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聂作平 图+马东驰 陈维锦
置身白鹿镇宛若穿越童话故事。右下页中的“上书院”是法式天主教教堂建筑,有近110年历史,其名字是四川民间对它的俗称,正式名字其实是圣母领报修院。
置身白鹿镇宛若穿越童话故事。右下页中的“上书院”是法式天主教教堂建筑,有近110年历史,其名字是四川民间对它的俗称,正式名字其实是圣母领报修院。
有这么一个地方,地处深山,却拥有法式风情和浪漫,这就是白鹿镇。清末明初,法国天主教传教士来到白鹿镇,创办了上书院。
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白鹿镇涅槃成为集钟楼、城堡、教堂为一体的中法风情小镇,重新焕发生机,进入大众视线。
漫步白鹿镇,它的端庄和优雅,会轻轻抚平你久居城市、积郁在心的喧嚣;慢茶时光会稀释掉你的烦恼,给你的灵魂注入安宁和希冀。
置身白鹿镇宛若穿越童话故事。右下页中的“上书院”是法式天主教教堂建筑,有近110年历史,其名字是四川民间对它的俗称,正式名字其实是圣母领报修院。
白鹿不是鹿。白鹿是镇子,位于四川省彭州市北部,是深山里的一座镇子。说是深山,当然是与毗邻的平原相比。对更远处真正的深山来说,白鹿四围的山只是序幕,只是开始,只是起笔,只是黄瓜刚开出的淡黄色的小花,离瓜熟蒂落还有遥远的距离。
我又一次前往白鹿时,依然是从广阔的平原进入渐次逼仄的山区,天空从一只倒扣在头顶的灰盆,慢慢变成了一张张灰中带蓝的纸片,纸片被突起的山峰漫不经心地扯碎了,一张大的,一张小的,一张更大的,一张更小的。公路自然也是依然溯湔江上行,透过车窗望出去,两侧的山峰也依然像几个月前那样翠绿,甚至还要翠绿得深几分,重几分。一条矫若惊龙的传送带在对面半山腰伸向远方,那是从大地深处向外传送煤炭的。
诗人流沙河评价白鹿:“白鹿渺渺随仙,惟古镇鹃啼依稀蜀韵。丹花盈盈语客,有教堂诗唱仿佛欧风。”
几个月前还是夏天,空气里飘浮着细若游丝的蝉鸣,以及花期行将结束的栀子花的残香。半路上突然下起一场雨,雨丝太细,让人怀疑是春天。夏日的白鹿镇,穿镇而过的白鹿河波涛滚滚,大概是昨夜才下了一场急雨,山洪跌落溪沟,河水都染作锈红。夹岸俱是五彩斑斑的太阳伞,伞下,坐了无数休闲的人:打麻将的,喝茶的,闲谈的,闭目养神的。还有一些几岁、十来岁的孩子,小心地把脚伸进河水,冰凉的河水冷得他们不时发出一阵阵尖叫。四处游走的商贩也不时失机地兜售凉粉、雪糕、水枪、玉米馍馍等东西。
我们选了河边的一顶遮阳伞,围坐下来喝茶。喝茶之前,我们按指示牌,去看了看河畔的“5·12”大地震纪念馆。那里曾经是一所学校,震后成了一片歪歪斜斜的危房。教学楼的走廊、教室和门前的空地上,布置了几十个真人大小的雕塑,定格的正是艺术家想象中的大地震发生时的那一瞬。奔跑的、尖叫的、站立的、倒下的、完好的、受伤的,全都定格了。空地上有两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烈日炎炎,它的荫凉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阳光。我们站在树下,观看、指点、拍照,顺便感叹人间的无常与生命的偶然。
河边茶铺提供的是清茶,却没有当年清茶的清香,而是带着一股霉味。显然,这种所谓的景区,大多不过是一锤子买卖。再差的茶叶,也不会有人找老板理论的。毕竟,满街的游人,顶头的烈日,要找一顶空闲的遮阳伞已属不易,哪里还顾得上茶叶是否是当年的呢?
总之,我们坐在遮阳伞下喝茶。说是喝茶,其实只是用茶钱买个座位。儿子小心翼翼地像其他孩子那样把脚探进河水,河水混浊,夹杂着泥沙。夏日里,正是山溪狂暴的青春期,要看到它的清澈与甘冽,必须等到它到中年时的秋天。
上书院占地2.5公顷,包括主楼、南北耳房和圣母礼拜堂等建筑,占地4434平方米。当今四川五大教区(成都、乐山、南充、宜宾、西昌)的老一辈主教、神父均由此毕业。
这一次去白鹿,我不想再去白鹿河边,除了时值冬日,河边不再有哪怕一顶遮阳伞、一个喝清茶的游人外,还因为我只想去看看上书院,我曾看过上书院的老照片,那张老照片拍于一百多年前,上书院坐落于群山之间的上下两块小型台地上,上台地是一座三层的西式建筑,下台地则是西式中又融入了中式的飞檐斗拱。
从都江堰去白鹿镇的路上,当我和父亲说起上书院与传教士时,父亲告诉我,以前,在四川富顺县的安溪天主堂也有一个法国传教士,人们叫他“马神父”。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他还生活在安溪。马神父是一个高大的洋人,长着一部红色胡须和大鼻子,会说四川话,能吃辣椒,除了教徒,没人称他“马神父”,从八十老者到八岁小儿,都用川南口音喊他“老马”。
修建上书院的便是马神父的同胞,一个叫“骆书雅”的传教士。骆书雅来到四川后不久就决定于白鹿镇修建上书院,那是1895年,上书院历时13年竣工,距今已逾100年历史,被称作“深山里的百年殿堂”,其圆形拱顶、欧式花边、深浅浮雕、对称图案,罗马式与哥特式交融的建筑风格,酷似巴黎圣母院。
上书院占地2.5公顷,包括主楼、南北耳房和圣母礼拜堂等建筑,占地4434平方米。当今四川五大教区(成都、乐山、南充、宜宾、西昌)的老一辈主教、神父均由此毕业。
当我穿过白鹿镇装饰一新的法式小阁楼掩映的街道,沿着白鹿河的一条支流走近如今的上书院时,下台地上的建筑已经荡然无存,是一片丛生杂树和野草;上台地上,依然是那座老照片里见过的三层的西式建筑。但是,它要比老照片上新得多。因为,十年前的地震摧毁了它,如今的上书院,已是震后重建的了。
法国传教士早已远去,但并不妨碍一座新兴的法式风情小镇在深山里成为景区。蓝天绿地,碧瓦朱檐,浪漫典雅,静静地诉说着恬静的岁月往事。
我独自在上书院里徘徊,没有一个人,除了底楼的陈列室外,其他房间——包括通往楼上的楼梯间,全都上了锁。看样子,这里平时既没有神职人员,也没有信徒,彻底沦为了景点。当信仰成为景点,我想,我们的生活的确发生了某些不易察觉的改变。这座如今已经没有传教士的百年教堂,里面空无一人。幽深的长廊,宽阔的院子,高高的钟楼,它们全都交付给了冬天的风。在风的尖利的长啸中,仿佛才打了个盹儿的时间,百年就已成为风中往事了。
当年的上书院可不是一般的教堂,它是以培养天主教神职人员为宗旨的。神职人员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在这里学习,如果从初级一直到高级毕业,前后将费时十年。在那些岁月里,数以百计的外国传教士出没于这条深山沟,因此这条山沟也就成了当时全川天主教神职人员的培训中心,从山沟里走出去的神职人员,被他们的上帝撒向四川乃至整个西南地区众多的教堂。正是这种原因,几十年后的白鹿镇,便从一个中式古镇变成了法式小镇。小镇上的建筑,几乎全是法式:小窗、小阳台、路灯,从上往下的花草、钟楼广场、圣母教堂、城堡酒店、薰衣草坪……如果拍照时隐去街上的行人和汉字店招,它与当今的法国小镇并无太大区别。
我们在白鹿小镇的几条街上行走,镇子建在半山腰,街道越走越高,两旁的法式建筑前面,是一排排整齐的梧桐。
其中的一条街道,管理者把它命名为“法式风情街”。街口路牌上,很自豪地用中、法、英、日、韩五种语言介绍:法式风情街区以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为主,是中法风情小镇的主要景点之一。街道上,色彩鲜艳的墙面点缀着圆拱形的花窗,白色的立柱搭配着彩色的屋瓦,行走其间,仿若置身梦幻的欧洲街道。新人拍摄婚纱照来此取景,甚至有人把婚礼放在这里举办。
法国传教士早已远去,但并不妨碍一座新兴的法式风情小镇在深山里成为景区。蓝天绿地,碧瓦朱檐,浪漫典雅,静静地诉说着恬静的岁月往事。
法国传教士早已远去,但并不妨碍一座新兴的法式风情小镇在深山里成为景区。蓝天绿地,碧瓦朱檐,浪漫典雅,静静地诉说着恬静的岁月往事。
是的,法国传教士早已远去了,但这并不妨碍一座新兴的法式风情小镇在深山里成为景区。深山的夜晚来得更早,夜色也更稠。下午5点过,夜色就从高高的山上无声地降临下来,抱住整个小镇。
法式的楼阁,被风吹得愈发干净的街道,屋檐下和转拐处安静得发红的花,半枯半荣的叶子,袖着手缓缓走过的行人,被风撩起的窗帘……这一切,都被笼罩在夜色这张巨大的渔网里。当最后几个窗户的灯光也次第熄灭,除了高远的天空上还有几颗比城市中稍大、稍亮的星子,夜深如墨。白鹿,这个见证了法式建筑由衰转兴的世纪老人,也枕着深山的浪漫时光而沉沉睡去,等着新一天的朝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