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上的那些头衔

2018-08-14 09:26俞剑明
特别文摘 2018年5期
关键词:张宗昌领军人物干货

俞剑明

中国最早的名片称作“谒”,起源于秦汉时期。当时纸张尚未发明,所以由木片或竹片削成。拜访者把名字和本人简介写在上面,毕恭毕敬地呈给被拜访者,作为见面的介绍文书。汉语中的“拜谒”、“进谒”、“谒见”等词大概就源于此。

现在给人名片,不必那么庄重了,只需印上姓名、地址邮编、联系电话、电子信箱、QQ号码之类,便可广为散发。这些年大有借名片炫耀卖弄的,名片镶金镀银,姓名请大书法家代写,头衔少则七八条,多则几十条,正面放不下,反面也用上。有些小印刷店投其所好,搞出一种可折叠的“风琴式”名片,两三页不够用,十几页也可以。有人容颜长得自信,索性把自己的光辉形象也摆放上去了。

名片上那些天花乱坠的头衔,有市级、省级的,甚至有国家级、世界级的,如中国某某研究会会员、中华某某研究所研究员、世界某某协会名誉理事、国际某某协会特邀顾问……一个比一个吓人。

这些年冒出一批又一批“大师”,名片上什么“书画大师”“陶艺大师”“制壶大师”“歌唱大师”“风水大师”“珍宝玉器大师”“考古鉴定大师”“某某大师工作室”……看得人眼花缭乱。倘若真的在本行业出类拔萃,甚至超越前辈,倒也罢了,只是多业务平平,自封“大师”纯属自娱自乐、自欺欺人。

按理教育工作者为人师表,处事最为谦卑严谨,但如今他们中某些人名片上的头衔,细加推敲,水分同样不少。

“著名高级教师”——“高级教师”需通过一定程序申报并由指定组织评定,暂且视作干货;“著名”却是水分,应当挤去。别说一位人物,即便一件货物,真正著名的从来不必自诩“著名”,可曾听到过“著名茅台酒”“著名龙井茶”这样的说法?

“著作颇为丰富”——“著作”也算干货,可全部列出,或择要列出。至于“丰富”却没有客观标准,前置的“颇为”两字,更难以把握。更重要的是,著作应重在质量,而非数量。现实生活中,“著作等身”往往不如“著作三寸”,若是传世之作,更是一部足矣。

“被誉为领军人物”——较之学科带头人,“领军人物”有着太多让人捉摸不定的因素。比如说,这“军”有多大,是“千军万马”之“军”,还是“孤军奋战”之“军”?“领军人物”之来历更令人犯疑——只要“被誉为”即可充数,是否过于轻率?

不知道别人感受如何,每每见到名片上此类头衔,我就心底痒痒地想挤去里面的水分,连带着給名片的主人打个折。

名片虽小,却可让一个人的狭隘、浅薄、虚荣一览无余;方寸天地,同样也可洞见一个人的心胸、识见和境界。

胡适先生有三十二个博士头衔,还有北京大学校长、驻美大使等职务,诗人、哲学家、新文化运动领袖等定评,可他名片上的头衔只有“学者”二字。“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在胡适心目中,其他头衔都是临时的,唯有“学者”是永远的。

沙叶新先生多才多艺,戏剧、小说、电影、电视、随笔、杂文无不涉足,且硕果累累。20多年前我在杭州与他初次见面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一副自画像,边上写着:我,沙叶新。头衔印着:上海人民剧院院长(暂时的),某某主席、某某委员、某某理事(挂名的),剧作家(永久的)。看着这张别致的名片,我初始忍俊不禁,继而肃然起敬。

1925年某天,奉系军阀张宗昌与少帅张学良、上海滩四公子之一的卢筱嘉喝茶,正聊到兴头上,侍卫转呈某报王姓记者的名片,说是等在门外求见。张宗昌看名片后皱了皱眉,挥挥手说:“切了吧。”侍卫出去后,不一会儿进来报告:“已将那姓王的崩了。”卢筱嘉闻言大惊,问:“为什么杀他?”张宗昌若无其事地答道:“那小子的名片上,光头衔就列了十几条,足见他绝不是个好人,所以还是切了的好。”

看到这里,不知那些以为名片上头衔多多益善的朋友,额上是否会沁出些许冷汗?

(摘自《联谊报》 图/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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