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
黄梅雨,是送给暑假的礼物吗?
仿佛从云壑间倾注的雨水,以巨大的加速度扑打地面,溅起白蒙蒙的水雾,把整个世界都淋湿了。河流失去了以往的清澄,裹挟着树枝、草叶、浮沫,裹挟着夏日的郁闷,肆虐地涌动,仿佛一条灰色的巨蟒。
天穹中总是铅云低垂。那滑腻腻的青苔,仿佛要顺着石阶,从庭院爬进屋里。孩子们却毫不理会,借着雨隙,他们突围而出,连光脚丫都在噼噼啪啪地欢唱:
“捉草蟋蟀啰!……”
一股湿热的风,掠过驳岸,掠过荷荡,掠过木船。荷叶间高擎的粉红色荷花上,站着一只沉默的蜻蜓,仿佛有很多的心事。知了却是每天都把心里的烦闷向树梢倾诉。
几个贪凉的男孩,在草地上偷偷脱下短裤,用双手遮掩着,扑通,扑通,争先恐后地跳下湖湾。他们溅起的水花和嬉闹的笑声,把银白色的湖鸥都惊飞了。
唯有那一片绿荫笼罩的草墩是宁静的。
孩子们放慢脚步,鱼贯而入。在草丛里,谁都屏息静气,只用手势表达着迫切的心情。草蟋蟀鬼精鬼精,听到人的声音就躲得无影无踪。它們比秋蟋蟀个子小,浑身闪烁着黑色的光亮,却不会唱歌——据说它们根本就没有发音器构造,雄蟋蟀和雌蟋蟀的翅膀也难以分辨。但是把它们关在陶罐里,两只蟋蟀张开锐牙厮斗,也很惊险。犹如两个好胜的小男孩,老是想分一个高低。
此刻,草蟋蟀藏在哪儿呢?
他们蹑手蹑脚地搜寻着。草丛,树根,遗弃的草鞋,还有被黄梅雨淋得酥软的砖块,都被一一翻开。孩子们眼明手快,那些黝黑的精灵来不及躲避,便束手就擒。草墩上传出遏抑不住的呼喊:
“嘿,看你往哪儿逃?”
“又一只,快捉,快捉!”
“唉呀,都碰到手上了,被它溜走……”
从旧作业本上撕下的纸页,卷成一个空筒。捉住的草蟋蟀一只只放进去,止不住的欣喜便在草叶间漾开了。
没料想,天色突变。浓黑浓黑的乌云,像一群群发疯的野牛,从遥远的天际奔涌而至。隐隐的,伴随着雷声滚动。是谁喊叫了一句:“哎,要下雨啦!”雨点竟追着话音落了下来。噼噼啪啪的光脚丫,让潮湿的空气愈加充满泥土气息。
急匆匆跑到屋檐下,掏出纸做的空筒,淋了雨,它早就烂了,捉到的草蟋蟀已不知去向。大家一边喘气,一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