探材料短缺的情况下,为保证地质勘探准确度,中铁二院的地勘队员们放弃了航拍测量的方式,转而采用最原始的人工测量。队员们背着仪器的背影一个一个消失在原始森林中,遇到毒蛇、蟒以及各种飞禽走兽成了家常便饭,而翠绿美景掩映下的森林中,还藏着另一重危险。
由于历史因素,老挝境内掩藏着许多未爆炸物,虽然多次清理,奈何数量多、分布广,因其导致的人员伤亡至今仍时有发生。“我们施工中也遇到过。”中铁二院磨万铁路项目经理部常务副经理刘高琥心有余悸地回忆道,施工队曾经也挖掘出了遗漏的未爆炸物。
在从琅勃拉邦开往万荣的盘山公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放哨的亭子,亭子里的老挝军人脚边立着的是荷枪实弹的枪支。前不久发生的土匪枪击事件就发生在这一区域,而中国水电十四局承建的项目距离那一次事件的发生地就十来公里。
穿越过无人区、跨越了生死区,中老铁路朝着老挝更深处不断延伸着,每进一寸,都意味着工作人员们又克服了一次艰难。
“80”后的徐州到中铁二局磨万铁路六标一分部二工区做项目经理已半年时间,当记者问起他到老挝这半年最深切的感受时,他只说了一个字:“热”。2017年5月,刚刚结束非洲亚吉铁路工程的徐州接到公司通知后,从亚的斯亚贝巴直接飞到了泰国,再转机来到万象的中铁二局中老铁路项目现场。“没能回一趟成都,看一下家人。干工程的,习惯了。”徐州说话总是简短明了,“来老挝真就是热,那种热跟非洲不一样,热到我想躲。”一脚踏入老挝的徐州正好遇到老挝的雨季,那种下完雨立马暴晒的气候让他一度不太适应。
湄公河特大桥施工现场。
聊天过程中,工程驻地响起了音乐声,“这就像上班铃一样,通知我们上班的。”早上6点半上班,晚上6点半下班,让徐州的工作节奏紧凑而忙碌,“之前我爱人也带着娃娃到老挝来耍过,当时太忙,他们来了五天,我就只抽出半天时间。”眼神中划过的一丝无奈很快被徐州的笑容掩饰掉,当记者追问他还会不会邀家人再来时,徐州笑着说:“已经邀过了,但是他们不想来了,来了我可能也没时间陪他们。”
工程驻地外的楠科内河特大桥,座座桥墩依次排列,延伸到看不见的那一头,徐州望着雏形已现的大桥说道:“下一次,等通车,我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一定会带着我的妻儿坐上火车,再踏上这片我工作的土地。”徐州只是奋战在中老铁路上万中方人员中的一个代表。
在与万象一山之隔的万荣,水电十四局项目部办公室里,一张张老挝万象省万荣县村民质朴的笑脸在电脑屏幕上闪现,这些村民终于用上自来水了。曾经,村里人喝的是浑浊的、微生物超标的水,十四局项目上马后,在硬化道路的同时,也将村里的用水问题一并解决,现在,村里245户人家,1225人,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村上学校的师生也有了安全饮用水,万荣县副县长还为此专程来到项目部,送上感谢信及一份沉甸甸的荣誉证书。
与中老铁路热火朝天的施工进程一样,老挝人民也积极地迎接着新生活的到来。在万象北站附近的纳塞村,已经察觉铁路带来商机的村民已经行动了起来,有的摆起了摊铺,有的开起了餐厅,有的建起了民宿,有的到工地上谋起了职。曾经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悄悄转变着,当地村民告诉记者:“铁路来了,到这边投资的人也多起来了,地价开始上涨。”还有一些项目周边的村民,到项目部当起了司机、管起了后勤,一个月1000多元的收入,让他们一跃成为当地的“白领”。村里的娃娃经常在放学时到施工现场看看铁路修到哪儿了,“火车通车了,坐火车去中国。”似乎是他们一个共同的梦想。
一滴滴汗水见证着项目的进度、一次次困难的解决拉近了中老人民的友谊,在中老人民常开的友谊之花的见证下,随着中老铁路逐步的推进,两国将共同迎来新的合作发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