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
傍晚,老列回空勤宿舍,听到路边松树下传来鸟坠地的扑棱声,寻声探去,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喜鹊。
老列是飞行三中队的飞行员,近日心情有些起伏。去年,弟弟离开上海回河南老家搞绿色农场,希望他能回去一起创业。这时,妻子一盆冷水泼过来。妻子是个善于经营婚姻之人,她绕开话题,说:“咱们到哪儿都行,关键是孩子。教育也是一种投资啊。”
另一头,团里的老同志,已经在改革强军的大潮中主动离职退位,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为军改让路。老列打心眼里佩服那些人,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是识时务者。
那只喜鹊发现有人过来,像大祸临头,垂死挣扎。老列平时不是逗猫弄狗之人,可今天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他捡起来一看,见它左腿蜷缩着直打战,便去军医那儿给它上了药,用纱布包好,找了只破鸟笼装进去放到窗下,想等它好了后放飞。
凌晨,风从窗前刮过,把老列的心也吹醒了。早饭后,他想到那只喜鹊得吃点什么,便用纸杯盛了半杯牛奶,拿了块蛋糕去喂喜鹊。
“干吗呢,老列?喲,养喜鹊啦——”三中队队长叫嚷着走过来。
“你有意见?”老列头都没抬,他发现喜鹊慢慢走近蛋糕,有了吃的意思。
“我哪敢啊。明天咱俩第一波上啊。”三中队队长声音低下来,显示明天任务的艰巨和对老列担当此任的特殊信任。
老列不喜欢故弄玄虚。徒弟当领导是好事。可飞行计划在黑板上写着,一目了然的事,非得弄得里面有了人情,有了尊师之味,学官场那套,让人不舒服。
喜鹊在老列的呵护下,安然度日,胃口也比先前好。第四天飞行休息时,天还没亮,就听到窗外一阵扑腾,像是喜鹊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想起来看看,可昨天晚上飞行回来,看书看到快两点。老列也算是有心人,计算机、新传媒平台、物流、法律、哲学他都广泛涉猎,提高自己的学识和修养。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他不能两手空空,像个傻瓜一样,重返社会。
起床后,老列走出宿舍,照例先朝笼子那边望了望。谁料,这一望让他大吃一惊。那笼子空了。笼子旁边的树下,不知道谁拴了一只哈巴狗卧在那儿。老列走过去,听到松枝间有细碎的声响,方知那只喜鹊并没飞走,而是挣扎着逃离险境,飞到树上。
怕它再掉下来让狗吃了,老列把笼子固定在粗大的树枝间,把喜鹊又放进笼内,还给它拿了新鲜的食物。可是,中午回来,那些食物仍原封不动。一定是这狗吓着它了。老列将笼子提到离他窗户最近的那棵松树上,回了宿舍。他不知道离开后,窗外戏剧的一幕,将彻底改变喜鹊的命运。一只狸猫跃上窗台,正窥视着这只喜鹊。
老列再来时,喜鹊不见了。老列心里不禁为这只命运多舛的喜鹊感到悲伤。它在天空中飞翔时,绝不会想到自己受伤坠落,甚至葬身猫腹的下场。
单位改革后的一个黎明,老列突然被窗上一阵轻轻的啄击声唤醒,透过东方晨曦的光亮,他看到一只喜鹊的剪影立在他的窗台上。恍然间,老列明白了什么。一直纠结的事,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摘自《解放军报》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