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对白头夫妇都是生死之交

甘北

外公在世的最后十几年，中了两次风，腿脚不便利了，神志也开始混沌不清。他的一切生活起居，都由外婆一手料理。上不了厕所，外婆就搀着他去。拿不稳筷子，外婆就喂他吃饭。说错话得罪了人，外婆就跟在后面道歉。

都说人老了会变成小孩，外公的晚年，也跟小孩子无异。

一到过年过节，他就主动向后辈伸手要红包，当着大家的面拆开来，谁给少了他还不高兴。要来了钱，他就开开心心地踱回房间，一股脑儿全塞给外婆。“我走了，你就全靠这些钱过日子了！”他怕自己走后外婆会受委屈，就拼命地给外婆攒钱。他说：“等我走后，就把我火化了！”因为当地政府推行火葬，但凡火葬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贴，外公想多给外婆攒一点养老钱。

后来，外公的病越来越严重，再也走不了路，说不了话了。偏偏外婆又摔断了腿，住进了城里的医院。外公闹着要去看外婆，大家都劝他：“您老的血压不稳定，坐不了长途车的。”他就是不听，坐在轮椅上干着急，说不出话，就用两只手不停比划，一张脸憋得通红。没办法，大家只好带他去，他什么都说不出，就只能两只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婆，像是要把那张脸生生世世地记住。

那段时间，外婆一边打点滴，一边担心外公吃不好、睡不好。而外公呢，天天在家不说话，眼巴巴地坐着，生怕外婆的腿好不了。后来，外婆好了，外公却去了。他终究还是“入土为安”了，因为外婆不同意火葬，她不要那笔钱。

每对白头夫妻都是生死之交。你必须承认，上了年纪的人，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你在你的城市有了难处，你那个同样白发苍苍的朋友，已经不再可能从另一个城市、哪怕从一个城市的另一端过来帮你。而子女都在远方，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甚至身在海外，所以不愿给他们添麻烦。

没有经历过老的人，无法明白伴的重要。直到如今，外公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外婆还一直住在那间房子里。子女們接她出去住，她不愿意，她就要在那里陪着外公。

（《恋爱婚姻家庭·养生版》2018年第5期）