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乡村振兴的“设计之外”

2018-08-15 01:59
中国勘察设计 2018年7期
关键词:原住民村落民宿

“乡村振兴”,我的理解是国家引导的、在合理化的城镇化进程中,城乡间分享社会经济发展红利、以适合乡村本身的模式去推动和实现乡村的发展及乡民的幸福。我们团队因为一直在做文化旅游项目,10年来几乎一直在山水间工作,踏勘了一些南方、北方的村落,落地了一些跟村落相关的文旅项目。这次撰写关于乡村振兴的约稿,也给了我一个真正静下来总结的机会。

之前很难想象,我想到的、觉得重要的、想交流的内容,竟然几乎都在“设计之外”。

我理想中的乡村生活,是安徽西递、宏村那样的“原生态”,村民自在而居,不关心是否有镜头在拍摄他们洗衣做饭,游客也不肯大声说话,唯恐从梦中醒来。而这一切不单单因为那有传承的村落规划和老屋,这是一种饱和的存在状态、是一种安然的自我认同感,由内及外地感染人。这就是人文价值的力量。

乡村的振兴如果要真正体现人文价值,势必不会是以“大干快上”的模式推动的,而一定是爱惜、谨慎以及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中曾经发生的破坏性建设是乡村无法承受的。什么样的乡村生活是幸福的?这也许是所有层级的决策者和管理者们、规划师和建筑师们需要深度思考和有态度的顶层设计,之后才是方法论。

中国有接近70万个行政村,农村人口5.89亿人(2016年统计数据)。其中,古村落约有5000个,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界定为传统村落的有1561个。这接近6亿人的幸福生活,或者说应该怎样生活,是否就由资本或者“城市人”来单方面决定了呢?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所有的乡村都需要发展旅游业,但无疑的是我们的乡愁需要原住民实现幸福生活。

“乡愁”每个人都有,即使你生长在城市里也是一样,这很有意思。这是我们在城镇化进程中从祖辈、父辈那里承继来的家乡基因,是在我们成长过程中被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骨子里的乡土情怀。

那些没有被认定为古村落的行政村还有60多万个,那些资源禀赋普普通通的村落,需要被聪明地“输一点儿血”,引动一个“造血”的系统出来,过一种自我认同感强的、有尊严的、可持续的生活。有时候,这“一点儿血”可能就是一个带头人或者一个带头的组织机构。

这里,我就用实际项目中的合作者作为实例谈谈我的体会,仅以此跟同仁们交流,同时也向乡村振兴的实践者们致敬。

先从去年刚刚因为项目结识的秋霞姐说起吧。北京市密云区溪翁庄镇黑山寺村的“风林宿”,是家运营不久、口碑很好的民宿。7个院落散落在村庄里,有禅修、有美食、有人情味.....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民宿和小村庄的和谐。(图1)我因为职业原因,很关注民宿,也住过不少民宿。这种妥帖的融合感并不多见,其自然感人,就如同我之后慢慢了解的民宿运营人秋霞姐本人。她的员工中,除了主厨和助理,其余都是当地村民,包括管家、木匠、园丁.....这些员工有着对风林宿的认同感和发自内心的归属感。秋霞姐几乎把全村的山楂都买下来,做成山楂酱当伴手礼出售,让村民从往年不值几个钱的红果身上赚到钱。这些仿佛都是很细小的琐事,但正是这些小事慢慢地令一个民宿和所在的村子长在了一起,然后又一起成长。后来,风林宿由于良好的口碑被推到了政府平台上,作为重点扶贫村项目,区、镇、村三级政府邀请秋霞姐作为产业运营人参与到北京市密云区西田各庄镇新王庄村的产业振兴乡村项目中来。于是,我们有了近一年多的共同工作的经历。眼看着她从初次踏勘开始,每周一次与各级政府开会,发掘一个挺普通的村庄的历史、人文,做定位、找资源.....寻求观念上的认同、寻求政策上的契合,甚至寻求操作方式上的合理性,这种不断磨合的过程并不容易。我一直忘不了村内老装订厂的老物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卖光时,她的愤怒和眼泪。在认识秋霞姐之前,我知道慕田峪小园IP、太行山和顺县许村IP、成都明月村IP、裸心谷IP……都有位精神教父主持打造IP的核心人文价值,每个伴生的时间都不算短。秋霞姐的感染力在于,她的村子没有长城、没有山峦叠嶂,是资质禀赋很普通的村落,而正是这样普通的村落却在她的诚意和爱惜下开花结果。(图2)我们开玩笑说“她在无中生有”,这种平实的耕耘和教化,远比设计本身引人注目和走心。秋霞姐从黑山寺的风林宿到参与规划的新王庄村,她的格局和定位早已经超越了一位民宿运营人了。与有特殊资源的村落项目比较,这种普通村落的成长过程更有普适性。我也非常期待新王庄跟黑山寺一样,也能成功吸引年轻人返村就业,从根本上实现村落的复苏和振兴。

图1

另外一个村落项目是北京市怀柔区宝山镇转年村。转年村临白河,由转年老村和鸽子堂、后沟、大河东3个自然村一并组成,村庄原有建筑年久失修,多有破败。村落距离城中区较远,旅游不发达。为改善村落面貌,镇政府经论证决定引入社会资源共建新村。这个项目的运作模式是乡村发展项目中比较成功的。由镇、村两级政府组成了项目“筹委会”,对接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和项目各个合作方,按宝山镇田志兵和张军两任书记的话说是要“集成政策优势”,在污水处理、景观绿化、乡村文体配套设施等方面提供美丽乡村建设的各种政策和资金支持。筹委会模式执行力强、工作高效,这是我在之后其他项目里一直建议推行的模式。这种隐在设计之外的管理思维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项目的完成度。

该项目限制条件较多,涉及村民宅基地流转后的土地集约利用和生活品质的提升,回迁房由村民每户出一定比例费用,其余由政府以资源换投资,设计需要在投资限额内进行。镇村两级政府共同提供资源,建设旅游集散中心、鸽子堂广场、对村集体72亩可建设用地使用权转让作为旅游开发用地等。因为从设计角度辅助政府跟多个投资方进行沟通,我们充分了解了这些前置条件的得来不易,所以倍加珍惜。

图2

图3

图4

由于该项目针对原住民的回迁,要因地制宜考虑原住民的生活习惯,同时该地区自然景色优美,设计需考虑预留农家乐接待的条件。

首要的设计关注点是原住民,主要设计思路是:从公平性出发,利用已知限制条件,通过模块化设计来降低建造的复杂程度和难度,节约投资,且需要使新村聚落的风貌具有个性。

由于该项目主要针对于原住民回迁,要保证每户原住民的分配公平,政府提出要求每户的宅基地面积相等,且户型有120平方米、150平方米、180平方米3种面积可供挑选。户型比分别为10%、15%、75%。在这种条件限制下,如何节约土地并提供村落整体环境的丰富变化,成为我们设计该方案的关键所在。于是,“模块化户型联排别墅”这个思路应运而生,3种模块的院落和建筑占地面积相等,3种户型的首层完全相同,通过二三层的建筑平面区别3种不同面积的户型。这样既满足了对占地院落面积的公平要求,又通过模块化来保证设计的可操作性。将3种户型进行排列组合,在可控的前提下达到丰富的立面效果。(图3)

村民不熟悉图纸的方式,为了在选房过程中公平、直观、好操作,我们特意制作了1:50的实体带家具模型,方便村民现场选房。

为了尊重村民的生活习惯,单元院落特别设计有南北双院,南侧前院既可以种植自留地、花卉、果树,可对内生产又可以对外经营,灵活运用。如民宿经营户,在夏季可在南院设置室外露天烧烤或夜晚乘凉场地等。北侧后院设计为生活院子,为一层北侧卧室内火炕的设置预留了户外柴火院和烟道。设计使用了双向入户方式,既方便了生活院子的独立进出,也为户主和农家乐的游客提供了独立的院落空间。楼上每个卧室均预留卫生间条件,稍作改造即可接待游客,为未来在村合作社与旅游运营方的引导下开展民俗游接待预留好硬件条件。

老转年村内基本没有旅游接待户,周边区域农家乐接待价格约为40元-80元/床,这些设计植入就为提高村子的旅游接待水平与村民经营农家乐的收入提供了条件。

在设计前的调研中,村内老人们都希望一层能保留传统的火炕。于是,在北侧的卧室设计了火炕,满足生活习惯的同时,还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能耗。

转年行政主村与其他3个自然村的老屋都是红砖红瓦房,建筑质量比较破旧,且没有京郊常见的灰砖灰瓦房的文脉约束。设计正是提取了旧村的红砖元素,利用砖法的材料来控制工程造价。筹委会的成员们跑了多个砖厂寻找颜色合格、价格合适的货源,使得设计潜心打造的村落的质朴气息、浅山山居特有的错落有致的风貌得以很好的实现。(图4)

目前,转年村的第一批村民已经入住新村,镇政府正在开展旅游资源的谈判。我们的主创设计师会在周末自驾时绕路去看看转年村,这也是一种成就感吧。

转年村模式证明,以政府为主导,引入民间资本,通过科学有效的管理模式,是能够经济可控、效果可控、效益可控地进行乡村改造项目的。

新王庄村的秋霞姐、转年村的筹委会,一方是个人,一方是政府,都是我们在乡建路上很幸运地遇到的优秀伙伴。也许是因为设计是分内之事,在乡建项目中的触点和不同点就更多地来自于实践过程中的人文投入和持续关怀。只要我们“记得住乡愁”,对得起山水,那就是在改善乡村振兴“生态环境”的路上前行,就能有更多让我们愿意回去看看的美丽村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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